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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他的渴望



        “咻……啪”

        虚弱的身体剧烈摇晃,但还是笔直跪立没有半分软倒之势。从元启森脸上滑落大颗大颗汗珠,摔在暗红色坚硬地面真的碎成八瓣。他的唇抿得铁紧,抿成惨白的一条直线,目光低垂,默不作声。

        每天一鞭,不多,并且绝不打在旧伤上,但是每天都会有一鞭。这是犯了错被关进地牢的元家人的待遇,谁也不能幸免。但是谁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元启森——曙光二世元启森——他居然也要会被关进来受鞭刑。

        “启森少爷,您就向老先生认个错吧”执行鞭刑的元家人扭曲表情看上去比元启森还痛苦,全身上下大汗淋漓。

        每天这一鞭抽在元启森身上,同时也抽在他心里,这种日过得很焦熬,真的。谁都知道他是鞭刑的执行者,元氏庄园里除了元承智,人人都用苦大仇深的眼神瞪着他,哪怕其实他很无辜。所以每天用刑前后,他都会极力劝说元启森认错。要不是时间不允许,他能劝一整天。

        然而如同过去几天的每一天,鞭刑后元启森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对执刑者露出温和笑意,却让这位彪形大汉更痛苦地摇头叹息。元启森微声却坚定无比地说:“我不认错。”

        长鞭拖在地上,像条有气无力的蛇。事实上它就是用一条森蚺的皮糅制而成的,柔韧却又不失坚硬,打在人身上很疼很疼。别说是从来没吃过这苦头的元启森,哪怕是花满楼来了,在不使用内力的情况下吃上一鞭也要咬牙忍半天。

        “按照族规,七天没有结束受罚,从第八天起就要用沾了盐水的鞭抽两鞭。您这身体怎么受得了?”执刑者用手背不停擦拭眼角,觉得自己长这么老大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他已经尽力控制力度了,但是每天都有另一个人来检查鞭刑执行情况。如果伤痕不合族规,要加三倍抽打。

        现在,元启森身上雪白的衬衫已经难辨本来颜色,且碎裂成了条条抹布。受刑后,鞭痕会立时见血,结痂后的丑陋伤痕爬在他白皙得隐见淡青色血管的肌肤上,宛若一道道染着血的沟壑。

        受刑后会及时涂抹效果极好的药物,但药物抹上伤口之时的剧烈疼痛会更加让人难以忍受——这种刺激性也是处罚内容。

        让这名执刑者由衷敬佩且畏惧的是,无论是受刑还是抹药,元启森自始至终都一声不吭。哪怕他的脸色比死人好不了多少,他还是紧紧闭着嘴。别说大喊大叫,他甚至从不因疼痛而呻吟。

        执刑者偌条大汉反倒因此而呜咽哽咽落泪,元启森却反而安慰他:“我受癌症折磨了十多年,什么样的痛苦没有经受过?鞭刑对我来说真不算什么。”这话让执刑者掩面疾退,觉得自己干脆死了算了。

        鞭刑结束后唯一的好处是,元启森能有两小时时间用来敷药、进食和解决生理需要。这两个小时,绳索会解开。元启森会拖着酸痛麻木得已经没有知觉的腿倒在墙角木床上昏头昏脑睡一会儿,他每次都睡得很沉,偶尔会在梦微笑。

        药物由一位面无表情的年女替元启森敷上,同时此人也是验证刑罚之人。幸好这位刑堂执事虽然看似冷若冰霜,但是敷药的手极稳定极轻柔。不得不说,能够尽快把药物抹完这对受刑者而言也是幸事。若是慢慢腾腾拖延时间,药物会被淋漓汗水给冲洗得一干二净。汗水含盐。

        不过,第七天的验刑者不再只有那位面冷手柔心软的年女,还有元承智。他只站了几分钟就汗湿衣衫,于是对有洁癖的元启森能够忍耐这么久深感惊诧。默不作声地审视元启森极为平静的面容,元承智老脸上掠过心疼却仍然有愤怒的神色。

        负手站在元启森身后,元承智将那些因药物的效果太好已经慢慢结痂的伤处都归结于某人身上。直到元启森的第七鞭敷好了药,他也喝下了今天的营养液,元承智才沉声开口:“一个星期过去,我没有等到她的求情。启森啊,放下吧”

        元启森仔细地将唇边残留的营养液舔去,他还不能垮,所以珍惜每一次补充体力的机会。闻言他只是一笑,低声说:“我从没指望她能来。而且如果她来了,我会很生气,她清楚。我们的默契……”他的笑甜蜜又酸楚,“向来不错。”

