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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窃听风云



        对于双修伴侣的看法,华胥稼穑所言方为修士盟主流的认知。对于华夏裔修士来说,能获得一位出身名门、实力不俗并且天生便花容月貌的伴侣是件挺不容易的事儿,毕竟前面那三个条件同时具备者实在不多。

        所以华胥稼穑很不理解梅半川的烦恼,正如他所说,能得到玉家仙的青睐,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气。你梅半川还在这儿矫情,岂不让诸多玉仙的仰慕者嫉妒恨?

        玉家是修真世家,且不论其老祖为屈指可数的几位元婴老前辈之一,单论玉家名下的炼丹坊和远洋资探公会就足够引人垂涎的。要与梅半川联姻的这位玉瑶仙小姐,不但年纪轻轻就晋入了炼气七层的境界,也是修士盟出了名的美人,爱慕者不知凡几。华胥稼穑也是其一。

        错非梅半川与玉瑶仙师出同门,净垢真人与玉瑶仙的父亲又是知交好友,这桩被人羡艳的婚姻只怕轮不到他头上。再者说,哪怕梅半川与玉瑶仙素不相识,或者玉瑶仙丑如无盐嫫母,只要对门派家族有利,他照样得娶。至于感情……修真者追求的是长生大道,那些会乱人心境的七情欲趁早扔掉。绝情断欲,说的就是这个。

        对于故友半是调侃半是羡慕的劝解,梅半川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被误会为炫耀。不过,他来找华胥稼穑,确实是因为与玉瑶仙的联姻,只是初衷不是华胥稼穑所想。

        不出家门,不知世情。修士盟的绝大多数人坐井观天、自高自大,却不知黑潮纪以前修士的神秘面纱早就被撕得七零八落。自诩为神仙,毕竟不曾真正升仙。

        用天舟共和国对修士盟的宣传言论来说,修士只不过是拥有超自然能力的身体异变人类。现今在这片大陆讨生活的修士没有动辄翻江倒海的恐怖能力,不必恐惧之,不妨大胆干掉之。故而两国资探公会碰面,天舟的资探员们半点不怵地拿大炮乱轰一气。

        若还停留在以前战争时期对天舟民众的认识,这一代的年轻修士以后必定会吃苦头。在梅半川心里,如华胥稼穑这样的所谓年轻强者根本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

        喝了几杯酒,话题转到华胥稼穑身上。梅半川此来根本不是为了消解心烦,说到底他心里对这桩婚事也没有很强烈的抗拒心理,或者说还不曾出现一个让他拒婚的理由。

        举杯在手,梅半川状似无意地问道:“听闻炎上兄拜在了赤虚派掌教真人座下?他岂不是离开了德公会?”

        华胥稼穑漫不经心地说:“明天在庆典上就会正式行拜师礼,赤虚真人的红鸾香车早就到了。陈炎上已经请辞,好似要由凤从革暂时兼任朱雀骑长官。”虽神情云淡风轻,但他眼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自在。

        同为德五,陈炎上和华胥稼穑不睦。梅半川闻言说道:“稼穑兄且放宽心,我听家父和家师说起过,你以后必定是要掌一骑的。”他得到了有关赤虚派的消息,心情大为放松。只要赤虚老儿离了老巢,仅凭祖父一人就能宰了赤虚派余下满门。

        华胥稼穑摇摇头,满脸落寞之色,自嘲道:“净垢真人与冰凝仙真是高抬小兄了,你又不是不知小兄之事。”德五当,他最为公会会长不喜。听说会长还曾经评过他面相忠厚却实藏奸狡之心。德五的其余四人都在公会担任要职,只有他一直干着公会的外围事务。

        梅半川哈哈大笑数声,拍着华胥稼穑的肩膀不无神秘地说:“稼穑兄,非是小弟有意隐瞒,而是有些事情由小弟来说委实不大妥当。以后便知,你以后便知别说是朱雀骑,就是这德公会……”他凑近华胥稼穑,压低了声音说,“那也是你的。等兄接掌公会的那天到来,一定要对小弟多方照顾才是哇”

        华胥稼穑狐疑地打量了梅半川片刻,给他斟上一杯酒,笑道:“瞧贤弟你说的这话,咱俩谁跟谁?莫说以后,就是以前贤弟发下话来,小兄还不是办得妥妥帖帖的?贤弟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万望给小兄透个口风,否则小兄以后是甭想睡得安稳了”

        梅半川笑而不答。直到华胥稼穑再三再四央求,他才郑而重之地施展隔音法术,还布下数个禁制。华胥稼穑见他如此作为,心下也忐忑起来。

        只是梅半川所言委实太让人挠心,华胥稼穑也知道梅半川的父亲、师父和德公会的高层素有往来,听说些什么事情很正常。他一直为不得赏识而郁郁寡欢,如今乍闻这般与自己密切相关的重要之事,哪里会不上心?

