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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喋血襄樊(10)



        “不能点火。”张贵突然说话,把正要点灯的牛富吓了一跳。

        牛富拍了拍胸口,以为张贵是害怕灯火会把蒙古兵引来,于是也吹灭了火折子,形势越来越危险,牛富甚至已能听到蒙古兵说话的声音,然而借着月华再看一下张贵,脸上显然没有什么表情,也不见得惊慌,仿佛是胸有成竹。

        “谁?”突然,衙门外不知哪个地方,响起了一个似鸟非鸟的声音,牛富听觉比较灵敏,压低声音看了一眼张贵。

        “牛大人,是梁顾。”张贵伸出两个手指进嘴巴,也不顾牛富看着恶心,竟然吹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很快,门外响起了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瓮着声音道:“大人,是我。”

        张贵这才站起来,在衙门案台上轻轻拍了一下,衙门旁边竟然露出了一个小洞,小洞非常矮,要是不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也不知道张贵是怎么做到。

        张贵笑了笑,道:“滚进来吧,没出息的家伙。”

        梁顾身材较大,好不容易才钻了进来,见到张贵劈头道:“头,我的盾牌还在外面呢?”

        “他奶奶的,也不早点说。”张贵笑骂了一声,道:“先经过牛大人。”

        “牛大人,梁顾见过牛大人。”梁顾是一个好孩子,带着三伢子向牛富行礼。

        牛富才看到两人都受了不轻的伤,梁顾的右手好像被射中,但用布条粗略的包了起来,牛富还可以看到布条不断有血渗出来。

        然而牛富却没看到梁顾脸上有任何疼痛的表情,再看看他身上的盔甲,破烂的盔甲被血染得发黑,不由打心底为这个汉子吆喝。

        另一个人身材却较为矮小,但是伤在腰间,除了用布条包住外,还用手捂住,显然是伤得不轻。但来人端得也是一条汉子,虽然脸上有点不自然,但也不见吭一声。

        牛富最喜欢的就是这种小兵,问道:“怎么了?”

        三伢子咧嘴没心没肺笑了笑,道:“没事,给狗日的蒙古兵的大刀咬了一口。”

        “不过蒙古兵也没占便宜,老子也算是赚了,只可惜的是程大头死得太惨了。”

        “还说没事。”牛富鼻子一酸,怒道:“给老子看一下。”

        三伢子不好意思的看了看梁顾,梁顾瞪了他一眼:“牛大人官职比老子还大,帮你看一下那是给你脸。”

        三伢子这才解开布条,牛富不由吸了一口冷气,蒙古兵的马刀可不是吃素,三伢子腰间被砍了一个大口,入肉三分,腰间伤口的鲜红的肉向两边翻开,露出了一条条肋骨。

        “狗日的蒙古兵。”牛富不由抖了抖手:“奶奶的,还说没事。”

        此时,小娘子也凑上来,掏出两个小瓶子,一个正是之前给张贵医手的小瓶,先是从另一个小瓶子中倒出一个药丸,轻声道:“牛大人,先把这药丸服下去。”

        待得两人把三伢子的伤势处理好,张贵才问道:“怎么回事?四个人只有两个人回来?”

        “奶奶的,”梁顾不敢直视张贵,咬牙说道:“蒙古军太多人了,第一次我们遇到五个人,老子死了一名弟兄,不过缺把他们全部干掉,第二次我们却遇到了七个人,老子又死了一名弟兄,当然那七个人也没一个生还。”

        “现在情况怎样?”牛富听得心痛,但张贵还是很冷静,从外表绝对看不出他的喜怒哀乐。

        梁顾迟疑了片刻,才道:“以我这一队来说,至少杀了12个蒙古兵,我回来的一路上看到了不少蒙古兵的尸体,估计蒙古军伤亡不小。”

        “对了,火油怎样了?”张贵就知道不能从梁顾嘴里掏出什么消息,让梁顾滚到一边休息。

        “都按计划行事,这个我可不敢耽搁。”梁顾拍了拍胸脯,有点得意洋洋说道。

        “去,给老子滚一边。”张贵不给梁顾面子。

        牛富正在想张贵打得是什么主意,突然衙门外又响起了一阵阵奇怪的声音,张贵如法操作,竟然又从小洞里爬进来了四个人。

        “羊头,你奶奶的怎么回来这么早?”张贵见杨不及身上一点伤和一点血也没有,不由奇怪,杨不及性子冲动,又是刀斧手,向来喜欢跟人拼命,现在四个人身上一点伤也没有,不会是放老子飞机吧。

        “嘿嘿,”杨不及没有良心的笑了笑,道:“挨不住了,狗日的蒙古兵太多了,再不跑就跑不出来了。”

        “头不是说杀敌虽紧,但至少要先保住自己性命吗?这不,老子看到不妥,带着弟兄们回来了。”

