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木下秀吉这时候正蹲在帐内赤裸着上身,满头大汗的啃着一条咸鱼干,前田利家则摆弄着秀吉收缴京都一家富户时候发现的一把打刀,两人见了孟昭德忙站起身来施礼,秀吉更是满嘴油腻的指着孟昭德发笑,“孟大人,你怎么了,一副滑稽的样子,你可是咱心中的儒雅公子,随时随地不失风度的啊。”孟昭德苦笑着摇摇头道,“木下大人啊,我问你,两军交战正酣,生死存亡之刻,如果有一个后方的细作慌慌张张的来到你们家军前,说要大事禀报,你慌不慌啊,你怕不怕啊?”木下秀吉点点头道,“我也怕,会害怕的,一个旅者出门,若是听说家乡遭灾都会担心自己的媳妇和娃子,更何况数万大军的后方呢,不过美浓有少主监国,京都有细川大人和明智大人镇守,应该没有问题,不知道孟大人所言何事,难道是西国毛利或者东国武田动了?”孟昭德皱皱眉头道,“我也不清楚,还要木下大人多多上心啊。”

木下秀吉听罢搔了搔头,很是苦恼了一阵,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对利家说道,“前田大人,你的堂外甥还是谁,就是阿松的表妹的娃,去年不是选到主上身边做小姓了么?你看看能不能让他琢磨琢磨,能不能看看主公得到的什么消息?”前田利家想了想,说道,“那好,我立刻就去。”说罢告辞孟昭德,出营而去。原来织田信长身边所用小姓都是家中重臣的亲眷,这样便与笼络人心,且可以在谱代家臣的后代中选拔优秀的,亲自吸纳,而不会使人才外流,坐大家臣势力,这一手始于平氏,终于源氏,而再起于武田和上杉,织田不过效仿,本来木下秀吉所说的堂外甥就是小姓乱桃丸是不可能去服侍信长的,应该在荒子城主前田利久也就是利家的哥哥家中选择,可前田利久体弱多病,无力侍主征战,相反利家战功卓著,于桶狭间之战作战勇猛,为信长所赞赏,所以就一步步提拔起来,到了1567年(永禄十年),织田信长终于下令前田利久让出家督之位给前田利家,并在命令书上写道,“前田家中有异行者(明指前田庆次利益),对继家督来说是无所用,又左卫门(利家)常在我身边为近习而仕织田家,而且立功无数,家督之位由又左卫门继承,正符合正理!”无奈之下,前田利久带前田庆次离开了,并让位予利家,(据当时传闻是利家向信长进谗,以得督位),信长以二千贯(等于领六千石)让其父子生活,这一来,竟然簇成了全天下第一倾奇者,战国无双第一武者前田庆次的辉煌人生。

利家走后,秀吉和孟昭德便不再口呼大人,而是一口一个昭德啊秀吉啊,两人一是多年来相交不浅,情分到了,二是都对礼法深恶痛绝,两人从来深合胃口,最后干脆搂着肩膀拼起酒来了,这样喝了半晌,都肚滚腰圆了,前田利家才一路小跑赶回来,两人见了,赶紧起身询问,前田利家深深叹气,摆了摆手,先端起盏酒一口饮尽,方才惊魂未定的说道,“这下可都清楚了,木下大人,孟大人,来人是松永久秀之子松永久通,他带来个消息,说朝仓家的盟友浅井已经打算出兵咱们两军背后,前后夹击,一举歼灭清州同盟!你说说,这怎么可能呢,浅井大人可是主上的妹夫啊,真混蛋!”孟昭德听罢忙看着秀吉,先抛砖引玉道,“此事要么是朝仓家细作故布疑阵,利用织田大人的多疑,让他自己困扰自己,要么...难道浅井真的是个顽固不化的人,为了所谓的百年同盟敢在这个时候背弃信长公?”

秀吉一边听昭德说,一边用手缓缓的抚摸着下巴上稀松的胡渣,最后才闭上眼睛,略带沉思的答道,“秀吉就说嘛,阿市小姐怎么能嫁给长政这个朽木,哎,咱们战国第一美人啊,可惜了,此事秀吉觉得一定是真的,浅井长政做得出来这个事情啊,前田大人,请问主公是什么想法?”前田利家叹口气道,“松永久通说北近江之兵马已经完成集结,随时打算北上,和朝仓之军形成南北夹击之势,结果主公怎么说,他拍着松永久通的肩膀说,老狐狸也有失算的时候啊,长政乃是我的兄弟,怎么会背叛我呢,松永久通又说了,亲兄弟都不足为信,何况姻亲,关东铁盟又如何,不也废掉了么,主公听了不高兴了,就说,长政为人宽厚,不会受人挑唆,和我信长为敌,这样松永久通就不敢说话了,只能退下了,不过他递给左衙的话是松永大军和明智京奉行大人商议,已经由京奉行的兵马接替观音寺城防,自己率领大军北上,希望能起到震慑浅井的作用,至于能不能行,就看天意了!”

