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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一百零五节



        你儿子这是怎么了?!”狄阿鸟刚有点儿放心,发觉邓北关也转了脸,看向自己,一张国字脸红中绽了怒火,两边腮帮紧绷,嗡声嗡气地问:“我儿子这么怎么了?!我哪知道?!我这不是正要问狄小相公的么?!”狄阿鸟看着他这张脸,就想起邓平那张脸,整个一团污浊,偏偏巴巴望着自己媳妇,喃喃掀唇,猝然摁不住怒,一伸胳膊,闷声低吼:“我不问你,你问我?!”

        陈元龙咳嗽一声,呵斥说:“怎么?!要动手打架么?!要打架,给我出去打去。”

        两人这就各自收回敌意,等着陈元龙说句话。陈元龙寻思一二,先问狄阿鸟:“邓小公子跟你女人什么关系?!你问清楚了没有?!”

        狄阿鸟确信了,陈元龙不会在乎自己媳妇以后怎么做人,心中猛地一闷,酸辣、酸辣的,似乎胃中的东西翻上了喉头,但他还是要回答的,就说:“没有任何关系。”对面邓校尉立刻接了一句,腔调生硬:“没一点儿关系就好。免得说,勾引你媳妇,罪该万死。”

        狄阿鸟都想扑上去,然而也知道,扑上去何益,只好再看向陈元龙,解释说:“这邓少爷是有名的纨绔子,在雕阴城无恶不作,还不是看上了我媳妇,不停来骚扰。”陈元龙朝邓北关看了一看,旋即又朝狄阿鸟看去,想说什么没说,就再一次看向邓北关,不容置疑地说:“这件事算了如何?!”

        狄阿鸟朝邓北关看去,见他扎下头去,说:“上宪怎么说,末将怎么办。”心里更不是滋味,好像自己没一分道理,还让陈元龙以势压人,逼上人家说算了,暗暗道:“我就知道。”他在这件事上,一开始就不再对陈元龙抱有什么希望,只担心陈元龙利用自己叔辈的身份,判定别人有理,让自己为难,自己听,咽不下这口气,不听,连他一块儿得罪,既然他主张算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反而让自己对这个叔父少了一点期望,也连忙说:“我听叔父的。”

        陈元龙看两边都给面子,果然很高兴,说一番“和为贵”的道理,把邓校尉比喻成的他的左膀,把狄阿鸟比喻成他的右臂。狄阿鸟确信,左膀是真的,自己这个右臂,确是客套,因为他一来就要跟王志生分,对于和王志走得近,自己的人,都在王志那边的一个流犯来说,哪里有右臂的道理?!

        狄阿鸟在心里想:陛下提前给我送了东西,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

        不过,这种交织的思绪都在内心中。

        他是一气点头。邓北关更不用说,生怕得罪陈元龙,举一反三,更是什么好听,说些什么。陈元龙见两边听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一高兴,就宣布说:“既然你们两个都在这儿,今天我说了,以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从此以后,大家都是自家人,坐在一条船上,好好共处,同心同德,好不好?!只要你们肯听我的,我保证,保证让你们富贵。”

        狄阿鸟心冷了,一席话不到,就坐到一条船上去,这一条船,自然是他掌控,出入风波,都是为了他方便,于自己何益?!

        狄阿鸟可以换句话置疑:口口声声说我叔侄的情份,我也在乎这情分,可越来越多地看到你在权衡利害,如果你要把所谓的情分让步给利益,强调我们是坐到一条船上,相互利用,共进退的话,我早因为你一来就跟王志争权看不到什么前景,何必上你的船?!王志的船我都没上,我有我自己的船,顶多是上陛下的船,因为君臣名份一定,如果他给我留条生路,我上船才是天经地义的。

        他怎么都觉得陈元龙的口气有意让自己知道,在抬举自己,自己要靠与对方的共进退而飞黄腾达,一分一分不快,心里索然之极。

        如果说这话时他二叔,三叔,他肯定站起来走掉,因为他们失言了,让自己这个侄子气愤,然而现在不是,自然不能表现出心里的不满,只在心底冷笑三声。

        邓校尉和陈元龙相差级别太大,听到提拔之意,自然全身心皆大振奋,逢迎一番,最后告退。

        他走了,狄阿鸟也要走,张口告辞。

        陈元龙却不尽兴,因为他觉得他帮了狄阿鸟大忙,现在邓校尉一走,自然要在私下里,让狄阿鸟知道自己都是在帮他,故作神秘地问:“阿鸟。你下手也太狠了吧?!”他笑眯眯地看着狄阿鸟,了若指掌一般说:“你这一身武功,不克制点儿,轻来小去就会闹出人命的。人家真要追究,倒也棘手。”

        邓平本来就不是狄阿鸟打伤的,路勃勃虽然下了手,也不是狄阿鸟指使的。狄阿鸟虽然没有让路勃勃详细解释,也知道怎么回事,也知道只有汤德水和林岫的朋友们才去干。邓家干出来杀人灭口的事,剩下这些小子个个自危,他们没有什么手段,自觉不能任人鱼肉,出此下策,报复邓平一二,岂不正常?!

