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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十三节



        上云道长就在丘下的洼地里,一抬头,就被雨水糊一脸,可眼瞅着苍浑不见底的黑空,竟是一种永生难忘的喜悦。

        他哈哈大笑说:“天助我也,一代枭雄,就要伏尸在我等剑下。”

        同伙们都不习惯雨中潜伏,眼看泥水糊身,翠草擦脸,折磨得老体发痒,纷纷说:“想不到竟下雨了,倒霉。”

        一个抱着禅杖的和尚却窥到上云道长的心思,背坐过来,慢吞吞地给禅杖裹油布,轻声说:“若不是下雨,我们杀他未必能成,他可不是我们江湖中人,江湖上的人就是那么点伎俩,抬左脚,抬右脚,让我们这些老江湖去看,都是一目了然,不过,他不一样,他熟谙兵法,战场上九死一生,为求战胜而不择手段,巨滑在心,一有风吹草动,提劲弓,穿铠甲,跨战马,稍有不利,就会弃家累,没入荒野。可下了雨,那就不一样了,佛家有言,境由心造,心随境转。风声雨声,都是催人入睡的天籁,人总有松懈的时候,我们要是能将之堵在宅院,凭着修为,哪怕他是大罗金仙,也逃不出我们的掌心。”

        众人口中赞道:“达摩禅师真是智人。”

        然而他们却知道众人多是相识,唯有他却想借助于上云道长的关系,在雕yīn盖寺庙,带着几个弟子自己找上门,心中无不想:一个一心传道的老秃驴,不过想借我们道家的枝木发芽,可也不必如此舔人屁眼,早就知道你马屁功夫一流,竟然信佛不抱佛,反而口口声声说,佛道一家,老子出关化胡,是时点化燃灯道人,既然如此,你何必还要剃光头?!为何不入我道门?!

        额头贴膏药的老儿最是不耐风雨。他额头上的膏药,自然不是装扮用,而是年轻时与人过招,被打中耳门,从此犯下头疼病,哪里肯在雨中多呆,笑着请求:“各位老弟,信得过老哥的轻身功夫么?!且让为兄去侦刺一番,如何?!”说完,已经拔了腿。上云道长伸了一伸手,见他大雁落野一样在地上点,倒是信服了。

        李芷四面糊马棚,已经察觉到不对,突然一动不动,跟史千亿说:“妹子,这马不对,你快侧起耳朵,给听听?!”

        史千亿一侧耳,似乎听到几声狼嚎。

        空气中有一种沉重的负荷,压得人心里一紧一紧的,她的脸也僵硬了那里,雨水一滴一滴,顺脸滑落,说:“我听到了雨打jīng钢,宝剑吞吟……”

        两人面面相觑,几乎同时脱口:“刺客。”

        她们不自觉往澡棚看去,那里鏖战正紧,谢小桃一声比一声急促,想必狄阿鸟正专注于她的**。

        史千亿正要去叫他,被李芷拉住。李芷往门口一指,史千亿一点头,跑至院门跟前,忽然,猛地一拉。

        从一旁抄掠上来的膏药老儿顿时折翅,“啪”地斜钻到障碍后面。

        史千亿抹了抹两眼,四野白花花的,空无一人,又把两扇门紧紧闭了,插上木栓,到李芷面前说:“没人。”

        李芷把目光移到马上,奇怪马匹是如此不安。

        这时,受了惊的膏药老儿连忙下去,到了上云道长面前,喘口气说:“院门开了一回,一人出来看了看,必是巨凶本人。”

        上云道长略一寻思,说:“事不宜迟,抄家伙,上。”

        风雨凄迷,天空又拉了一道闪电,众人均是武道好手,悄无声响地拉了一道散线,他们的脚下动静,不及哗哗雨声的十分之一。李史二人无所察觉,正要转身回屋,马匹又剧烈地挣缰,嘶叫,两人顿时心里一紧,只听到雨声巨大,啪啪不休,似乎是什么落在地上密密麻麻地炸开了。

        这是杀气的蔓延,这黑夜,实在恐怖,这雨声,让人什么都听不到,两人背靠背地凝神儿,只听得谢小桃悠悠小喘,终于松了一口气,二人终于尝尽甘酸,回到人世。

        哪怕并没有什么,狄阿鸟毕竟是个男人,能让人安定,忽然,天际又是一道电光,史千亿似乎在屋顶上看到了一张人脸,“啊”地一声尖叫。李芷也听到雨中混杂了更响亮地银瓶乍裂声,连忙向门口移动,顺便大喊了一声:“阿鸟。”

        谢小桃一头乌云顶在狄阿鸟的胸口上,他才感到水慢慢地冷了,怀里的人一团粘,连忙用手掌舀些水,涂身洗汗,听到李芷一喊,应了一声,站了起来,谢小桃一盘水蛇一样攀着他,仍不停地亲。

        李芷回头等待中,他却才刚刚往桶外爬,然后把谢小桃抱出来,找布巾擦身,李芷便等不来他了,只好心里焦急。

        外面,主攻正门的上云道长和达摩和尚,已经到了门边。

        李芷和史千亿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近,再也不敢高喊狄阿鸟,一前一后,整颗心都四两八斤地吊着,在屠夫的称勾下打转。

        双方隔了道门,杀气已经透门交缠,达摩和尚,紧了紧数十斤的禅杖,横身而立,上云道长则将剑环在胸前。

        可是史千亿和李芷手里,只有身上的油布,还在不时下滑,哗啦啦的雨水,顺脸流淌。

        突然之间,一切都万籁俱静了,而走出澡桶的狄阿鸟和谢小桃相互擦身,又擦出了火,干脆一人双手上攀桶壁,一人居下,一刀一枪地肉搏。

        谢小桃是跟过两个男人,jīng研男女之事,自然知道怎么取悦男人,怎么外松内紧,怎么藏龙卧虎,口中好入猫儿呼叫,一只妙舌在人耳洞一挑,人就浑身一颤,双双皮肉相加,撞击猛烈,桃酥更熟,似乎猛了一层油,用手一握,手沾嫩滑。

        门边紧张万分的李芷一咬牙,心头只有一句话:“这对yín男女,没完没了了?!”

        他们站在门边等待着,等待着,不知过了多久,声音近了,门板被扣响。

        刺客?!

        李芷不敢开门,给史千亿往屋内示意,史千亿进屋抓了一张弓,一筒箭,背上一被。敲门声更加急促,直到史千亿已经箭挂弦上,李芷才问了一声:“什么人?!”

        外面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笑:“什么人?!自然是来找你家男人的。”李芷一咬牙,脱了门栓,往后一退,见外头的人不再拍门,给史千亿点了点头,见史千亿吱吱啦啦拉了弓弦,说道:“你自己推门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一个老者,不是道士。

        李芷傻了,史千亿也傻了。

        老者穿着一件斗篷,斗篷是用鸳鸯绒做的,越是见雨,越是油光可鉴,而他身后站满高大的武士,人身上的皮甲被水一冲,明晃晃,耀得人眼发昏。史千亿手里的箭差点脱手而飞,被李芷一揽,只好放下了。

        这太古怪了。

        这太古怪了,难道是朝廷诏命,李芷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不信,怪异,然而让她自己都感到羞耻的是,谢小桃久旷得甘露,听清了人声,还在澡棚猫叫一声,只好微微抱拳,代替狄阿鸟去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深夜造访,有何贵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