秀吉和孟昭德对望了一眼,皆觉得信长太过大意了,孟昭德略有所思,问道秀吉,“难道前田大人的堂外甥有过耳不忘之才,怎么信长公的话记得如此清楚?”秀吉听罢扑哧一乐,利家赶紧解释道,“主公知道自己常有荒诞言论,生怕影响政务,所以身边有三名笔吏,将每日每时所有人和主公的言行都记录在案,我刚才是请人把言行册拿出来,我看了一遍而已,若说靠记忆,谁能记得住呢。”孟昭德听罢,深以为然,都说信长狂悖乖张,今日看,还是深有思绪的。“那敢问木下大人还有前田大人,如今当怎么办啊,若是浅井真的反叛了,信长公不做防范,虽然朝仓浅井两军战斗力不高,却也会影响军心的,再挑薄弱的一个地方捅一下,说不定会有危险!”秀吉闻言思索了片刻,方才迟疑道,“不然孟大人回去和你家大人说说,让你的天龙军开拔去足天城和山本山城之间,驻防浅井长政,我料松永久秀不足以威慑浅井家,可你孟大人作为三河中流砥柱却说不定行,至于其他的...全凭主公明断,秀吉也一时无有良策了!”

“好吧!同盟之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尽力而为!”孟昭德听罢秀吉所说,想了想后也确实无其他良方,只能应承下来告辞而去。离开秀吉大帐之后,孟昭德立刻赶回德川本军,出乎昭德意料的是,德川家康竟然比他还早一步就从信长军中赶了回来,且独自在孟昭德帐外踱步,孟昭德瞅见,哪敢怠慢,下马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快到家康面前赶紧跪倒,大声说道,“属下不知主上亲临军中,擅离职位,死罪,死罪!”家康手里握着一株稻穗,在昭德头上轻轻扫了扫道,“师弟起来吧,近日美浓的军粮运到了,家康也刚从信长公营中庆贺回来,这几日无军务,你出去应该的,平日我就常让你们多出去走动,去交好信长家臣,你这算是依命而行,啊,明白了么!”孟昭德这才敢站起身来,小心的问道,“属下明白了,请问主上躬亲在此,所为何事?”家康嘿嘿一笑,一把攥住孟昭德的手腕,轻声喃道,“家康和信长公喝酒时候,老狐狸家的小狐狸来了,他说一直不动弹的那个浅井长政准备北上夹击咱们联军,你有什么看法?”

“昭德以为...”孟昭德对此事很是为难,若是此番擅自出兵,如果浅井不反,那么信长一定迁怒家康,家康就会让自己背黑锅,若是建议不出兵,那要是浅井真的反了,他大军抄住后路,则必然联军全部覆灭,两头都抻的难受,左右思想,看来只能赌一赌,选择保护全军后路,期盼长政真的起兵,自己和家康都不会被信长问罪了!“昭德以为必须即刻进兵,不论如何,战者,为先机先重,若是长政抢得先机,我军必危!”

“好得很!”家康见孟昭德犹豫再三方才开言,知道他猜透了自己所料深层的含义,便笑笑道,“你和家康想的一样,那就动兵吧,你三千人马即日内开赴琵琶湖北虎御前山,依山建立本阵,用火器封住各处官道小道,只许出,不许进!若是放过了敌人一兵一卒哪怕一个细作,师弟啊,家康不得已,也要严办你了!”说罢,德川家康略带深意的将那株稻穗轻轻别在孟昭德的衣襟上,笑了笑,摆摆手自己离去了。

待家康走远之后,孟昭德马上召集全军上下所有将领,赶快收拾行装,打点一切,乘夜开拔,自己则在布置命令之后,只留半兵卫统御大军,自己亲带惠隐院和政文快马先赴琵琶湖,路上政文好奇的问道,“大人此番行军乃是受了上命,何必如此匆忙啊?”孟昭德从怀中掏出家康别在自己衣服上的稻穗,意味深长的说道,“匆忙?我这都嫌慢呢,你看看这是什么?”政文笑笑道,“稻穗而已,秋收刚刚一个月,新米入仓,现在还有稻穗,估计是饱收之例,拿来两位主上开心的,怎么了?”孟昭德摇摇头道,“你啊,你知道你和半兵卫各自缺点么?”政文一愣,忙问道,“请大人示下?”

孟昭德叹了口气,将稻穗又收回怀里,低声道,“半兵卫可能是体质所至,他不善刀兵,比你强的也就是马术而已,所以平日只能读兵书写文章,可惜读书读的是细致有余,却缺一丝不顾一切的豪气,你呢,我自幼送你去京都读书,多年你又喜爱游历,可说胸怀豪气都大过半兵卫许多,可惜啊,偏偏又粗鄙了,稍显不够心细!哎,你说说,你既然知道这稻穗是家中送来给两位主上把玩的,你怎么就不能往再深了想想呢?”山下政文忙施礼答道,“是属下愚钝了,平日没有注意这方面的修养,以后一定改进,至于这深层含义,还请大人您教我。”

昭德先拍了拍胸口的稻穗,接着扳指头给政文算道,“稻穗收割,快要三天,慢要十天,捣除糠麸也要数日,另外运抵军前还要三五日,今年秋收在上月初九,算来这个时候到金琦已经慢了五六日,可美浓平野比北近江离着金琦还远两日脚程,这前后就是七日,浅井长政如果要动兵的话,那就是奇袭咱们,第一要务就是快,所以他整饬军粮一定会比咱们的秋收还快两三日,这里外里就差了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