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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目光一转,她看着睁开眼的田氏,忙欢喜地坐过去:“母亲,要不然,我们打发人去王府说与姐姐,叫她再叫人采了荷花的露珠送过来可好?!”

“尽说傻话!”田氏笑了笑,眼中尽是思念之意:“你姐姐现在贵为世子妃,怎么还能再做那些闺中玩笑之事呢?”

“怎么是玩笑之事呢?明明是姐姐的一片孝心!”声音一顿,于清瑶似乎是自知说错了话,尴尬地笑了笑,却在片刻之后,忽然道:“母亲,二哥他可是惹了您生气?我刚刚看到他跪在院子里……二哥也真是的,从小就不明白母亲的心意,每次做错了事,都只知道闷着头罚自己,却不知道好好跟母亲来认个错……”

目光一转,田氏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却并未点破于清瑶的用心:“你这丫头倒是知道认错!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劲地道歉认错……还好,你现在终于知道为母的用意了。”

听出田氏似有弦外之音,于清瑶却只作根本没有听出来,只是笑着:“女儿从前是太不晓事了,现在才知道孝顺母亲真是大不孝!”

微微一笑,田氏还没说话,就听到外面院里传来于钰的声音:“二哥,你这是怎么了?”

皱起眉,田氏轻咳一声,淡淡道:“锦绣,你去同二爷说,就说今天的事,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我也知道,他是不知情的。可是,他媳妇今天这事儿做得实在是有失体统!就算我不罚她坏了风水之事,列代祖先会不会怨,我可还不知道呢!”

锦绣会意,笑着应了一声就往外走去。在门前,正和走进来的于钰打了个照面。

“娘,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二哥和二嫂都跪在外面?”于钰一进屋就急切地问着,又怨道:“母亲,我二哥是有功名,有官身的人,您就是再恼,也不好这样让他跪在外面啊!”

“钰儿!”一声断喝,田氏皱眉道:“你是在指责为娘吗?且不说我有没有让你二哥跪,就算我让他跪了又如何?天地君师亲,难道我这个嫡母当不得他的跪吗?”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于钰摸了摸头,有些尴尬地陪着笑脸。一转头就冲着于清瑶招呼:“二妹,你总是比我来得早……”

“是五哥学业为重……”于清瑶笑着奉承,目光却是望向外面。

隔着竹帘,隐约看到叶如霜身形一晃,才站起来就几乎又要跌倒。站在她身边的于子怀立刻就伸手扶住她。虽然青萝立刻凑近,可是于子怀却没有松手,就这样一直扶着叶如霜走出了慈萱堂。

过了片刻,锦绣走进来,笑着施了一礼,和声道:“老太太,二太太自知自己做错了事,自请去祠堂前跪着,奴婢拦也拦不住,只得任她去了。”

拦也拦不住?!

于清瑶嘴角微扬,看着于钰苦起脸,却无话可说的神情,嘴角笑意便更深了几分。

好一个自请!看来,二嫂今晚,是不能回去自己房中过夜了。

陪着田氏说了一会闲话,一众小辈纷纷而至,吵闹着嬉戏着,慈萱堂中一派热闹,天伦之乐,足以羡煞旁人。

因田氏留饭,于清瑶吃过了晚饭才回去秋雨轩。走到半路,她停下脚步,嗅着空气中那弥漫而至的桅子花香。忽然间,就改了主意。

“雪儿,你不是同守二门的花妈妈交情不错吗?你去看看,今个儿可是她值夜,如果是的话,咱们去一趟祠堂那头。”

“小姐想去看二太太?”雪儿笑着应了一声,转身就往二门跑去。

柳絮微微一笑,也没劝阻,只是道:“奴婢先回一趟院里,去取些吃食吧!想来那些大厨房的人是想不起来给祠堂那头送吃的。”

于家的祠堂,是在外宅与内宅之间,一条长长的甬道,要拐过去,走进院里,才能看到院里宽敞的祠堂。

小时候,于清瑶不喜欢祠堂,虽然她从来都没有真正走进去过。可是,光是站在院子里,看着那高高的屋脊,蹲在屋脊上的那两头怪兽,还有门里那些笼在一片幽光中的牌位,就觉得心里发慌。哪怕是逢年过节,跪在院中,看着兄长们跟在父亲身后走进亮起一片亮光的祠堂,她也仍觉得那扇门是一张只要一合上嘴就能吞噬一切的大口。

这样的心态下,她从来都是排斥接近祠堂的。不过,就算是她想要接近祠堂,也是不可能的。

于家的家规,于家的女子,一生之中,只可有一次机会进入祠堂拜祭。

新妇者,入门三日可拜;出嫁女,离门时可拜。其他时候,唯一能进入祠堂的女子,就只有在祭祀时奉祭品的长媳。而那个时候,其他的媳妇、女儿,就只能站在院中。或许,单只凭这一点,孟慧娘也足以傲视于妯娌之间了吧?

