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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红牡丹(二)



吉祥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忍了两辈子难得发次火便踢到了铁板,谁知道一个布庄的小厮居然也会武功,真是什么难得遇上她便遇上什么,见眼下已经无人能护她了,只得认命地闭上眼,等着脸上挨一巴掌。但是这一巴掌却迟迟没有落下。

        吉祥听到门外围观群众一片叫好声,于是忙睁开眼,只见那位帮过她很多次的白发老者正在她面前笑着,一只手轻松地夹着季云的手腕,而季云则皱着眉咬着唇,显然是吃了痛,却忍着没叫出声。躲在门外的红儿见季云受制,忙冲进铺子指着雪狼尖声命令道:“放开我季云哥哥,否则我抄你的家灭你的门。”雪狼见过横的,却没见过这般横的,于是笑道:“小姑娘火气不小嘛,我等着你来抄家灭门,嘿嘿,不过不要让我等太久哦。”

        红儿气极,抬手就朝雪狼脸上扇去。雪狼一只手夹着季云的手腕,另一只手极快地钳住了红儿的手腕。红儿不如季云忍得痛,顿时流出泪来,痛得直跺脚道:“你放肆,我是公主,你敢这样对我!”雪狼刚想调侃几句,就听门外一个冷清的声音道:“冒充公主可是死罪。”

        林如风带着雪狼原本是来替他母妃赶制冬装的,走到衣坊门口却见围着一大坨人,转身便想离开,待人散去后再来,谁知雪狼动作快,没等他发话便进来抱不平了。林如风无奈,只得在外头等着,却听见那红衣少女说她是公主,大兴国的公主只有两个,一个是被幽禁的三公主,还有一个便是他的亲姐姐七公主,这人冒充公主,肯定败坏不了三公主的名声,若是没人揭穿她的谎言,七公主的名声可就坏了,仗势欺人,蛮不讲理,传出去自家的母妃肯定要落个教女不严的罪名,于是从来不管任何闲事的林如风不得不站了出来,说了那么一句看似抱不平的话。

        红儿从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里受过这般对待,这会儿手腕像要断掉般的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着骂道:“你个混蛋,你才冒充公主呢,我就是公主,快放开我。”红儿说话这当口,林如风已经走了进来,冷冷地看了红儿一眼道:“你若眼下改口,我便不治你冒充公主之罪。”红儿见林如风生得极为好看,却对自己态度冷漠,不仅不帮忙反而还一副凶狠的模样,心里委屈之极,哭道:“我真的是公主。”季云见不得红儿受委屈,也不顾自己被人钳制着,一只手朝雪狼攻去,雪狼却反应极快地放开他的手,转而夹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季云轮换着手进攻,却丝毫没有改变被人钳制的局面,无奈之下只得道:“你放手,她是宁国的四公主。”

        宁国与大兴国世代邦交,太子的生母已故的皇后便是宁国的公主,所以两国向来亲厚,宁国公主在大兴国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大兴国公主,甚至还有可能凌驾于大兴国公主之上。

        雪狼却不管这些,他只听林如风的。林如风又打量了红儿一眼,见她穿着半长的红裙,脚下套着靴子,的确是宁国最时尚的穿着,而且相貌也与已故皇后有些相似,看来她说的八成不假,于是对雪狼道:“放开她吧。”雪狼听命放开季云和红儿,那红儿却是个吃不得亏的人,手刚得空便朝雪狼脸上扇去。雪狼的身手自然是不会中招的,轻易地躲开了,脸上还带着三分笑。红儿气极,对林如风命令道:“你,替我杀了他,本公主有赏。”

        林如风根本看也不看她,对吉祥道:“上次的尺寸还记得吧?制两套冬装,规矩照旧。”见吉祥点头应了,便转身朝外头走去,雪狼立即跟了上去,留下红儿气得直跺脚,回过头来问季云道:“季云哥哥,那人是谁?”季云脸上露出个不屑的笑,对红儿道:“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那人是大兴国的九皇子林如风。”季云的话不只让红儿愣住了,也让吉祥愣住了,虽然她知道京中权贵甚多,但不小心便有个皇子做客户,多少还是让人有些难以平静的。在惊讶过后,吉祥又想到季云,这看似小厮的少年与宁国公主兄妹相称,但他显然不像那公主的亲兄弟,那么他又是什么身份呢?

