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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第八节



        补偿?!这话太暧昧了,怎么补偿,狄阿鸟好说歹说,只好践从,补偿到半夜,这才能睡下去。

        史千亿却翻来覆去睡不着,爬起来捏捏狄阿鸟的手掌,自言自语说:“其实过了这个年头,我就十九岁了,你真的很小唉。”她用指头穿插着狄阿鸟的指头,把他的手掌举起来,放到自己眼跟前,发觉狄阿鸟身子抖了一抖,笑了笑,说:“你做噩梦了么?有我在,以后你什么都不用怕。真的,算卦的说了,我本来是杀星转世,这双眉毛,是祸也是福,左一根杀人八千,右一根杀人一万,只因为是个女的,才不好捞富贵。”

        她把狄阿鸟的手掌放回去,还是睡不着,只好横卧榻上,以一个拳头支撑下巴,问:“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爹不喜欢我,所有人都不喜欢我,从来也没有人给我说这么多话,我要是声音柔软一点儿,他们就说我装,我一直都想哭,可是,我哭也不知道哭什么好,唉,人总有倒霉到头的时候,结果,就把你骗到手了,你后悔也好,头疼也好,反正我都是你的了。”

        她乱七八糟,说了一夜,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一阵头疼,想睡觉,正要睡,就见狄阿鸟呼通一声,坐起来,说了句:“鸡叫了。”就乱扒拉衣裳。她好奇得不得了,干脆说:“也许鸡叫了吧,可是这荒山野甸,你怎么知道?!”

        狄阿鸟愁了揉眼睛,把困皱的脸抹平,说:“反正到时辰了,不能睡了,早起的鸟有虫子吃。”

        史千亿大笑,爬起来问他:“你吃虫子呀。”

        狄阿鸟要求说:“你睡吧。”

        史千亿瞌睡又走了,翻来覆去躺一会儿,爬了起来,把灯点亮,再看看他的书和文稿,盘腿坐下,说:“我爹说,其实书读多了也不好。”她是这么说,可是心里又敬佩,又惆怅,因为自己字都认不多,只好抓抓耳门,看看一方砚台,把笔握上,奋力写道:“史千亿。”写完,横竖看看,还颇满意,在后面再填个字,写个里头少笔画的“爱”字,最后,再写个“他”,笑了一笑,听到院子里骨碌碌响,爬起来,趴到窗户上,只见东面的太阳拉出一盘血线,干脆披件自认为是狄阿鸟的衣裳,拖沓着一双鞋,走到门口,到了门口,只见四周幽暗,狄阿鸟正奋力在攒石磙,石磙咯吱吱,咕噜噜,身影嵌着的夕阳底下,新墙内,柴垛边,众物依稀可见,就像在一幅画里,心旌又是一阵摇晃。

        她以为狄阿鸟正在攒磨碾粮,眼前飞着小星星,惊叹说:“这个男人好勤劳,太勤劳了。”盯了半晌,发觉狄阿鸟往这儿看了,连忙缩回去,再听,是一阵吐气声,冒头出来,东方金光迸shè,他人在一片霞光中起舞,心里黯然了,思道:“怪不得他说,他奈何不了的人,我也没用,原来他武艺也很好。”

        她挑挑拣拣,翻来覆去,发现自己没有一样能让人家看上眼的,只好又去摸她自己的眉毛,谢小桃也起床了,一边穿衣裳,一边沿着墙边,自后面拉她一下,打个哈欠说:“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史千亿发愁地说:“我睡不着?!”正说着,发觉身后另一个门里也亮了灯,连忙跑去看看,一看,李芷正在穿衣裳,连忙套交情:“大娘,你也起来了?!都是那个家伙吵的吧。”

        李芷没想到她开口叫自己大娘,反应过来,才笑着说:“你这丫头,叫我李芷好了。我倒想多睡一会儿,你看他们俩,一个比一个早,一个忙做饭,一个要上工,哪还睡得下去。”接着又说:“我们夫君是做大事的人,现在又是关键时候,他有点不待见人,到了晚上,你别再缠他,缠他了,他白天就没有jīng力,这也是一些人常说的,chūn霄苦短rì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史千亿顿时闪出两个字:“吃醋。”她连忙笑笑,掩饰过心里的念头,说:“他都在忙什么呢?!”

        李芷说:“养马。”

        史千亿大为高兴,说:“我就喜欢吗?!我也要去。”

        李芷说:“如果雕yīn认识你的人不多,那就再好不过,这两天,又刺客在图谋他,你跟着他,要寸步不离。”

        史千亿都是在她父亲的军营混着玩,她父亲的兵差不多都没了,她也没多少顾及,说了声“好”,却不相信有刺客要刺一个在牧场养马的读书人,想问吧,不好问出口的,反倒担心自己会不会把他家吃穷,连忙说:“他一月薪水多少?!”

