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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我是花满楼之前还是黑十八



        故事讲来讲去大概都离不了狗血二字。譬如说曾经绑架过元启森的人,现在又打算以绑架为名把他从监视解救出来。周久人扔下的纸张上写着的不仅有花满楼跑路的可能,更多的居然还是怎么让元启森摆脱困境过程很详尽的方法。

        但是周久人大管家为什么要这么做?很显然,花倾城乃至花断城都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打算。而令元启森百思不得其解的还有,大管家为什么会和几年前绑架自己的那群奇怪悍匪兵合一处?还打出了桃夭的旗号?

        所以元启森很矛盾,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周久人。但他别无选择,他很清楚祖父对小乖已经动了杀心。在发现她在自己心里有那么离奇重要的位置和巨大影响力后,祖父就不再把她看成活人。那么只有逃出祖父的掌控,他才能重新聚齐自己背着元家在暗招揽的人手。

        鞋跟落在光滑青砖上踏出咯咯轻响,花家私牢从外面来看如同故园其余建筑一模一样的富丽堂皇,但它的内里却给人以阴郁森寒之感。一进了门,元启森和元慧初就都打了个哆索。这儿的温度起码比外面低三四度。

        这座建筑整个都藏在一片茂密树林,只怕一天难得有一个小时的日照时间。它的走廊长且窄,墙只有两米多高。在如此狭小的空间一旦待久了,极易让人有喘不过气来的压迫感。左右两边的雪白墙壁上还绘着鲜红的咆哮虎头标志,白是惨淡无光的阴白,红是凝固不动的血红。

        元慧初死死拉着元启森的袖,根本不敢看露在外面的燎牙尚在滴血的咆哮虎头。她急促地呼吸着,幽暗狭小的通道给她极大的压力,她觉得自己下一秒就可能会窒息。这个花家族人一提起就要面露古怪之色的地方,她原本以为自己一辈也不可能会来。她是那么乖巧,那么受长辈宠爱。

        前面带路的花家守牢人斜眼瞟向身后二人,沙哑低笑了两声,轻轻地说:“不要太紧张了,还没见着面就怕成这样,一会儿见了他,你不得晕过去?”他的手背在身后,腰佝偻得很厉害。可是别看这名老者好似一根手指头就要戳倒,元启森却知道他是花家有数算的武道高手。

        老者的话说了不如没说,元慧初喉逸出满含恐惧的粗喘,攥住元启森衣袖的手背青色血管毕见。元启森的手腕因她太用力拉扯袖管被锢得有点疼,他见元慧初怕得连路都要走不动了,干脆站住脚,劝她:“要不你去外面等着?”

        “不,不行”元慧初瞪大红通通的眼睛,连连摇头,“满楼的伤我都是听倾城姑姑说的,我要亲眼看看他才行。”她举了举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急切道,“我要给他疗伤。”

        揪住衣袖的手指放轻松了些许,元

        慧初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神情却很坚毅。“我一定要进去我虽然害怕,但是一定要看见满楼我才能放心哥哥,”她终于完全松开了手,咬着牙说,“你不用担心我,一会儿好好劝劝满楼。”

        抹去脸上的泪痕,元慧初把药箱抱在怀里,越过元启森快步追赶前面脚不停歇的守牢人。元启森默默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向上微弯。

        ——女人,为了心爱之人,都会变得这么勇敢吗?那么我呢,这世上有没有一个女人也肯为了我变得无所畏惧?

        忽然自嘲一笑,元启森迈开大步,不一时便追上前面二人。花家私牢地上地下都有,受重罚的弟关在最底下一层。越往下走,阴风更盛。元启森却在想,你小要幸福多了。老酷暑时受的那才叫罪,你这会儿至少不会暑。

        不过,当看见花满楼的惨状时,元启森立刻推翻了自己方才的论断。他早就听说花家弟犯大错之后受到的惩罚特别可怕,却没想到居然会可怕到简直像对待有血海深仇的犯人。先进去牢房里的元慧初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抱着药箱瘫倒在地上。

        双手双腿都被打断,夹板倒是上得一丝不苟。最惨的是被穿了铁链的锁骨和没有一块好皮肉的上半身。花满楼躺在地上,好似半分痛苦也没有,反倒很闲的样。

        “二舅,你来了。”他笑嘻嘻地和元启森打招呼,噗一声把掉落鼻尖的额发吹得飞起来。几个月的不修边幅,花满楼胡拉碴,打了结的头发长到了肩上,衬着一如既往的笑容,他这模样倒是有几分带着小颓废的另类魅力。

