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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九十一节



        朱天水骑在虎上了。

        他认为自己一吓,一逼,一个仰赖帝国的小藩王乖乖地把自己的战利品分摊出来,没想到对方大义凛然地回绝了。

        在过去,这是绝无仅有的,藩司们为了打败对手,特别是封地在别人手中的时候,那是不顾一切地巴结朝廷的。比方说,现在东夏王,他如果答应了自己,公开把这些要求送给朝廷,自己就会对他容忍,他如果私下把其中一部分送给自己,自己就可以给他许多的便利,比方说,他把这两千奴隶,两千战马私下送给自己,送给自己的同僚,送给军政上面的人,大家都对他放心,可能会有人请求朝廷,动用朝廷的军队,去为他收复国土,赶走他的仇敌,可是,他太不知趣了。

        人不知趣,那他就是叛逆,他不驯服。

        其实就是他不给朝廷,给自己这些军事将领送礼,也行,起码表示他是一个容易臣服,愿意臣服的人,如果不送,那就是桀骜不驯,桀骜不驯的枭雄,眼看就要如鱼得水了,那就是对国家的威胁,自己刚刚说的,也是实情,备州现在,民生凋敝,数十里无炊烟,军队数量不够,战马不足,万万是不能做出牺牲,来壮大他一个藩臣的,要是他回到了故土,他也劫掠朝廷呢?!

        如果全备州军系都觉得他是威胁,都愿意攻打他,灭了他,皇帝也会说是他太无礼,咎由自取。

        打赢了他,有了他聚集的这些马匹,军械,骑士,备州的军力就会上了一个新台阶,从此之后,防御能力就增加了,有比把武器抓在自己手里更安全的吗?!

        朱天水就不多说了,他一回头,领着一大票文文武武,往殿外走去,太让人震惊了,太可怕了,他走出去?!

        会干什么?!

        有个族伯立刻飞速而上,到狄阿鸟身边往后一指,喘气说:“不能让他们出城,趁他们来的都是贵族,把他们杀光,抓起来也行,不能让他们出城,不能呀,大王。”

        狄阿鸟摆了摆手,放任了。

        自己现在给朝廷决裂,那才是灾难,让他们走,他们攻城,自己手里还有几千部队,外头的阿过他们也能随时赶回来,鹿死谁手,还很难说,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在大殿的台阶上,气愤赵过既然打赢了,却也不给送个信,立刻就说:“去,给赵过他们传令,火速回军,我不信他们备州军与我们同归于尽,何况我有这么多骑兵,哪不能去,打急了,我看他们一个个怎么办。”

        冯山虢一听就蹿了。

        他要追出去,告诉那些人,不要欺人太甚,不要小看东夏王,东夏王得到了三四千人,这些人服贴得很,加上他派出去的兵马,足可以武装万人,其实就战力上来说,与两万朝廷大军不相上下。

        狄阿鸟也走出去了,他要去送这些人,送出去,而后站在城墙上观察他们,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攻城。

        他来到城门楼上,威风凛凛地看朝廷的营寨,心里却是想:这不是在直州了,你当真敢开战,我敢第一时间派兵南下,攻打大名府,把你们从备州赶走,据备州为己有,人都是被逼的,我看皇帝能说什么。

        城门楼子底下,冯山虢哭嚎着冲人下跪了,大叫着:“你们不能走,你们得三思而后行,东夏王他忠心耿耿呀。”

        狄阿鸟是不是忠心耿耿,他自己都怀疑。

        可是备州军系真开战,谁赢谁输,那真说不准,而草原上真正不停来侵犯的部落,罪魁祸首,那可就高兴了。

        东夏王不同于一般的部落首领,他在中原生活了好多年了,他对中原一清二楚,如果打起来,他的神机营,顿时可以营造攻城器械,他的人大多是中原人,开战后,你们又理亏,你们都很难断定,他能不能占据城池,利用备州人扩充兵力,你们没一点准备,你们怎么去给他打仗呀。

        你们备州军系之后,打不起呀。

        他不停地抓人的前襟、后襟,希望大伙别一含糊就犯错,可是谁都对他无视,拦谁都拦不住。

        上天对他也太残酷了。

        他明明是朝廷派给狄阿鸟的,可是现在,他偏偏被夹到了中间,而自己这会儿不拼命,不是把脸不要了,拦截,就是灾难,他只好下跪求人,人们继续走,他就跑,跑到人跟前,再下跪求人,声音嘶哑着。

        狄阿鸟站在城楼上,看着都心酸,热泪盈眶。

        冯山虢即便不是自己的人,可是他是一个好人,一个不希望天下大乱,一个任职之后,忠于职守的人,他往两边看看,问:“你们没有一个人喊令尹回来的么?!”这么一说,大家才醒悟,有人站在城墙上,有人站在城门口,大声喊:“令尹大人请速回。”

