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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15. 艰辛岁月



        程溪溪那学期的几门课程念的非常吃力。有时候课业太忙也是个好处,让她没有太多时间自怨自艾和顾影自怜。哭完了生活还得继续,这苦日子还得她自己来熬。

        她宿舍里仍然是夜夜笙歌。很快Lisa同学跟智利来的另一个男生打得火热,那男的好像叫Alfredo,听着像某种意大利粉调味酱的名字,俩人整天在宿舍里腻腻歪歪。

        程溪溪问Lisa,这帮人不是过完这学期回南美洲了么,那到时候你咋办?Lisa有点儿忧伤和失意地耸耸肩,意思是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是啊,生活永远要继续,没有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自从程溪溪跟那辆白色的Accord见过一面以后,她发现自己总是看见陈言的车。以前没看见是因为压根儿不认识,现在TMD认识了,也是个比较难受的事儿。

        比如这一天吧,她早上骑自行车去上学,停在宿舍附近的第一个路口等绿灯的时候,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辆小白车打了个右转弯,从自己眼前缓缓地驶过。

        驾驶位的车窗开着,她甚至能清楚地看见里边坐着的男人,平静无暇的侧面,四门禁闭的嘴唇,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缓慢地一打方向盘,目光没有旁骛,绝尘而去。

        程溪溪是早上去学校上课,陈言是一大早儿刚从实验室回来睡觉。

        那年月里他习惯性地熬夜,有时太忙了就熬一整夜,有时候太累了就趴在办公桌上睡觉,饿了吃方便面,一箱一箱地吃。

        很多年来程小姑娘一直很想问陈先生,为什么?你那时候到底怎么想的?

        那一夜陈言在办公室里写了半宿的code,电脑正跑着程序,需要等待数据结果,结果不对还得再改。

        他眼睛直直地望着玻璃窗外,不远处就是海岸线描绘出的辽阔的太平洋,但是封闭的实验室里听不到海浪拍岸的声音,漆黑的夜色里看不到海水翻涌的画面。

        写完code喘了口气儿的功夫,他给家里打了个长途电话。

        陈爸爸那时每周都会给儿子写邮件,有些信写得很长,言辞恳切殷勤,满怀希望,有时候那语气都让人受不了。他很担心很牵挂,希望儿子每周都能给家里打电话,可是偏偏碰上这么个极为不爱说话的主儿,连写信都是“一切都好”,聊聊数语。

        陈爸爸忽然接到儿子电话,自然欣喜若狂,抓住话筒里的人问个不停。最近忙么,老板对你还可以么,工资够花么,需要不需要钱,平时买东西么,自己做饭么,吃得好么,穿得暖么,平时跟人来往么,有朋友么。。。。。。

        陈爸爸听到的是一连串儿陈言风格的回答:嗯,挺好的,一切都好。

        “儿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陈言答:“白天睡过了,晚上实验室没人,安静,能出活儿。”

        陈言问:“我妈现在怎么样了,好点儿了么?”

        陈爸爸答:“没什么事了,你放心吧,能下床走,慢慢走就能走,说话什么的都没问题,这个你不用操心了,我能照顾好你妈。”

        陈爸爸说:“你有个在天津的高中同学几天前给家里来电话想问候你,我把你邮箱地址给他了,让他直接联系你,还让他给你们班主任带个好儿,他说班主任也很挂念你。”

        陈爸爸又说:“你交朋友了么?你该交朋友了。”

        陈言沉默半晌,说这事儿以后再说吧。

        小陈先生靠在椅背里叹了口气,长长的睫毛闪动,眼睛看着天花板。他还有一个proposal要改完,后天是截至日期;有一个paper  review要写,本来该他老板写,老板懒得写推给他写。

        还就在那天下午,老板刚刚又fire掉一个学生,说我没钱了,养不起你了,你找别的老板去吧,不然卷铺盖走人回国。

        现在他老板手底下fire到最后了还剩四个学生,某美国小呆、某印度阿三、某中国女生和陈言。

        四个学生心里各自盘算,下一个TMD该轮到谁了?

