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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柳絮眼睛发亮地盯着于清瑶,见她笑着点头,喜不自禁,忙笑着深施一礼:“奴婢代她们谢过小姐救命之恩……小姐,直到今日,奴婢才觉得自己真是没跟错主子……”

看着柳絮笑着跑开,于清瑶不由摇头,“这丫头,我就知道,从前仍对我多有戒心……”虽是这样抱怨着,可嘴角却不自觉地翘起。

因着有雪儿传话出去,于清瑶也就放下一颗心,只等着陆初五传来好消息就是。

过了两天,二门上的花妈妈过来传话。雪儿立刻兴奋地跑出去,可过了没多久,却是一脸沮丧地转回来。看见于清瑶,就涩声道:“小姐,事情没成……”

吃了一惊,于清瑶却还是把事情往好处想:“可是去得晚了?要是真没赶上前,也就算了。去打听打听是卖到哪里,什么样的人家……”

声音稍顿,她瞥着雪儿难看的脸色,沉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雪儿哭丧着脸道:“我哥只说了一句,说是她们死了……”

心头一震,于清瑶怔了半晌,才醒过神来,接过雪儿手中的信,手却一直在发抖。

“小姐、小姐……”柳絮的声音也有些发颤,尤其是看到于清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时。更是和雪儿一样,都带了几分哭腔。

“柳絮,之前你去打听那两个丫鬟的事时,有没有人留意到你?”抿了抿唇,于清瑶沉声问着。看着柳絮摇头,她才松了口气。

“去,把油灯点上……去啊”看着雪儿拿了油灯过来,于清瑶把手中的信折了又折,凑过去,看着手中火苗刹那间窜起来,才低声轻叹出声。

看着信在地上烧成灰烬,她才转过头沉声道:“初五说,那两个丫头出了侯府,就立刻病了,不到一天,就病死在那个人牙子家里。等初五找去时,人已经被葬在乱葬岗里去了。”

合了下眼,她低声道:“初五已经又买了棺材,重新好好安葬了她们……”哽咽一声,她没有办法再说下去。她虽不杀伯仁,伯仁却因她而死。心中内疚惭愧之意,似大石一样沉沉地压在她心上。

可是,她根本就不能为那两个代替她无辜而亡的丫鬟多做些什么,甚至,她连她们的名字都不知道:“柳絮,和我说说那两个丫头的事,我欠她们的……我没办法为她们做什么,只有在佛前为她们供上一盏长明灯,只愿为她们照亮通往西天极乐之路……”

“小姐的善心,她们一定会知道的。”柳絮哽咽了下,忽然低声泣道:“其实,奴婢对她们也不是很熟的,只知道一个叫林儿,一个叫瑞儿,往常我去浣洗房送衣物时,旁的妈妈总是淡着我,可只有那两个小丫头笑脸相迎……小姐,她们两个都不过才十三、四岁,怎么就……”

“柳絮”忽然厉声喝止住柳絮,于清瑶沉声道:“你记住了林儿和瑞儿,是因为重病而亡……不管是和谁说起,你都要这样说不,不要同人说起她们,哪怕旁人同你说起,你也要当作头一回听到……我们只能这样做……”

虽然愧疚,可是她首先想到的却还是要保护自己。多自私?难道有人说人性本恶了?

心里不舒服,午后躺在床上,仍是很久都没有睡着。索性起身,也不叫在内间在梦中也偶尔抽泣几声的雪儿,她一个人独自走出秋雨轩。

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不自觉间就走到了清槐院的门前。还没进院,就先听到里头传来男人的说话声。听着大嗓门,分明就不是侯府里的人,更似哪儿来的粗汉。

心中暗暗奇怪,于清瑶不记得有听人说今天清槐院修茸的事。如果真是来了外面的工匠,内宅里各房各院怕是要吩咐回避的。

她心里还在奇怪,就突然听到一声参杂不齐的呼喝声,随着男人的呼喝声,传出沉闷的一声巨响。

心中惊讶,于清瑶抬起头来,才发现清槐院中那棵高出院墙许多的老槐树不知怎么的,竟被剪去大半枝叶。随着这一声巨响,老槐树周身一震,叶落如蝶,就连有些弱枝都颤微微的,好似随时要断掉坠下似的。

看得瞪大了眼,于清瑶顾不得里头是不是还有外人,忙冲进院中。一迈进清槐院,就见到院中老槐树下,站着五六个壮年汉子,正手持利斧,狠狠地劈砍着那棵老槐树。离得远些,是一脸兴奋的青苹,在指点着:

“砍这边……再用力些……”抬起头,瞥见于清瑶,她的声音不由一滞。摸着头正不知要怎么回答,正房里已经传出叶如霜的声音:“二妹,进来房里坐,仔细让外人冲撞了你。”

不好再看,于清瑶快步奔入房中,隔着一道竹帘,她回眸再看那棵震荡不已的老槐树,又惊又怕地厉声喝道:“二嫂,你疯了不成?”