        声音渐渐一致,大伙异口同声,迸发怜悯和热情,大喊:“令尹大人请速回,令尹大人不要跪他们,要战咱即战。”

        冯山虢爬了一身雪泥,还是没能阻挡住一个使团的离去,他嚎叫着扑到后面,再站起来,后面喊他的声音更响。他看看前面,一群军军吏吏走得斩钉截铁,背后却雷鸣般一致高喊,让他回去,他恨恨地皱了一眶泪水,作最后一次大叫:“你们不管东夏王,你们也不管永祥公主么?!你们,你们都是混蛋,你们。”其中也有人在同情他,上车上马,回头留下了同情,可是,他们是一体的呀。

        冯山虢回城了,使团的车马却越走越远。

        狄阿鸟看着自己召还赵过的骑兵飞跃,只有一句话:“人都是被逼的。”

        他自己现在老老小小一部人,自己的情况自己知道,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万万不愿意与朝廷开仗,可是他们却热衷于此,他们热衷,而自己就得被迫应战,被迫应战,自己就要南下千里,先夺大名府,夺了大名府,断绝朝廷的援兵,打到最后,自己能拥有河北这雄视天下的本钱也不一定。

        人,就都是被逼得。朱天水回去了营地,也与将领们商议了。

        大伙纷纷承认这一仗,是人家东夏王自己打赢的,正因为如此,他们反而说:“杀人一万,自损八千,他刚刚俘获的人,又不曾收复,我们进去,见到的都是老弱,这一仗,是一出兵就能赢的。”

        他们下定了决心,决定吞并东夏王,壮大自己的军力,并且设了赏格,准备把狄阿鸟和永祥公主生擒,送回京城去。

        狄阿鸟坐在城门上,就见对方调动人马了,也出来动员,武装自己的人马,一队一队地往外拉。

        朱天水和一些军官站在官兵的营盘外的岗哨上往外观察,只见他往外摆兵,骑兵飞走传令,大为轻视,然而,他拉了一千多人,还在拉,人越拉越多,越来越多,马出来了,旗帜出来了,还在拉。

        众人震惊了,朱天水上去就提了一个参军的脖子,几乎想把他从高处扔下去,大声问:“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他哪来这么多人?!”

        兵马还在出,沿着镇外摆满了,骑兵众多,各种车辆也多,紧接着,还不停地出,一直出了一万多。

        这里面当然有虚兵,降俘还需要利用摆兵来cāo练,大家当然要多出一些,免得官兵进攻,除了一万多,还在出,平原上的聚居带,就像是四处冒水的喷泉,传令骑兵奔驰过,就开始冒水。

        陶坎却说:“这是虚兵,他把百姓都拉出来了,也许战事一不利,他们就像南转移,朱大人还是想想怎么防备他突入城邑吧。”

        朱天水觉得他是说风凉话,不敢相信地扭头看着他,不过,他倒也确定是虚兵了,博格阿巴特要是有一两万人,还真是神人了。

        他反倒放心了。

        兵越弱,越示人以强,拉了一万多人吓唬人,不是表示,根本就没人么?!他下令说:“我们也阵兵,成败在此一举,我就不信,我们连一个刚刚上路的小藩都敌不过。”

        他这么一下令,官兵也开始摆兵,一点一点地伸展。

        他们摆了三、四千人,狄阿鸟这边的人就有点惊慌了,老少齐上阵,真要跟对方玉石俱焚?!众人正在心惊,也都为备州军系的欺人太甚生气,西北方向出现了黑影,站在城楼上的人无不欢舞雀跃。

        狄阿鸟听人一说,心说赵过回来了,入城就爬城墙,那么一望,地平线上黑了一大块,他们出了地平线,再上前,越铺越多,越铺越多,密密麻麻,黑黑鸦鸦。

        梁大壮问:“今天轮流摆兵么?!”

        狄阿鸟差点没笑,但只是差点儿。

        他失望了,也恐惧了,西北方向的兵马越来越多,看起来,很快就过了五千数,赵过他就是会分身,他也没有五千人呀。

        这种人数上告诉了狄阿鸟一个可怕的信号,这不是赵过。

        不是赵过是谁?!

        只能是巴伊乌孙,巴伊乌孙来了,他应该是击败了路勃勃,击败了赵过,来接应他的人马了。狄阿鸟有点头晕,太阳底下有点有晕,如此一来,胜败也是次要的了,却不知自己的人是不是都被砍了脑袋。他两眼迅速充血,人开始有疯狂的倾向,甚至有心先战,先冲官兵,后冲巴伊乌孙,三方开打,最后只有一家可以胜下几个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