        见张贵脸色有点不自然,杨不及赶紧严肃道:“头,我可没有偷懒,老子把蒙古兵引到了一处小巷,用火油把他们烧了。”

        身边的大旗听到杨不及说起,想起那一堆烧成黑乎乎的蒙古兵尸体,喉咙一酸,“呃”的一声差点吐了出来。

        “大人,都烧熟了。”大旗很认真说道。

        “滚。”张贵看到大旗的表情,想必这蒙古兵烧得也太难看了,忍不住恶心,把杨不及踹到一旁。

        “头,那我算不算及格了呢?”杨不及还一脸讨好的看着张贵。

        “及格个屁。”张贵笑骂道:“你也不看一下梁大个子的惨象。”

        牛富以为这下总要安静下来了吧,想不到这人来得越来越多,能容下数千人的衙门,竟然渐渐塞满了人,但这些宋兵无一不是疲倦之极,然而牛富奇怪的是宋兵当中受重伤的却不多,牛富随便问了一下,才知道受伤的弟兄都不想拖累他们,无一不是和蒙古兵同归于尽,也要让他们有更多的机会逃生。

        “狗日的。”牛富鼻子很酸,他想不到自己也有流泪的那一天。

        牛富看到越来越多的弟兄们回来,每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心就会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欢喜,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早上,人才渐渐少了起来。

        牛富看了一下,疲倦的兄弟,都整然有序的背靠背坐在一起闭目养神,在他们眼里,看不到悲伤,看不到失落,也看不到欢喜。

        整整十天,整整十天的城内奋战,他们用生命换取生命,用死亡换取死亡,紧紧的拖住了比他们多好几倍的蒙古军。

        牛富粗略看了一下,回到衙门的弟兄连乡兵一起已经不到3000人,但原来执行巷战的士兵至少有6000人,还不算乡兵1500名乡兵。

        也就是说,至少又有3000人在这十天内死亡,而且不算乡兵。

        樊城7000守军,剩下的已不到2000人,均州军5000人,除了三千水师不明外,死亡也接近5000人。

        乡兵,更是死伤无数,樊城战场,究竟是胜了,还是败了呢?牛富看着疲倦的人群,没有任何胜利的欢喜。

        “矮张,”牛富走到闭目养神的张贵身边,道:“你小子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现在总要说出来了吧?”

        张贵睁开眼睛,苦笑,道:“没想到张弘范和阿术两人如此拼命,老子当初想至少要在城内坚守半个月,想不到现在刚过十天,弟兄们就回来了。”

        “也就是说,城内大部分地方都已被蒙古军占领。”张贵苦着脸道:“老子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只有拼命罢了。”

        牛富不敢相信的看着张贵,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抽醒:“兄弟们坚持了这么长时间,难道等的就是你小子这句话?”

        “那牛大人认为应该怎样?”张贵看着牛富,若有所思。

        牛富咬牙,大声道:“突围。”

        “好。”张贵突然抚掌,大声道:“牛大人不可反悔。”

        牛富莫名其妙的看着张贵,哪里知道张贵怕他再想战死樊城,想尽了办法,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牛富虽然不是什么名将,但他的勇猛,他的经验却是目前整个大宋中最为缺乏,大宋,说到底,敢和蒙古军对阵的将领不多。

        “那什么时候?”牛富问道。

        张贵摇头,道:“等两个人。”

        张贵以为郭平与二虎至少还要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想不到两人话刚说完,郭平带着二虎已钻进了小洞洞口。

        “大人,成了。”郭平像是松了一口气。

        张贵也欢喜起来,道:“干掉了谁?”

        “谁也没干掉。”郭平脸色却没有半分失落,更没有半分内疚和不安,仿佛理所当然和理直气壮。

        “滚,谁也没干掉,你小子还好意思跑回来。”张贵脸色变了变,也不知道是欢喜还是愤怒,欢喜的是毕竟两个人都安全回来,愤怒的是两个人都毫无损伤回来。

        “张大人,”二虎挣脱小娘子的怀抱,道:“蒙古军的将领怕死,我们两人找不到任何机会。”

        “郭大哥说过,我们要先保住性命,才想着去杀敌。”二虎认真说道:“所以我们就没有去冒险。”

        见张贵脸色好了一点,二虎继续说道:“但我们发现了蒙古军堆放马料的地方,郭大哥用火油把蒙古军的马料烧了,蒙古兵都疯了,到处在找放火的人呢?没想到我和郭大哥已偷偷跑了回来。”

        “俺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躲过,回到这里。”二虎笑了笑,道:“二虎也放了一把火,真爽啊。”

        “去,奶奶的。”张贵忍不住骂道。

        “头,”郭平满脸笑意,道:“蒙古军伤亡不小啊,那天末将偷听了蒙古小将的话,说六个万户,至少伤亡一半,兄弟们干得不错啊。”

        “那是当然,”张贵脸色黯然:“不过弟兄们伤亡也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