        按照田小小姐给的标准,是三百两银,李芷就报给她知道,只见她天旋地转,愣了一愣。史千亿眼前花过一阵儿,连忙问:“是银币,还是银两?!”三百两,自然是银两,她自己也觉得自己问的傻,喃喃地说:“我爹做校尉,俸禄折合,一年才一百多两银子,他养马而已,怎么能得这么多?!”

        李芷还以为自己说少了呢,看她一副穷样儿,哭笑不得,说:“所以他才格外地忙。”

        史千亿连连点头,说:“三百两,确实应该忙一点儿,牧场的薪水就是高,高得离谱,如果要女人,我也想去试试,不就是驯马么,我行的。”

        李芷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你以为钱那么好赚么?!整个牧场,除了有特别费的各个掌柜,他薪水最高。”

        史千亿猛一伸脖子。

        李芷伸个懒腰,慵懒地举了一杯水,漱了漱口,吐到铜盆里,让史千亿,让史千亿坐到自己身边,说:“不要小家子气,三百两银子多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人,让人家知道了,多丢人?!”

        史千亿听他说这说那,还是觉得三百两银子很多,太多了,手指一连抓动,骨节啪啪响,好像在练一种传说中的武功——九yīn白骨爪,也像是“咯嘣嘣”地捏动一把银锞子,害得李芷都有点儿怀疑她的人品。

        好在她补充了一句:“要是我也一个月三百两,我就全买上粮食和肉,把亲戚都养上。”

        她跟李芷说了一会儿话,李芷就怂恿说:“饭好了,我都闻到香味了,快,你快去吃饭,别让他溜走。”

        李芷这么一怂恿,她“嗖”地往外蹿,到了外头,直奔柴房,进去刚抓了半张热锅盔,想起狄阿鸟不见了,问谢小桃:“他人呢?!”

        谢小桃告诉说:“走了,喝了点羊nǎi,带了一张锅盔,一疙瘩咸肉,一壶咸茶,要边走边吃呢。”

        这么一说,她就连忙往外跑,一跑,才知道自己衣衫不整,脸都没洗,想想,这家伙还真是说走就走,再一想,自己可以把他追回开,等自己穿好衣裳,洗了脸,漱了口,吃了饭一起去,就一边提鞋,一边追,追着追着,到了河边,大老远看到狄阿鸟正在棚子里吃饭,心说:“终于让我撵上了。”她乐颠颠地往下跑,嘴里喊着,到了跟前,发觉狄阿鸟正盯着水出神,连忙问:“你发愣呀。”

        狄阿鸟指了指洛水,说:“这河有一点点儿混浊,若是到了夏天,恐怕就要大浑,马匹饮了会生病。”

        史千亿往他旁边一坐,多少也有点发愁,问:“那怎么办呀?!”狄阿鸟说:“我想在西川坝头放几辆巨大的水车,水车可以减缓水下来的速度,有利于浇灌农田,还有利于河水的澄清,要是还不行,就想法儿建几个分水闸,再试试能不能减缓。”

        史千亿问:“还不能呢?!”

        狄阿鸟说:“那就没办法了,换作别的法子,要是憋出水灾,或者让洛水断流,那就完了。”

        史千亿烂漫地往上游看看,突然来一句,问:“你说,要是把西川坝全拔了,能不能水淹七军,淹掉雕yīn城。”

        狄阿鸟还没想过,立刻就毛骨悚然了,虽然西川坝离雕yīn还很远,可是真到了chūn夏之际,野战并非所长的官兵,又不大重视这道坝的官兵定然守不住西川坝,要是游牧人刨烂这座天然大坝,大水摧枯拉朽,是不是淹过雕yīn不好说,城北川里确实能够养鱼,说不定洛水从此改道。他立刻嘘了一声,说:“这句话,你千万不能对外乱说,不说没人想得到,要是说了,隔墙有耳,rì后肯定出大事。”

        不说不是个解决的办法。

        他思来想后,觉得把渠扩大,直直往北拉,走县南,顺便给雕yīn拦腰来一道护城河,最后往东拉,再寻与洛水汇合,分担湖水水位,不减洛水流量,稳妥不少,这样以来,也许往北走的河走在山区,就不必再太在意河堤,顺其自然,减少造价,而到了县南,再固梯,然后往东引,那么这段渠,就是横过大片的农田,再往东走,可以往山区泄洪,泄不完的,再疏导着它,回到洛水。

        不过他不是水利大家,只是想想,以便给王志提起,让他看,实在不行,在西川坝屯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