        元启森嘴里发苦,花满楼这样连行走都困难,等会儿要怎么跑路?但他面上却不动声色,蹲在地上仔细观察对方的伤势。他虽然不擅医,好歹家学渊源,多少懂点儿,于是皱了眉评说:“你这伤不养个一年半载好不了。我说兄弟,你好歹也为慧初想一想,瞧她伤心成这样。”

        元慧初的哭声便越发凄厉,看着花满楼满身的伤不知道从哪儿下手。花满楼柔声劝哄:“我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每次受过罚都会上药。慧慧,你别哭啦,女人哭多了容易老。”

        “满楼……”元慧初小心握住花满楼指甲泛青的手,泪眼朦胧地说,“求你别再硬顶着了。你去向太爷爷认个错,他老人家会原谅你的。”

        “我没有错。”花满楼平心静气地说,“我在是花满楼之前还是黑十八?如果不是慈心孤儿院的丁嬷嬷,我早就死在荒兽嘴里了。她教了我很多东西,做人可不能没有良心。”

        他咧开嘴朗声大笑,可是笑声虽快意,在场包括那名守牢人兼监视者却都听出了悲愤之意。两行泪水从他眼里流下,很快就浸湿了乱糟糟的头

        发和胡碴。

        元慧初便是一愣,不知所措地蹲在地上往前蹭了蹭。花满楼性情疏阔,时有狂放不羁之举,元慧初从小便为他的潇洒爽朗着迷。要说她没看过的,那肯定是花满楼的眼泪。花家人流血不流泪,这是常识。

        会流泪的花满楼让元慧初感到极为陌生,陌生到她心里油然而生巨大的恐惧情绪,似乎他笑着笑着就这样笑着永远离她而去。元慧初害怕极了,扭头焦急地看向元启森。

        “现在海族势头越猛,你不会不知道吧?”元启森提高嗓门,却仍然无法压倒花满楼粗豪大笑声。他反复问了三遍,声音一次比一次高亢尖利,这才打断了花满楼的笑声。

        “知道。”花满楼也许觉得痒,在染着斑驳污渍的墙面上很没有形象地大蹭特蹭。元慧初慌忙起身,跑到他身后帮他挠痒痒,他舒服地长长吁了口气。



        “既然知道,你还有脸在这里混日?”元启森有点动气。在他看来只要心里的执念不变,暂时退让是可以接受的。譬如他自己,他不认错更不改变想法,但是元承智安排他去做的事儿他又会尽心尽力完成以此换来喘息之机。

        “好啦,启森。别这么紧张,这个星球缺了花满楼一样旋转。海族大军号称以亿计算,我一个人能打几颗钉?”花满楼懒洋洋地靠在元慧初身上,费力地挪挪裹着夹板的腿。他嘲弄说道,“花家有的是听大人话乖乖办事的天才,不缺我一个。”

        元启森皱眉看着花满楼,不客气地斥道:“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就不要打,直接向海族投降算了。你是男汗大丈夫,就算这一百多斤打不了两颗钉,有一颗总是一颗。你总不能……”他眼角微动,眉宇间掠过极微弱的不为人察知的痛楚,“比女人还不如吧?小乖已经下海四个多月了,”他极慢地吐出四个字,“生死不知。”

        “什么?”花满楼失声惊呼,因扯动了伤口不禁龇牙裂嘴。他皱着眉头说,“我说怎么关了这么久也没见她来看我,她居然失踪了这么久。她下海干什么?”

        “我一直被禁足,对外消息不通。所以我也不知道她下海干什么,我只知道她带人去了海底。”元启森的忧虑终于无法忍住,尽数释放出来,他低声说,“金玉号人去楼空,初阳的人要么去了荒原,要么不知所踪。前段时间我听祖父说,初阳在什么地方建了个极大的秘密基地,那些人都躲在基地里不露面,也不听从国家的征召。”

        “我的小乖明明正在以身涉险,但在舆论误导下,民众却以为她畏战不出,只知道自保。”元启森幽幽地说,“每次我去安抚民众,总有人可怜我,说我有这样只对自己人厉害却半点爱国心和胆色也没有的绣花

        枕头妹妹。我说她下了海,却没有人相信。”谁最容易被迷惑诱导,民众这一手,祖父历来玩得漂亮。他想逼出白选,元启森懂。

        花满楼眼里矛盾重重,他不愿意向曾祖父服软认错,但是也关心白选的安危。“就算我能出去,有伤在身我也干不了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说,“就算养得再快,最少也要三个月才能驾驶机甲下海。”

        听见他言语松动,元慧初松了好大一口气,不过心里还是有点不自在。那个人将会是我一辈的阴影,她苦涩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