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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众匪徒带上货物呼啸而去,转眼走得干干净净。

直到匪徒们消失在地平线尽头,众人才暗松了口气。阿豹来到任天翔面前,拱手一拜:“多谢任老弟,是你救了小姐和大伙儿一命。”

任天翔忙还拜道:“阿豹师傅太客气了,我自作主张将货物交出去,你们不会怪我吧?”阿豹连忙摆手:“在当时那种情形之下,这是损失最小的办法。能在最短时间做出最明智的决定,任老弟实有过人之才,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哼!不战而降,白白损失所有货物,有啥好感激的?”阿彪在一旁悻悻地道。任天翔望着他有些后悔地摇摇头:“对不起,方才我忘了对沙里虎说,咱们这有位大英雄要跟他单挑,真可惜让你失去了一个扬名立万的大好机会。”

阿彪张张嘴,但硬气话实在不好意思再说出口。方才他在沙里虎面前,大气也不敢乱出,沙里虎对丁兰无礼时,他更不敢吭上半句。他只得狠狠瞪了任天翔一眼,心里暗自将他立为自己的头号情敌。

“行了!你们不要再争了!”丁兰第一次带队就丢了镖,心情异常恶劣,铁青着脸翻身上马,马鞭向前一指,“还不尽快赶到龟兹,补充给养后打道回府,向我爹爹如实禀报。”说完一甩马鞭,独自向前飞驰。

众人急忙收起颓丧,纷纷骑上马匹骆驼,向龟兹方向奔去。

龟兹处在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上,是东西往来的必经之路,居民以印欧种的龟兹人和回鹘人为主。这里原本是龟兹国的首府,隋末唐初龟兹附属于突厥,后大唐兴盛,先后击败东、西突厥,进而于贞观二十二年攻占龟兹,并在龟兹设立安西都护府,辖龟兹、于阗、焉耆、疏勒四镇,龟兹开始成为唐朝统治西域的中心。不过由于西番势力也进入了西域,大唐对龟兹的统治并不牢固。回鹘、龟兹、西番等势力犬牙交错,安西都护府有时也不得不依靠当地人的势力进行统治。

丁兰在龟兹准备好给养后,歇息一日就要赶回兰州,任天翔只得与她在龟兹郊外分手道别。遇劫之后,她对任天翔的印象已有所改观,分手时甚至第一次对任天翔柔声道:“我一直以为你只是个徒有其表的卑劣之徒,没想到你竟会为了我不惜与沙里虎拼命。”

任天翔淡然一笑:“这没什么,每一个男人都会这样做。”

丁兰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他:“镖局的叔叔伯伯为我拼命我可以理解,我跟你萍水相逢,甚至没给过你一次好脸色,你为何也会这样做?”

任天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斯斯艾艾地道:“其实那时我心里也没底,要是沙里虎坚持的话,我说不定会劝你干脆跟他去做压寨夫人算了。既救大伙儿一命,又嫁得一个……”话未说完,任天翔便吃了重重一耳光,打得他两眼直冒金星,好半晌才感到脸上火辣辣的痛。心中暗暗悔恨:“妈的,早知道这野丫头出手这么重,就不跟她开这种玩笑了。”

这一巴掌打了个结实,丁兰也有些意外,瞪着任天翔问:“你为啥不躲?”“我哪知道你手这么快?”任天翔委屈地叫起来,“宜春院的姑娘比你温柔多了,就算动手也是用千娇百媚的温柔拳和含情脉脉的风情掌,哪似你这等……”见丁兰又扬起了手,任天翔赶紧闭嘴。丁兰也是江湖儿女,一听宜春院就知道是什么地方,不由啐道:“没廉耻的混账东西,我再也不想看到你!”说完翻身上马,打马而去。

任天翔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摸摸火辣辣的脸颊遗憾地想:这野丫头跟长安的姑娘比起来,真有些特别,可惜萍水相逢,只怕以后都没机会再见。这样一想,心中竟有些怅然。

回到城中,入眼多是高鼻深目的龟兹女子,每一个看起来都有些像记忆中的可儿,任天翔不禁有些茫然。他只记得童年的玩伴是个金发雪肤的龟兹女孩,连可儿这名字也是赵姨给起的艺名,偌大的龟兹该上哪里去寻找?再说找到可儿又如何?总不能说自己被人赶出了长安,到她这里来逃难吧?这样一想,寻找可儿的心思便不再那么急切,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必须先在龟兹站稳脚跟才行。

大街小巷响起的吆喝叫卖声,很快就勾起了任天翔的食欲。但他摸遍浑身上下,除了作为纪念挂在脖子上那枚开元通宝,竟然没有找到一文钱!以前跟着商队混吃混喝,任天翔从未考虑过钱的问题,如今置身于陌生的街头,身边全是打扮各异的异族人,说的又是各种夷语蛮腔,使任天翔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之中。

摸着脖子下那枚开元通宝,任天翔饥肠辘辘地在熙熙攘攘的长街游荡,望着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羊肉串、牛肉面和白面馍馍,他再次体会到钱对于人的重要。无论是南来北往的商贩,还是像丁兰这样的镖师或沙里虎这样的盗匪,无不是在为它奔忙、流汗,甚至流血。