迈进院中,于清瑶还要出声,却在看清院中情形时,立刻缩回了脚步,退回到门口。

叶如霜仍然是跪在祠堂前。祠堂中,忽明忽暗的光,映得她清秀的脸也显出几分朦胧。而就在她身边,一个男人静静地望着她。那是于子怀。

刚才虽然没再在慈萱堂见到,可是于清瑶一直以为他已经回了清槐院,却不想竟是赶在她之前到了祠堂。

歪着头,于清瑶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知是这光还是她心里想得太多,总觉得有些阴沉。

“小姐……”身后的低响才起,于清瑶就回过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退出来,想了想,于清瑶还是又透着门缝往里看去。

“后悔了吗?”于子怀的声音传出来,声音略有些沙哑,可是却听不出喜怒:“为什么做事这么莽撞呢?这样的大事,竟然不曾事先和我商量。如、如霜,你不是说要视我为天,视我为地的吗?”

“我没有说谎啊!”叶如霜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仍是那样温和:“夫君,正因为我视你为天,所以我才不能让那棵老槐树挡住天空。也正因为我视你为地,才不能让它一直盘系着大地……夫君,我不后悔!即便是被罚跪,被喝斥,可是我一点都不后悔。你不觉得,站在院子里,仰头就能看到阳光,是件让人很开心的事吗?”

沉默下来,于子怀久久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蹲下身去,默默地自脚下的提篮里,取出一只碗来。“这会儿,大厨房里已经熄了火,我只在咱们院里的小厨房里找到这一碗粥……有些冷了……”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叶如霜已经笑着接过碗。对着他灿然而笑,眉眼弯弯,连原本并不出众的容貌都似突然亮了起来:“知我者莫若夫君,我真的是饿坏了……”

看着叶如霜捧着粥碗,大口大口地吃着,于子怀低下头去,嘴角却是微微翘起的。

收回目光,于清瑶不自觉地笑了下。手指滑过身边泛着凉意的墙壁,她幽幽地笑起来。

她不知道叶如霜是不是真的如她自己所说的一样,真的那样重视二哥——对于他们而言,那些话本里写的浓情甜蜜,还是很遥远吧?

可是,这样幽幽的光,静静的夜,目光相对而微笑的感觉,真是很令人向往……

只愿,她也能这样觅到一个人,即便不相爱,可也要偕手相守一生……

第七十二章相国寺前逢故人

七月十五,既叫“中元节”,又叫“盂兰盆节”。虽然一个是道教的说法,一个是佛教的称呼,可却都有一个相同的风俗:祭奠祖先,超度亡灵。

七月乃鬼月,从很久很久之前,就已经有这样的传统。于清瑶一直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繁花似锦的七月会是鬼月,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对这个字面上恐怖的月分,却充满着别样的情怀。

前世里,每逢七月十五,必泛舟汴河之上,看两岸游人如织,荷花灯的幽光明明灭灭,一直荡到天边去……

回眸望远,还能看到禁宫中金水池荡漾的灯光。

据说,曾经有运气好的仕子,在金水河畔拾到从金水池里飘出来的荷花灯。一首《采莲曲》——“采莲复采莲,盈盈水中路”。让那仕子吟颂不已。而更有趣的事却是在来年春闱放榜之后,高中进士的仕子在赴琼林宴时,与旁边的进士说及此事。虽是无心之事,可偏偏正在为他斟酒的宫女却忽然吟出:“鸳鸯触叶飞,卸下团团露。”

正是这仕子未曾吟出的另两句话。仕子惊震之余,在御座之上皇帝出声相问时,便据实奏答。皇帝也是个有趣的人,认为这样的故事可比唐时的红叶传情之妙。于是,也就像唐帝一样,做了一把月老,赐婚与那仕子与宫女。

这个故事,不知是真是假,可是那几年,年年七月十五,金水河两岸人满为患倒是真的。

岸上的烛光,水中的灯光,交相辉映,美如一副图画。那是于清瑶前世的记忆中,不多的美好时光。

所以,她心里,对于这会让许多人觉得阴森的鬼月,反倒觉得亲切。

安乐侯府中,因为田氏笃信佛教,所以每年逢盂兰盆节,都会去相国寺参加焰口大会。往年,多半是田氏亲往的。可是今年,田氏的身体欠佳——虽然没有明说,可侯里人人都知道,田氏心里不痛快多过身体不适。对二房新娶的媳妇,田氏不满之态早已府中人人皆知。

可更妙的是那位二太太,明明是一进府就惹了事端,气得田氏抱病在身。可是这些日子里却又日日服侍在田氏身边,恭顺之态,柔和之貌,哪有半分凶悍的模样?!

“身为儿媳,服侍母亲汤药,本就是本分,哪怕母亲讨厌了媳妇,媳妇也不敢稍有轻慢……”话说得柔和,叶如霜一副逆来顺受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