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听宝玉将秦钟夸得无与伦比,一句“我见过的男儿中没有比得上他的”,让三玉心中就有些不舒服。只是因为秦钟,宝玉竟然主动向学,三人觉得这个秦钟纵使不及清玉和霁玉,也自有过人之处。但是听宝玉夸来夸去,对秦钟却没什么实质赞语,左右不过生的好而已。

若论容貌,清玉和霁玉并不在宝玉之下,但是宝玉对清玉和霁玉却没有这种“热烈”的态度。釉玉和黛玉虽然不服气,但是也知道人和人之间讲究投缘,清玉、霁玉和宝玉不是一路人,所以自然亲密不起来。或许是缘分使然,以至于秦钟和宝玉如此投契。碍于清玉和霁玉是自家人,釉玉和黛玉不好意思对着宝玉自卖自夸自家兄弟,因此虽然心有不服,却不好言语。

釉玉和黛玉不好开口,漱玉却仗着年纪小,装作天真不谙世事,要为两位哥哥争出个子丑寅卯来。“宝哥哥,若论容貌,难道我的两位哥哥生的不好吗?他们不爱读书吗?怎么就比不上那个秦钟了?”虽然清玉和霁玉也是漱玉的兄长,但到底和漱玉不是一个母亲的。将来林海过世,漱玉要想依靠两位哥哥,自然要和兄弟姊妹搞好关系才行。

不等宝玉回答,漱玉又冷笑道:“只不过见了一面,说了一下午话而已,就让你这般推崇。可是我听来听去,也没听出这个秦钟到底有什么出众的地方。清秀俊俏?温柔腼腆?……和他的人品行事有什么相干?……说到底不过是以貌取人罢了。……我倒不知道宝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肤浅了。”

被漱玉这么一说,宝玉张口结舌,半晌才强自分辨道:“清玉和霁玉两个自然品貌是出色的,秦钟……秦钟也未能及,但是他……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我,我也不是以貌取人,只是瞧着他是个好的,若是能够一处伴着读书再好不过……”

清玉和霁玉气度不凡,容貌雅致,宝玉一见之后心生欢喜,有亲近之心,但奈何没什么机会。在林家到贾府的那天,宝玉被王夫人支了出去,等他回来,一腔心思全在三位新来的姊妹身上,何况清玉和霁玉在前面和贾政呆在一起,宝玉最怕的就是贾政,和贾政见面素来是能避就避,和新朋友见面比不过对贾政的恐惧,因此贾母她们不提,宝玉也乐得装作忘记了,免得被贾政叫去挨骂。

就这样,宝玉错过了清玉和霁玉到京入贾府的第一次见面,而后次日清玉和霁玉就入学读书去了。就算期间休沐,他们还要去拜访林海在京中交好的同年好友,和学中的子弟交际应酬,又要帮着贾敏管理外面的事情,还要忙着将藏书楼藏书整理等相关事务。两人甚是繁忙,就算偶有闲暇,也是呆在外院,不像宝玉一样,混迹于内帏之中。三人若非相约,碰面的机会实在是寥寥无几。

虽然宝玉和三玉之间发生的事情及日常生活中宝玉的种种行径表现,清玉和霁玉不能第一时间得知,但是日后兄妹之间闲坐,不免提及到宝玉,三玉少不得将宝玉的言行向两人诉说一二。清玉和宝玉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到底林家目前客居贾府,贾母又曾发话,让他们表兄弟要多亲多近,所以彼此之间还是来往过几次的。

清玉和霁玉虽然听三玉告状,说他第一次见面就要为三玉“起字”,并有“摔玉”这般癫狂行为,但是在和宝玉初次见面后,对其印象还是不错的。不过和日后三玉因为宝玉在女儿家跟前伏低做小,温柔体贴的言行,及并没有因为宝钗的到来而像其他姊妹一样疏远了她们的行为对其初次留下的坏印象抹去,有所改观相反,清玉和霁玉和宝玉交往几回之后,印象大跌,从好变坏。

