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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照浪难得惋惜的说道:“药师馆的手法,仍有可观之处。”

他多方招揽人才,换在昔日,这两人招致麾下便可尽展其才,难言的怪癖恶习也能痛快发泄。时运不济,这是他们易容伤人前不曾计算到的。想到此,他问紫颜:“萤火这张脸必是易容,你当初选它,可想到他会有此一劫?”

紫颜仰头洒然笑道:“全无劫难不一定是好事。”照浪自忖他若是连此也计算在内,道行比起森罗兄弟高出太多,心下不甘欲盛。

长生道:“可惜见不了他们施术,即便有两人,也算是快手。”紫颜道:“手快不是难事。”朝伫立在旁的石火微一欠身,“可否借阁下泥丸一用?”石火一怔,忙把手上的螺钿花鸟盒子递上,紫颜招手唤来萤火。

照浪兀自高坐,知紫颜有心炫耀,倾了身耐心看去。紫颜让萤火、长生并肩坐了,洗净了脸,双手同沾了膏泥,直往两人面上抹去。厅里的易容师顿时忘了森罗兄弟,凑拢来看。

但见他指如飞花,掌下玉色粉融而起,宛若借了仙风金露,暗将岁华偷换。流光过隙,翩然绕指生香。一时萤火变了长生,长生成了萤火,两人的容颜就在紫颜左右开弓的双掌下神奇变幻。

萤火凝看长生,取了一面水银镜子照了照,置之一笑便放下。长生换上萤火的相貌,不觉五味纷呈,呆呆的想心事。照浪从座上跃起,停了停又坐回原位,仔细扫了眼厅中众师。诸人不曾想紫颜有这般翻天覆地的手段,惊惧之余,逞强的心一淡。

唯独边角上坐着的镜心姑娘,在身侧夫人的详细解说下,神色平静的点头。

过了片刻房门洞开,森罗、万象兄弟钻身而出,束手道:“易容已成。”众人聚目看去,两个被易容者眉眼与先前廻异,脸面光净平滑,端正了许多。

长生喃喃道:“奇怪,今次竟无针脚。”他思忖以两人惯用的手法,改容如此之大,多少会使用针线。为何像是仅用了膏粉脂泥?

照浪挥手,衙役正待上来带走两人,紫颜忽然问长生,道:“你可看出他们的手法?”众人聚目凝看,长生道:“与往常不同。”森罗和万象道:“有何不同?”长生被他们一问,反而语塞。

紫颜转头对两个被易容的伤患喝道:“你们辛苦演这一场,当我们都是瞎子?”

众人大出意料,醒悟森罗、万象两人关门后暗施了调包计,自己扮成了伤者,将真正的病人易容成了他们两兄弟。照浪见那森罗、万象竟是假的,吃惊之余不及深思为何那两个伤者会相助二人,揉身向两个真身赶去。萤火反应迅疾,当下纵身追上。

长生一摸怀中,前次对付森罗的迷香已然用完,正在顿足。紫颜不知从何处捏了一根长针,笑[www奇qisuu书com网]道:“可有胆子把他们的袖子缝了?”长生咋舌,道:“少夫人在就好了。”紫颜道:“噫,她的针法你白学了不成?”

厅中照浪对了森罗、万象对了萤火缠斗正热,那两人不知何处藏了兵刃,竟肇了刀乱砍,乒乒乓乓碎了杯盏,倒了桌椅,闹得不可开交。一干衙役抢上前来想见缝插针,反而摔了个四脚朝天,完全不是对手。照浪嫌他们碍事,断喝一声不许他们插手,众人只好干看。

萤火顶了长生的脸,万象看出他的功夫,喝骂道:“你竟负我?”萤火冷冷的道:“凭你这等德行,也配做我主人?”万象道:“学易容术,本就为了恣意纵情为所欲为,否则只为了救人活命,何须分出妍媸?”萤火呼呼挥掌,懒得答他。

紫颜听了捻针微笑,长生当他真要进去厮杀,吓了一跳,道:“少爷,刀剑无眼,切莫伤了自己。”紫颜道:“你且不去管那刀子,盯紧他们的袖子看看,是否来得及穿针引线?”长生默默看了几眼,搔头道:“赶不上,那刀子一挥,先砍中我。”

紫颜笑道:“胆子大些方好。”咬牙掠进场中。彼时萤火正占了上风,再两招可迫得万象弃械,眼前忽然金风恍惚,闪进紫颜来。他大吃一惊,掌势缓的一缓,紫颜已从容运针,以眼花缭乱之速将万象的两只袖子缝到了一处。

旁观众人张口结舌,万象刀光乱舞,紫颜见好就收,急急退回到长生身边。萤火怎容得他受伤,连忙一掌敲在万象缝合了的手腕处,欲将他整个人扣住。不想万象发起狂来,双手齐握刀柄,招式比刚才更添凶狠。另一边森罗自知穷途末路,咬破舌尖喷出一口血来,先前假扮他们的那两个伤患竟提起香炉、花瓶,朝紫颜和长生砸来。

紫颜拉了长生躲避,苦笑道:“糟糕,忘了他们被迷了心智。”长生一面逃到柱子后,一面叫道:“这是什么妖术?”想起森罗、万象来自药师馆,少不得精于用药,暗暗叫苦。紫颜兀自唤长生:“哎,你要不要缝住他们的袖子?练练你的针法?”