前方一个大大的“当”字吸引了任天翔的目光。可惜任天翔搜遍浑身上下,除了任重远留给他的那块玉质残片,竟找不到一件值钱的东西。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拐进当铺,将那块残片递给柜台内的朝奉,赔笑道:“请先生帮忙看看,这东西能当多少钱?”老朝奉捋着花白胡须仔细看了看,不以为然道:“这像是一块玉瑗或玉琮的残片,看模样有些年头了,可惜玉质低劣又残缺不全,几乎一钱不值。”说着便扔了出来。

任天翔心有不甘地问:“多少总能值几个钱吧?”老朝奉哑然笑道:“去地摊上问问,兴许能卖上几个铜板。”

任天翔无奈收起那块残片,悻悻退出当铺。漫无目的地走出当铺,就见街道两旁多了些地摊,卖着各种杂物。他拿着那块玉质残片一连问了几个卖玉器和古董的摊主,也没人愿意出超过五个铜板的价钱。任天翔正沮丧间,一个贩卖杂货的地摊吸引了他的目光,摊主是个白白胖胖的龟兹人,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却已经养了身好吃懒做的肥膘。令任天翔在地摊前停步的除了他那些粗制滥造的刀剑,还有他那和蔼可亲的微笑,任天翔还是第一次在当地人脸上看到如此和善的微笑。

任天翔收起玉质残片,指了指地上那些刀剑,就见对方操着蹩脚的唐语比划道:“刀,五贯;剑,七贯!”任天翔将自己的剑递过去:“这是长安青龙坊打造的龙泉宝剑,在长安要卖八十贯,加上镶嵌的这些珍珠和宝石,起码值一百贯。现在我急需要钱,便宜卖给你了,开个价吧。”

那龟兹肥佬接过宝剑,翻来覆去看了半晌,最后笑着点点头,缓缓伸出了五个手指。“五十贯?”任天翔沉吟道,“虽然出价太低,不过看在你识货的份上,便宜你了。”

肥佬笑着连连摇头,将五根手指在任天翔面前晃了晃:“五贯!”“五贯?”任天翔勃然大怒,“我一百贯钱买来的东西,你出五贯就想拿去?你他妈以为自己是宜春院的红姑娘啊?”那龟兹肥佬也不恼,依旧伸着五根肉萝卜一样的手指比划道:“就五贯,多一个铜板都不行。”

任天翔气得转身就走,但走完几条街后他终于发现,要想将宝剑卖上个比五贯高的价钱,实在是千难万难。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他只得一咬牙,回到那肥佬的地摊前,将宝剑递过去:“照你说的,就五贯!”

那肥佬笑着摇摇头,比划道:“五贯是方才的价钱,现在是四贯,卖不卖?”任天翔第一次发现,这肥佬貌似愚鲁的面容下,那一双滴溜乱转的小眼睛透着与他那身肥膘不相称的精明。任天翔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四贯就四贯,就当交个朋友。老板怎么称呼?”

“阿普杜拉·达,你可以叫我阿普。”肥佬喜滋滋地将剑接过来仔细收好,然后从褡裢中取出四贯铜钱。任天翔接过一看,感觉每一贯都明显比正常的要少,他不由笑问:“这钱数目好像不对吧?”

“小兄弟是刚来关外吧?”阿普笑呵呵地解释道,“在关内一贯钱是一千个铜板,不过在咱们龟兹,一贯钱就只有八百,这是人所共知的规矩。”“这是谁定的规矩?”任天翔耐着性子问。“自从大唐军队进驻咱们龟兹,一直就是这规矩。”阿普笑呵呵地道,“好像从贞观年间就开始实行。你若觉着这规矩不妥,可以去安西都护府申诉。”

任天翔虽然不明原委,却也能猜到个大概。想必当初占领龟兹后,唐军将领为了贪污朝廷军饷,将八百个铜板当成一贯与当地人交易,这样每贯就可多报两百个铜板,没想到这规矩在民间也延续下来。他无奈摇摇头,笑问:“是我不知规矩,不过这种八百一贯的钱,跟关内的一贯应该有所区别吧?”阿普也笑嘻嘻地点头:“一千的叫大贯,八百的叫小贯,我们这里谈价钱都是用小贯。并且货物入手,概不退换。”

任天翔哈哈一笑:“阿普老板多虑了,我可没说要找你退换。我们长安人做生意就是交朋友,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而已。”阿普明显松了口气,嘻嘻笑道:“公子真是信人,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小弟任天翔。”任天翔估计在龟兹没人知道这名字,也就没有隐瞒。“原来是任兄弟!”阿普指向对面的一座小院,“我家就在那里,以后你若还有什么东西要卖,尽管来找阿普,我一定给你个公道的价钱。”

任天翔心里在暗骂奸商,脸上却堆满笑容:“一定一定,小弟在龟兹人地生疏,能遇到阿普大哥这样的好心人,那是小弟的福气。”

阿普拍拍任天翔的肩头:“以后任兄弟遇到难处,尽管来找我阿普,只要帮得上忙,阿普定不会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