        事实上只有三个人真正在盘算。因为吧,美国学生只需要付州内学费每学期两千五,外国学生要付州外学费,每学期五千块。老板养一个外国学生要花双倍的钱,这老东西只要TMD还识数儿就不会fire了自己人。

        你能比美国人出双倍的活儿么,陈言?不行就该轮到你滚蛋了!

        陈言的老板是一个个子高大肥壮的中年美国男人,电子工程系的教授Dr.  Huber。此人性格倨傲,酷爱说教,思维怪异,脾气乖张,手底下基本出不来活儿,有事儿没事儿就逼自己的学生逼到半死。

        去年末系里的Screening  考试,陈言竟然fail了。几个教授都闭门不见不告诉他fail的原因,他完全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一道题答错了。

        这个考试只有两次机会,第一次不过,再考一次,第二次再不过,您就卷铺盖走人。这类考试基本上是考高端数学,中国学生在他们电子工程系从来没有挂科高等数学的。

        咱英文可以不过,甚至中文都可以讲不利索,但是跟傻冒美国佬儿拼数学,来了这儿的绝对没有一个给咱祖国人民丢脸的。

        那次考试全系挂掉了一大半学生,基本都是笨蛋美国人和东欧鬼子,只有陈言一个挂科的是中国人!

        后来系里大秘二秘传闲话被几个美国学生听见,又传给了中国学生最后告诉了陈言。大家都疯传是那次考试他老板Dr.  Huber唧歪搞事儿,找茬儿fail了隔壁屋一个女老板最宠爱的欧洲小帅哥爱徒。

        那女老板大为光火,暴跳如雷。第二天轮到陈言跟她面试,女老板以暴制暴,随便问了两句,直接在成绩单里给陈言写了fail。

        榜单发下来Dr.  Huber雷霆震怒地把小陈博士骂了一顿,说你怎么答得题,简直给老子丢脸!如果你不比那些美国学生聪明能干,老子为什么还要花双倍的钱养着你?!

        这个城市的冬天阴暗多雨,没有阳光,那一个冬季学期对于陈言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基本就是等着最终被淘汰出局。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释然了,他原本就犹豫了很久是不是应该出来念书,他妈妈还在家里躺在床上,下床都需要人伺候。可是家里人都强烈支持他出国,他的成绩很优秀,出国念这个学位一分钱都不用花,全部都有奖学金和生活费。

        可是现在,怎么出来的就快要怎么滚回去了。

        组里的中国女生跟他说,这帮人就是瞎闹瞎搞事儿,碰上你倒霉,你下次一定能过的,真的。

        老范拍着他后背说,兄弟别担心,组织相信你,你成绩这么好的,下次再考肯定没问题肯定过!

        胤旭初搂着他肩膀说,咱哥们儿在T大什么考试没经过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你别被美国鬼子那几句英文唬住,我告诉你吧在美国混就得能吹能咋呼,跟他们死磕!

        陈言在春假之后第二次再考,通过了那个Screening  考。那次考试仍然没有通过的那批各国学生直接被系里开掉走人。

        拿到pass通知书的那天,陈言一个人在学校的小海湾旁边逛了很久,使劲吹海风,瞄着远在天边的海岸线,惦记着大洋彼岸的家人。

        程溪溪是在那个考试的前后突然就闯入了他的生活。他慢慢注意到了有这么个女孩,隔三岔五有事没事地总是发邮件“骚扰”他。

        他当然记得她的名字!全学校中国人里已经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了吧。

        他记得她甜蜜的笑容和青春洋溢的身影,记得那天她在台上演小品,活泼大方,神采飞扬,全场的观众都嗷嗷地为她鼓掌叫好。她是那种能够让人亲近,能够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的女孩儿。

        看起来多好的一个姑娘,陈言心里偶尔,闪过那么一个念头,转瞬即逝。

        那小姑娘看起来非常年轻,非常单纯,刚来美国不久,她面前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吧,她想好了么?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么?

        小陈先生觉得他能感觉到,那个小姑娘跟他一起的时候总是在看他,是死死盯着看,眼珠子拔都拔不出来的那种。

        女孩儿眼里盈盈闪动的情谊让他心跳到几乎心虚。你确定你在看谁,你确定你要什么么?你是闹着玩儿的吧,还是。。。。。。认真的?