        确认不可能被人偷听之后,梅半川这才肃容对华胥稼穑说:“稼穑兄,你可知贵会长尊姓?”

        华胥稼穑失笑道:“别说是我,就连公会几位长老也是不知会长姓名的。怎么?莫非令尊和尊师清楚?”问得热切,但他神色清清楚楚地写着不相信。德公会的会长神龙见首不见尾,据说长年潜修,实力不知几何,世人也不知其姓氏及性别。

        “我亲耳听见我父说过,会长大人姓……”梅半川眼里带笑,刷刷摇着扇。配着书生纶巾与浅紫蝠纹祥云纹绣长袍,他既显得温而雅又不失华贵雍容,绝对符合净垢门少门主的身份。

        但他这吊人胃口的行为却分外可恶,华胥稼穑惯来沉稳端重,此时也被梅半川的讨厌作派搅了平日风仪。“贤弟,你若再不说,明日我就去向玉仙求亲”他竟脱口而出这般毫无可能的威胁。

        梅半川见华胥稼穑急了眼,这才慢条斯理道:“恭喜稼穑兄,若我所知不差,你乃是贵会长唯一有血缘的晚辈”

        华胥稼穑蓦然张大嘴巴,眼珠都鼓突出眼眶,满脸不敢置信之色。好半响,他都处于震惊游魂状态。

        梅半川然自得地喝了几杯酒,华胥稼穑终于回过神来,却忿忿然地一砸桌,怒道:“贤弟,小兄向来视你为知己,你怎能如此戏弄小兄?你的意思莫非竟是我家会长也姓华胥?”

        “就知道稼穑兄你会不相信,总之只看日后。若是小弟所言非虚,稼穑兄手握重权之时,别忘了要多多照顾小弟才是。”梅半川笑容可掬地说。

        见他如此笃定,华胥稼穑倒吸数口凉气。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一股强烈的欲望主宰了他此时的心神。如果梅半川所言非虚,那他华胥稼穑的未来简直不能只用前途无量来形容。德公会可是隐隐与长老联席会议平等相抗的存在。

        “喝酒喝酒”华胥稼穑急急抓起酒壶,仍然嗔怪道,“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要不是看在你我相交数载,小兄深知贤弟为人,还真会以为贤弟在消遣小兄。此话不可再提”

        “那是那是。”梅半川顺水推舟,言语间对华胥稼穑越发亲热。华胥稼穑还感觉到了以前相处时不曾出现在梅半川脸上的恭谨之色,对先前他的话慢慢信多疑少。

        两人推杯换盏喝得越发热闹,各自讲述些别后故事。聚英楼处处有禁制,华胥稼穑身份贵重,所居之处自然是重地。方才那番话说出之前,又有梅半川再度施法,所以二人皆以为这番言语是出了你口便入我耳,却不料被总是吃不饱所以出来觅食的某位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到了半夜时分,华胥稼穑安排梅半川住下。二人原打算抵足而眠,翌日同往内城与会。可是有人来报知,说是有贵客喝醉了酒闹事,正在大打出手。华胥稼穑向来不以身份自傲,经常亲自处理诸般琐事,闻听消息便向梅半川告辞离开。

        梅半川待华胥稼穑走后掏出一方阵盘与数十面阵旗,重新布置了一个复杂阵法。待雾蒙蒙褐色毫光将整间房都笼罩,他才捏碎了一枚传音玉符。

        玉符碎屑落于地面围成不大的空心圆环,不多时圆环内渐有人影显现。梅半川看得真切,先叫了一声“爹”,随即急急把方才探听到的消息讲了一遍。

        圆环内出现的朦胧人影正是曾经的梅老鬼一树现在的净垢真人,他的影像盘膝坐于地,神色淡然。听罢梅半川的讲述,他颔首笑道:“原来赤虚出巢为的这事,看来德那老鬼察觉到了什么,这才急急与赤虚言和。我儿做得很好,明**需注意自己安全,待混乱时便溜走。”

        梅半川面上浮起兴奋之色,重重一握拳头,咬牙切齿地说:“今次定要他们血债血偿,以告慰祖母大人在天之灵”

        净垢真人微微一笑,影像四散化为光点。梅半川面前地上那玉符碎屑形成的圆环也瞬间迸裂,他旋即施法将这些碎屑收起,不敢留下任何痕迹。收了阵盘阵旗,隔着窗户眼望夜色飘飞的漫天大雪,他的目光也凝冻若冰。

        祖孙三代苦心孤诣谋划几十年,为的就是给祖母昭雪。明日,这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定然会溅上不知多少人的热血梅半川痛饮美酒,心潮澎湃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