香炉和花瓶碎在地上,那两个伤患突然有了怪力,合力抬起一张桌子掷来。齐先生、石火并另外几个易容师看不过去,过来拉扯两人,却被他们凶猛挣脱,局面闹的不可收拾。

这时,一个机灵的黑衣童子悄然点燃了一炷香,那是紫颜前次遗留在玉观楼的香,虽无酥软腿脚的功效,却能醒人心智。当想起迤逦漫过,那两人头脑渐生清明,不由愣愣的停了下来,被衙役们一扑而上绑住。

森罗、万象败相频露,照浪和萤火趁机下狠手将两人力擒。忙乱过去,紫颜为那两个伤患洗去易容,他们只觉大梦一场,什么也记不得,照浪便作主放了两人。

“没想到用他的脸弄巧成拙。”万象冷笑着望了萤火。森罗看他一眼,埋怨道:“都是你说要断了紫颜的手足,给他一点颜色看,否则,我们不知道多逍遥。哼,又和当年一样忍不住手痒,真会坏事。”

万象冷冷的盯了紫颜看,紫颜突然浑身一凉,道:“你们是当年异熹找来的易容师……不,医师也是你们。”忽记起十师会前初遇神医皎镜时,飞鹘船上那个中毒的落水者,想来也是他们当初的受害人。

“我不是败在你手里。”万象转头盯住萤火,对紫颜的话充耳不闻。

照浪见森罗、万象再无辩驳之言,将两人套了重重枷锁交衙役带走。等诸事安定,照浪转回紫颜面前,瞪了他道:“你明明不会武功,要是他砍破你的皮……”

“好在我眼明手快。”紫颜一手用红罗帕子拭汗,一手捂了胸口长叹,“呀,果真不能强出头,刀子割肉的确有点痛。”

照浪拿他无法,嘱咐道:“这等场合没你出手的份,改日你向那萤火学点功夫,再来胡闹。”紫颜一脸无辜的望了他,照浪心想,倒熟络的忘了身份,咳嗽一声,指使手下人打扫楼内,再不理会紫颜。

紫颜为萤火、长生卸去妆容,携两人走出玉观楼,一个黑衣童子赶来,奉上一纸碧云春树笺。紫颜看了,上面写的是:“紫颜先生足下如晤:闻君技入化境,妾自幼修容弄巧,有心一览。此后开奁拂镜静候,望君不吝赐教。翠玉阆苑盲眼人镜心谨启。”

紫颜若无其事合上,笑道:“真是不得停歇。”瞥见长生眼巴巴望了拜帖,心中一动,“不如你替我去了吧。”长生怦然心动,吞吐道:“我……等再扎些人偶,少爷多教我几手,我便替少爷去。”

那时,长生笑靥如清酒,带了些许的醇香,横波盈盈。

恍若又一个逐丽吐绣的少年,乘风而来。

涅槃卷永夜

风乍起,花树在月影下簌簌摇曳。

那人阴沉的站于黑夜中,像是被幽暗的黑色湮没了面目。

太后悚然回头,黑色身影如龙蛇遁去,花影横在窗前幢幢晃动。她猛睁双眼,发觉翠被滑落下床,一炉兰麝之香已然尽了。

汗透亵衣,清夜无常。太后恹恹起身,暗生怅惘愁绪,怔怔的倚了雕花床板出神。窗外萧瑟风紧,忍不住鼻尖酸涩,一个喷嚏惊起值夜的宫女。

“你们不必过来,兜歇着。”太后吩咐,心下怪落寞的,披了件衫子临窗而望。晓月当空,越发显得清影寂寥,旧欢如梦。

次日黄昏,太后召照浪入宫。

“这几日怎不见你进宫?”太后远远的倚在玉榻上道。

“太后凤体违和,下臣不敢造次。”照浪下跪行礼,起身后垂手站着。瞥眼望见四周无人,只有一炉龙延香静静逸走,神色不由一紧。

“他没有死。”太后突兀的说道。

照浪勉强笑道:“太后说的是谁?”

太后咬牙切齿的道:“熙王爷还活着,我要你揪他出来。”

照浪不觉一颤,惊道:“当日下臣亲眼看他咽气。”

太后摇头,出神的道:“那不是他,我昨晚梦见了……”脂粉遮不住的疲态从眼底泄出,耳畔翠珰零落的敲着。照浪微生感叹,见她神思紊乱,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太后怔怔半晌不言,若不是梦中的身影太清晰,她也以为自己疯了。如噬心的蛇撕裂了胸口,她必须为冥冥不安的记忆找一个明晰的答案。

有宫人报宗正寺的文书送到,太后不动声色叫进来,翻开看了,又自言自语道:“蔡主簿还在任……传他来见我。”照浪揣测她的用意,盯了流影画屏,散绮炉烟,默默的瞧了半晌。

不一会蔡主簿来到,是个白发与皱纹一般多的老人,佝偻了身子跪倒在地。照浪没有听过这人的名号,认真看了看,老人的面容就像蜿蜒的山水,说不尽的曲折。

“燕羽的摸骨图在这里,主簿记得当年是谁经手的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