        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本来就是他们家自找的,狄阿鸟说什么也不会去认的。再说了,就凭邓家三番五次要自己的命,狄阿鸟就是主使了这件事,理也不亏,他干嘛还要承这个情。他回绝说:“这小子不是我打的,叔父这么说,反而包庇了那小子。”

        陈元龙认为他耍奸诈,笑着说:“就知道你不承认。”

        狄阿鸟知道自己说什么,对方也不信,还在等着自己称谢,而自己,似乎不谢还不妥当,只好说:“叔父虽然好心,却包庇了那小子。这厮毁坏拙荆清白,我都恨不得一刀杀了他。”一旁的陈敬业哈哈便笑,两腿随意舒伸,几乎抖个朝天,最后合不拢嘴地坐起来,说:“狄阿鸟,清白?!你还是回去问一问你媳妇,他们之间有没有过好事?!也许你早知道,不然你也不会下手那么狠。”

        狄阿鸟说不清,想想陈元龙这么肯定地判断自己动手打人,心里怕也这么想,尴尬地随他们笑两下,再次告辞出来。

        到了外面,空中好一阵冷吹,轻飘飘地涤荡白色的世界,让人有一种透骨的倦意。

        狄阿鸟只想着三步并作两步地往回走,连路勃勃和棒槌坐外头说话,也无心再管,匆匆进了屋,就听得“呼通”一声,定眼看看,李思晴竟然坐在帷幄一角,头上垂下来的就是金钩下的流苏,流苏还在晃动,她的表情也有点慌张,嘴角不断勾起、抿平,便走过去,自左看一看,自右看一看,发觉她表情太不自然了,胳膊后放,推着巨大的枕头,就审视着到她身边,出示一二假动作,忽然往枕头下一摸,竟摸出一把匕首来,头皮当即一阵发麻,晃着匕首问她:“你拿它干什么?!”

        他一激动,拉上李思晴的胳膊,听得一声疼呼,又连忙放下,问:“你拿它干什么?!我问你话呢?!”

        李思晴胆怯地说:“这是我哥给我的,我拿出来看一看。”

        狄阿鸟半点也不信,火冒三丈地逼迫:“你哥给你的?!我怎么从没见你拿出来看看?!现在家搬走了,你怎么反而带在身边,半夜三更看一看?!”

        他等着李思晴回答,等不到,猛然醒悟到自己的诸多不是,这个时候出了这事儿,明天就是多少张嘴往外乱说,作为一个女人,自然有着在自己男人面前证明清白的想法,也没什么反常的,自己越是这么暴躁,越容易让她受惊吓,现在,就该有话细说,让她安稳自在,想到这些,自然在为自己刚才那吓人的举动后悔,便一收匕首,仍旧放到她枕头底下,而自己绕到另一侧,坐下拔了靴子,上床与她坐一起,简单地说:“是不是那小子吓着你了?!借了一身伤,来博取你的同情,也怪有种,这法子,老子都没想出来过。”

        说完督促李思晴睡觉,小声说:“棒槌和路勃勃,也在外面说这事呢,我也没理他们。”

        李思晴躺下来,任他吹熄灯火,翻个身转过来,迫不及待地又解释:“相公。我和他真没什么?!你要相信我。”

        狄阿鸟头疼,可他害怕自己一烦躁,说出来的话变味,伸出胳膊把她圈住,用自己最能让人信服的声音说:“我能不相信你么?!我知道你害怕我误会你,可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我没有,我知道,夫妻心有灵犀,还用多说么?!好好睡一觉,明儿,你跟玲儿姐一起,回咱家去。”

        李思晴说:“你相信我。可是不怕别人说是非么?!”

        狄阿鸟气恼地说:“哪有那么多是非,嘴张在他们身上,他们说,任他们说,你怎么就没有这点气度呢,人家还说我是反贼,脍子手,色中恶鬼,你不还是嫁给我了吗?!怕别人说,不如笑着听他们说。”

        李思晴低声说:“不一样。我是个女人呀。”

        狄阿鸟像拍孩子一样拍拍她,安慰说:“睡吧。你要想远离是非呢,明儿一大早,你跟玲儿姐一起,回咱家去。咱都走了,还害怕他们说去?!”

        李思晴终于活跃地抻抻腰,“鞥”了两声,说:“我不走,你不是还让我一起拜见叔父吗?!见过他再走不迟。”

        狄阿鸟回想起刚才,冷淡地说:“其实见不见都是那回事儿。我也就是欠他点儿情,有点身不由其,带你一起见他,反而有点傻了。一个驿站住着,离这么近,他喊我喊了几趟,有没有说要见你?!”

        李思晴说:“只有不是的小辈,哪有不是的大人,你要这么说,说出去,人家肯定看不起。你今天就该带着我去,你不带我,我自己也怪怕人的,不敢去。我看你也是,准备了礼物,就是不送去。”

        说到这里,倒也揭了狄阿鸟的疤瘌。

        狄阿鸟忌惮来往官员的视线,确实有点儿不敢送礼物过去,听李思晴摸透了自己心思,不自觉地会心一笑,说:“他娘的,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坏毛病,要是小时候,我早去了,现在大了,人也奇怪了,总不想让人说自己是走门道,图巴结,唉,都是读书读的呀,心里仰慕的都是那些刚正不阿的俊杰。”他请求说:“你捏捏我的脸,看这咋回事儿,别的地方都越长越厚,脸怎么越来越薄呢?!”

        李思晴没捏到,已经先笑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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