        元承智幽幽叹息,苍老声音里满是无奈和妥协:“你这孩实在太倔了。好吧,过去的事情我不再追究。你告诉我,她落了什么把柄在你手里?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要她的命。她无事一身轻,每天陪着你们,这样不好吗?”他说话的口气与元启森幼年癌症病发后,他哄着吃药时一样慈爱轻柔。

        “您明明知道我绝对不会说的,何必要问?”元启森眼闪过冰冷杀意。如果让他知道是谁把这事泄露出去,他出去以后绝对不放过那人

        “你会用吐真剂,难道爷爷不会用?但是爷爷不想让吐真剂损伤你的大脑。启森,你知道的,这世上没有永远能保守下去的秘密。你不说,自然有人会说。只要有一点点线索,爷爷就完全可以推导得出结论,甚至可以制造出结论。”元承智拍拍元启森的肩头,“老龙,你把他藏得很好,我没有找到。但是大虎带着那对母总要生活……”

        元启森倏地抬起头瞪视着元承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忽然嘶哑凄厉咆哮:“我不许任何人打她的主意,不许”他额角脖颈皆青筋暴起,眼里脸上满是疯狂之色,盯着元承智的目光怨毒得让元承智也不自禁蹬蹬后退了好几步。

        元承智骇然,愤怒地重重给了元启森一个耳光,指着他的鼻大骂:“你是不是真的疯了?脑里究竟在想什么?元启森,她不把你当哥哥,你还这么护着她,你真是病得不轻我是你爷爷,不是仇人你这个孽障,孽障”

        元承智气得浑身颤抖,痛心不已。元启森幼时,贝幼菁正因心脏病休养,元继理一面忙工作,一面在妻儿女儿之间忙活。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元继理不可能面面俱到。元启森和祖父在一起的时间远比与父母时要多。

        自元启森癌症病发,元承智更是殚精竭虑,不惜花费重资给他寻找治病良药。不知有多少次,年迈祖父抱着被病痛折磨得昏迷不醒的孩老泪纵、横。

        人都说隔代亲,元承智在元启森面前从来都慈爱和蔼,不像对着儿们时那么严厉。就算是长孙启睿和最小的孙儿启聪,都远远没有元启森受到的宠爱多。

        虽说其也有元启森天资过人的因素在,但这么多年的祖孙情谊毕竟还是真的。元启森敢私自拆元家的墙角,其未必没有知道自己在祖父心地位不一般的缘故。

        “我已经病入膏肓。爷爷,我得了绝症。”元启森惨然而笑,默默在心里说。眼里很快就恢复了清明之色,他用异常平稳异常温和的语气问元承智,“爷爷,您这辈有没有可以为之不惜一切,无论荣誉、声望、前途、家族、亲人甚至生命也非要得到的东西?这种渴望您有过吗?”

        元承智压抑住胸激烈起伏的情绪,傲然点头说:“我正在进行的,就是我为之可以付出一切的事业。”他忽然察觉不对,紧紧拧着眉说,“你难道想说,你把你妹妹看得比你的命还重要?”

        头低垂在胸口,仿佛累了,元启森嘴角有古怪笑意,轻声回答说:“您是清楚的,我的病只是压制,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复发。所以我向来护短,我不允许我的亲人受到一点点委屈,我努力让大家都开心。”

        “为了您,我做了很多很多事。但是,我从来没有这么渴望过要达到一个目的。我的命不长久,我的人生不自由。她活着就像我活着,她自由就像我也得到了自由。爷爷,我让我最心爱的妹妹替我没有束缚没有压力的活着,有什么不可以?”他瞪着元承智,声音高亢尖利,“我一直都在为家族活为父母活为您活,现在我只有这么一个想为自己实现的愿望,我一定要办到,一定”

        “但她不是你,永远不可能会是你”元承智困兽般在地牢里走来走去。看见元启森冥顽不灵模样,他心里腾腾冒起熊熊大火,他第一次知道元启森居然倔强到不能被说服。

        但元启森是自己最疼爱的孙,是自己的希望所在,自己就算创下不世伟业,不还是要他来继承?也正是因为如此,元承智才倍感痛心愤恨。他也知道,元启森就是明白自己在他心的地位才这么有恃无恐。

        现在外界已经疯狂流传开元启森因药剂之事而受罚,每天都有大量生粉围在最高议长官邸附近,试图截住他。元氏庄园若不是警卫得力,只怕早就被胆大包天的生粉们偷摸溜进来。元承智一直都知道元启森很用心地经营粉丝群落,但他到底从来没有真正重视过这些人,现在才终于有所警醒。

        沉默片刻,元承智寒声说:“终究你身体要紧,你不把爷爷放在心里,爷爷却还要念着你。出去以后安心养伤,其他的事就不要管了。现在要应付海族的大举进攻,这件事……回头再说。”他冷冷一笑,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