        小陈先生是那种感情上很慢热很慢热的人,等到他心底感觉到一点点热呼气儿的时候,程小姑娘已经呕心沥血到绝望,已经决定放弃他了。

        他们就要这么擦肩而过了。

        那些日子,程溪溪尽量用课本和作业占用自己全部的思想和课余时间。实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她就去找Mike,尽量赖在Mike家不走,随便干点儿什么都行,就是避免回到宿舍看到对面儿那个闪着一朵昏黄灯光的窗子。

        Mike带程溪溪去看电影,去市中心吃饭,去奥特莱斯(outlet)买衣服,去洛杉矶逛好莱坞电影城。俩人一起去云南过桥园吃米线、水煮鱼和夫妻肺片,Mike给辣得直喊胃疼。

        程溪溪觉得真好,至少她在被抛弃没人要的时候,还有Mike在身边支持着她,Mike是绝对不会抛弃她的。

        很多不好意思跟周围中国同学倾诉的隐秘心事,她可以毫无顾忌地跟Mike说,因为她知道Mike也不懂中文,跟学校里其他中国学生都不熟,这人嘴巴也很严,不会到处去八卦她的糗事儿。

        程姑娘心情最郁闷的时候曾经心血来潮在买卖提上发了个帖子倾诉女追男的失恋故事,结果帖子一下子被热上了买卖提的十大头条。

        有人嘲笑,有人叫好,有人拍砖,有人给她鼓掌助威加油打气。

        还有好几个男的私下站短说,这年头还有为感情这么执着的姑娘,想认识她。

        所有想认识她的男生,她都来者不拒通通地加了MSN。聊完了一圈儿觉得真TMD无聊,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再全部block。

        这叫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

        问题是,人家都没跟她曾经沧海过呢,怎么有她这么执着的一枚大傻瓜?

        Mike跟程溪溪说想暑假去中国一趟,尤其一定要去一趟北京,亲眼看看程溪溪跟他讲过的帝都的名胜古迹,问她在北京旅游的路线和住宿安排。

        程溪溪很开心,她给Mike制定了一个详细的北京五日游的计划,拿地图划定了各个观光地点和交通路线。她还让父母打听了她家附近一家宾馆的行情,打算把Mike安置在那里,这样到时候就很方便做他的导游带他四处逛逛了。

        这天她坐在Mike的小皮卡里,正兴致勃勃地给他指地图说,我们要到北京西郊的哪里哪里去玩,不过就是那地方离我家比较远啊,好累好辛苦。Mike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她,忽然说:“其实你不用带着我玩儿,我准备带Helen一起去,她一直说想去中国大陆看看,我们自己能搞定。”

        程溪溪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你带Helen一起去?Why?”

        Mike挑挑眉毛:“因为我想带她一起旅游啊!”

        程溪溪楞了半晌,慢慢缓过劲儿来,低头看手里的东西,非常不是滋味儿地问:“那你还问我跟你订旅行计划帮你订旅馆做什么?你不用我做导游,也不是要跟我一起在北京玩儿,那你没事儿找我问这些有的没的干嘛?”

        Mike一脸莫名:“怎么了?你是那个地方的人我当然要问你,不然我问谁呢?Helen是台湾人,她又没去过大陆,我们俩去旅游当然找你帮忙了!有什么不对么,溪溪?”

        程溪溪也不知道有什么不对,似乎没什么不对啊,可是她当时情绪瞬间就失控了!

        她觉得她被Mike耍了。她这里还傻不拉唧自作多情地计划什么二人游览计划呢,结果她TMD又是个女配。

        人家的确是要搞二人世界,但不是跟她在一起,她订完了行程就得靠边儿站了!

        程溪溪满面委屈的怒容,眼眶几乎飙泪,气得不说话。

        Mike非常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大声对她说:“Why  are  you  so  angry?  What’s  wrong  with  you?”

        程溪溪惊愕地看着Mike,说不出话来。

        Mike从来没有这么吼过她,她呆呆地不知所措,震惊难过又委屈,最终手忙脚乱地逃回了宿舍。

        那晚她在宿舍对着Lisa又大哭了一场。

        她对Lisa说,这次我又失去了Mike。

        Lisa听完故事始末,呃,原来是这样。她问程溪溪:“你喜欢Mike么?你是不是在吃醋?”