        红儿听说林如风是九皇子,愣了下神后忙跺了跺脚追了出去,季云也跟在她身后离开了,这两个大麻烦离开后,吉祥这才关切地看着已经起身站在一旁的张一帆与张少帆,担心地问道:“你们要不要紧?”又对小春道:“你去请个治跌打损伤的大夫来。”张一帆摇头道:“不打紧的,小姐莫要操心,想来姓季的那小子没下狠手,不然我和少帆还真得请大夫。”小春在一旁红了眼啐道:“平日里像蛮牛似的,真到要紧的时候却跟个草包似的。”张一帆也不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道:“我也只能吓唬吓唬寻常人,那小子是练了功夫的,我跟他没法比。”小春知他说的是实情,只哼了一声,便不再为难他了。张少帆也说没受伤,想来顶多会淤青一块而已,吉祥见他兄弟二人神色如常,便不再坚持要请大夫了。

        闹剧收场后,衣坊门口聚集的围观群众自觉散去,客人们也陆续地进来了,这些人适当地表现出了对宁国公主刁蛮行径的鄙视,对吉祥处变不惊稳重大方的态度表以高度赞扬,却决口不提他们见死不救的恶劣举动。吉祥也并不觉得这些只打过一两次照面的人有帮助自己的义务,所以对她们的行为并未放在心里,至于她们的表扬与同仇敌忾,吉祥也只是一笑置之。

        生意照常做,客人依旧多,仿佛根本就没有发生过午间的那场闹剧。到天将黑时,众人关了铺子回到家中,李寡妇跟李小婉讲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李小婉红着眼眶看了看张少帆,之后便沉默不语了。待众人各自回房后,李小婉偷偷去厨房煮了只鸡蛋,拿到书香阁,敲开张少帆的门,怯生生地将那枚热鸡蛋递给他,红着脸道:“我小时候摔了跟头,我娘便用热鸡蛋给我滚伤处,会好得快些。”说罢顿了顿,微微抬头含羞带怯地看了张少帆一眼,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有些失望的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道:“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害自己受伤呢,若我是吉祥,定不会叫你受伤的。”

        张少帆是个聪明人,听李小婉这般一说,便听出了她对吉祥的不满,心里为吉祥鸣起不平来。吉祥对李小婉虽然没有如普通姐妹般亲热,但是吃的用的却从来没有短过她的,但凡吉祥有的,李小婉都有,吉祥没有的,李小婉也有。张少帆为吉祥叫屈,对李小婉便厌烦起来,将那只鸡蛋递还给她,冷然道:“我的伤没事儿,劳姑娘费心了,天色不早,还请姑娘避嫌。”说罢当着李小婉的面将门合上,并很快的熄了灯。

        李小婉此刻的心情好比秋天的梨花儿,残破地飘落了一地。她不明白吉祥有什么好的,不过就是命比她好些罢了,若是她的娘也是大家小姐,她也有个能干的舅舅,她肯定能比吉祥做得更好。若是没有吉祥,自己现在也是李家的小姐,父亲不会将娘赶出家门,她也就不会过着这般悲惨的生活,这一切都是吉祥造成的,她拿走了自己的一切,却以圣洁的形象出现在自己面前,以为只要对自己好一点点便能收买自己的心。

        李小婉在张少帆的门口站了一阵,泪水在地上滴出了两个小坑儿,待秋风吹得她直打哆嗦后才满心委屈地离去。为什么他看不到我的好?为什么他要帮着吉祥?为什么眼下有事业有才华的人不是我?李小婉这样自问着,因在冷风里站得太久,回到房间后便开始觉得浑身发冷,她将全身捂在被子里却怎么也捂不暖和,到第二天便发起了高烧,吉祥给她请来最好的大夫,却也只是将她的高热退了下去,开了副药方要她好好调养。李小婉得了心病却没有心药医,虽然一直吃着药,身体却时好时坏,三天两头地卧床不起,直到腊月初如意衣坊将要放年假时,她仍未痊愈。

        吉祥在腊月初便往家里写了信,说是要回平县过年,顺便把小春与张一帆的喜事办了,这会儿李小婉却病倒了,她的身体显然不适合长途跋涉,吉祥有些为难。李寡妇让吉祥与张家兄弟回去,她在平县反正也没有亲人,便由她留下来照顾李小婉,只是喝不到小春与张一帆的喜酒有些遗憾,又说叫他二人来京城后一定补上。

        腊月里如意衣坊的生意一直很好,吉祥决定腊月十五后便不再接新的单子了,不过即使这样先前接的单子也要到腊月二十几才能做完,吉祥让一些家远的不愿加班的女工放了假,给那些愿意加班的女工双倍的工钱,让她们做到腊月二十六再放假,而铺子也在腊月二十六放假,这期间也会给李寡妇双倍的工钱。

        安排好如意衣坊的一切后,吉祥带着小春与张家兄弟雇了辆马车回了平县,十多天的路程,赶回平县时已是临近年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