第七十章院有老槐倒

于清瑶心急火燎地吼出,叶如霜却是不慌不忙地笑起来:“什么疯了?二妹,你莫要急,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好了……”

“二嫂,”于清瑶拉着叶如霜,低声道:“你怎么叫人砍掉那棵老槐树呢?这事要是让母亲知道了……”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如霜已经笑起来:“母亲知道怎么了?我之前不是已经征得母亲同意才修茸院子的吗?二妹,你的话说得我好生奇怪……”叶如霜的话说得极慢,而且很是平缓,像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样一句话的。

于清瑶闻言一怔,看着叶如霜,过了许久才醒过神来。

叶如霜说的这话,的确是没有错。她是征得田氏同意才修茸清槐院的。只不过,之前她从未说过要砍这棵树罢了。而且于清瑶觉得现在在外面砍树的那些工匠,也未必是府里常用的那些人……

在于清瑶若有所思地望着叶如霜时,叶如霜忽然站起身来,笑着走到门前,望着院中忙碌的工匠。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过身来,笑睨着于清瑶:“二妹,你为什么觉得母亲会生气呢?母亲一向仁善,对子女媳妇都一视同仁,疼爱有加。之前一听我不习惯,就立刻答应让我修茸院落。想来,她就是知道我叫人砍了这棵老槐树,也不会生气的——你说是吗?妹妹。”

于清瑶想想,垂眉苦笑。

她可以说叶如霜说得不对吗?田氏一向都标榜安乐侯府仁善传家,她自己更是知名的善人信女。背后里如何,可当着外人的面,谁又会说她曾亏待过庶子庶女呢?

俗语有云:桑松柏梨槐,不进府王宅。

自古以来,就没有人家在院落之中种植槐树的。只因“槐”是带着一个“鬼”,所以阴气极重,就和与“丧”同音的“桑”一样,都是不适合种植于住人的院落的。

可是,虽然人人心知肚明,但田氏从没有当面说过什么恶言恶语,又轻描淡写地把关于这样的事情丢在一边。安乐侯府里又有哪个会那么不识趣跑到田氏跟前揭露她的心思呢?

于子怀的生母,死在这座院子里。叶白霜,死在这座院子里。别说是有这棵老槐树,就是没有,也会觉得阴气森森了。

在叶如霜嫁进于家时,于清瑶曾经想过,她可能会提换个院落住。那时候,她还在想:母亲一定不会答应的。

可是,她没有想到,叶如霜居然这样大胆,竟然一不作二不休,竟直接喊人把这棵老槐树砍掉……

抿了抿唇,于清瑶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可是,站在叶如霜身边,听着后面工匠齐声喊号,一起挥斧的情形。不知怎么的,她就笑了起来。好像,忽然之间,心里就照进了一缕阳光般,亮了起来。

眼角睨着她,叶如霜却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外面,微笑着:“我喜欢站在院子里,抬起头来,就看到阳光灿烂……”

于清瑶没有说话,垂下眼帘,嘴角牵出一抹灿烂的笑。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突然传进院里的一声厉喝,让于清瑶的笑容渐渐敛去。转过头,望着叶如霜,她低声道:“二嫂,既然做了,那就做到底吧!”

转目看她,叶如霜只是微笑。仰起头来,慢步走出正房,叶如霜看着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而入的孟慧娘,笑着福了福身,柔声唤道:“大嫂,您贵人事忙,怎么好劳动您亲自过来看我呢?”

收回正打量着那些工匠的目光,孟慧娘挥手退下身前那个厉声喝问的婆子。淡淡道:“弟妹,你说的修茸院落,就是要砍掉这棵树吗?”不等叶如霜回答,她就又笑道:“本来,弟妹你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有些事我不该太苛责你的。可是,弟妹也算是官宦人家出身,这男女有别,内外宅各不相同的事情也该是知道一二的。怎么今天竟这样失了规矩,让这些不三不四的人进来内宅呢?”

当着众多奴仆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很不给叶如霜留面子了。可叶如霜却是没有半分恼意,只是一副好脾气地连声应是:“是是是,大嫂说得极是。是我不该只一心想着不能给大嫂添麻烦,就失了分寸。”说完这话,她立刻就扭过头去,笑着吩咐青苹:“青苹,你去告诉他们,快点把事情做完了!要是再耽搁,那工钱,可就别想要了……”

“弟妹,”皱起眉来,孟慧娘偏过脸去,因那又响起的伐木声而更觉烦躁。“现在这时候动土伐木,大概不吉吧!”

“怎么会不吉呢?之前我查过黄历,说今天宜伐木,我才敢叫了这些工匠入府的……大嫂不信?”叶如霜一笑,回眸道:“青萝,你去把我那本黄历找出来,让大太太看了也好放心。”

不远处的青萝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转身,而是捏着衣角,有些忐忑不安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