        程溪溪茫然地说:“我也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脾气,Mike显然很生气,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没想到竟然弄成这样。”

        她夜里躺在床上反复想,为什么自己听说Mike和Helen要结伴二人游就醋意大发呢?她难道对Mike存在着若有若无的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的感情么?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可是,难道这种情愫真的存在么?

        她回想着自己这一路跟Mike在一起度过的无数个开心的日子,在最艰难最无助最失意最沮丧的时候,这个人总是随叫随到,即使人不到信也会到,每封信都罗哩罗嗦唠唠叨叨,所有事情交待地事无巨细。

        这个人支持着她不至于孤独一人面对这段人生历程中最无法预知的磨砺和考验。

        她觉得,她已经对Mike产生了一种心理上的依赖感。他聪明,他能干,他简直就无所不能地可以帮她解决所有困难——除了没有帮她追陈言。

        这种依赖感可能已经使自己对对方愈加刻薄和吝啬。

        她索取了很多,但是她给了Mike什么呢?

        是的,程姑娘觉得自己离不开这个人,可是人家需要她么?她的存在与否对于Mike来说其实根本无所谓。事实是她是一个大包袱和大累赘,除了不断地麻烦别人以外,她的存在对别人来说简直就没有任何价值!

        这样一次深刻的自我检讨让程小姑娘伤心难受了好几天。

        在不断回想的时候,她慢慢认识到,她不是在吃什么醋,她只是需要attention,她几乎快变成了她自己最烦最看不惯的那种抓马困(drama  queen)。她的这场失恋让自己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受到了严重摧残,她需要转移目标重新获得自尊和自信,Mike就这样被当作了重获自信的一个靶子。

        所以,当这个活靶子那天在她面前轻松地耸耸肩膀说,哦,我要带Helen一起去北京,我要跟Helen好了~~~这对于本来就很挫败的程溪溪来讲,简直就像是又被甩了一次,又失恋了一次!

        她翻开藏卡片的小铁盒子,里边收藏了一年来Mike每次出远门给她寄来的明信片。他那人喜欢到一个地方就买当地的明信片,写一堆乱七八糟的心情感想,然后寄给朋友。

        程溪溪是个特别多愁善感的姑娘,她觉得归根结底,真挚纯洁的感情才是她心底最珍视的东西。这种感情不必须是男女之情,有人关怀、惦念和支持自己,她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

        她把Mike当作在这片不属于自己家园的陆地上遇到的最好的朋友。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愚蠢和自私,就毁掉了这段珍贵的友情。

        程溪溪后来写了一封很长很蹩脚的英文信去给Mike道歉,然后把一袋子地图、交通图和旅馆资料给了Mike,说你需要什么帮忙,我随叫随到。

        周末傍晚的小咖啡馆,热闹喧嚣,四周的空气暖烘烘的,似乎在体贴地抚慰着某一颗失落的心情。Mike买了程小姑娘喜欢的拿铁咖啡和意式脆饼,看着她用咖啡杯晤热自己冰凉的手指。

        Mike无奈地笑着,注视了姑娘很久,对她说:“咳,其实,我能看出来,你心情很糟糕。你就是爱得太用力了,你实在太喜欢那个男人了!”

        程溪溪大睁着眼睛看着Mike,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随即就败下阵来。好吧,反正似乎全世界都知道这事儿了,你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Mike摇摇头说:“你这么喜欢他,结果就是不断地压迫自己去取悦对方,你给自己太大压力了,其实你根本没必要这么做啊。在这个世界上,女人永远是比男人更有价值的物件。你要明白,这是个男人的世界,而你做为女人,就是享受周围的雄性动物的仰慕和追求,这就够了!这就是我们雄性世界的游戏规则,而你应该遵守这个游戏规则!”

        程溪溪心里很黯然,她知道Mike是想帮她恢复自信。

        Mike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最后还是忍不住用一种耐人寻味的表情好死不死地说:“如果有这么个女孩,能像你喜欢那男人这样,这么用力、这么真心地喜欢我的话,wow~~~老子马上就娶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