清玉和霁玉自幼受教于弘一大师。弘一大师多才多艺,通文晓武,天下闻名,两人又都好学上进,纵使清玉,不像霁玉承弘一大师衣钵,专心于学问一道,奈何老师的高度太高,虽然其他方面只是稍有涉略,知道些皮毛,但是在人前谈论起来也不露怯。而且两人进京之前已经有了秀才的身份,并考上了廪生。虽然秀才的名头不高,可是终究迈出了科举的第一步。自来科考不易,天下的读书人,不知有多少人考得头发白了还是童生的呢。

考科举,《四书》乃是根本。但是县试、府试、院试,先考的是通《三经》或《五经》,除了《四书》外,《五经》也要能通诵,默写了,方能中秀才。宝玉读书至今,《四书》未通,一本《诗经》才学到《小雅?鹿鸣》篇。三人的学问根本不在一个层面上,就好比高中生和小学生谈学问,哪能说道一块?不管是诗词歌赋,字画古玩,琴棋书茶,金石篆刻这些文人所喜的话题,还是好马宝弓、兵书战策、沙盘推演这些武人感兴趣的话题,宝玉在两人面前只有听的份,根本插不上话。

对于宝玉喜在内帏厮混,不喜读书之行为,清玉和霁玉虽然看不惯,但是到底那是贾家的事,宝玉的长辈都不管,自然也没有他们置喙的余地。关于宝玉的“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儿是须眉浊物”这类的观点,清玉和霁玉不过付诸一笑。不置可否。清玉和霁玉对宝玉的行为不予置评,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和宝玉在一起品评“女儿”,谈论谁家丫头标致,谁家戏子好,谁家花园好,谁家酒席丰盛,谁家有奇货,谁家有异物……这类的没要紧的散话。

若是谈论这些,宝玉倒是兴致勃勃,能说得头头是道,看样子似乎能唠叨个三天三夜都不在重复的。若是话题转到经义文章上,宝玉不仅不感兴趣,反而大发厥词,“禄蠹”、“国贼禄鬼”之类的言语不绝于口。虽然宝玉并没有说清玉和霁玉是禄蠹,但是他俩听了还是心有不快,既郁闷又恼火。偏偏这份郁闷还不能宣之于口,毕竟人家没有特指,你若是对号入座岂不坐实了这个禄蠹的名号。恼怒的是你不喜读书也就罢了,可是别人读书上进又碍到你什么了,还被你如此编排!

“道不同不相为谋”,清玉、霁玉和宝玉几次接触之后,知道大家不是一类人,再往后对宝玉也就敬而远之了。宝玉再找门来邀约,十次有九次两人都借口有事推掉,剩下的一次也不过略坐坐说些家务交际应酬上的套话,谈论一下自家吃用或者游览各地时尝到的点心、茶叶或者汤羹菜肴及各地的风景名胜等等,说者带着一点“哄小孩”的心态,听者却听得津津有味,两下里倒是挺愉快。只是清玉和霁玉对宝玉的评价却由高往低走。

关系都是处出来的,虽然宝玉不知道清玉和霁玉对他评价不高,对二人的疏离也未曾察觉,他从心里头想和清玉、霁玉亲近,但是一来清玉和霁玉远着他,二来他也知道就是不讲学问,在其他方面他也与两位表兄弟的水平上也差得老远,和他们俩在一起,总有一种作学生的被老师教导的感觉。这样一来,纵使彼此关系在亲厚也无法达到亲密无间的程度。而秦钟和他的水平相当,甚至还不如他,两人想法又接近,彼此又都有亲近之心,两下里一凑,自然是好上加好了。这其中缘由宝玉只是模模糊糊的察觉到了一点儿,说却是说不清的,也不好说,因此面对漱玉的诘问,只能强自辩解。

釉玉本就因为宝玉夸赞秦钟“无人能比”而不喜之心,见宝玉这般维护秦钟,吃吃艾艾的为他辩解,忍不住帮着漱玉数落宝玉:“三妹妹可没说错。宝兄弟是个能识人的,这才相处多久就知道人家是个好的,是个‘爱读书’的。这么说来,可是堪比那《西游释厄传》里的猴子,生就一双‘火眼金睛’,有一双慧眼呀。”能够透过现象看透本质吗?

釉玉特地将“爱读书”三个字加重了音,意有所指。知道宝玉素来不喜读书,为了这个,贾政打过骂过,王夫人哭过劝过,其他人也跟着帮腔,不过因为有贾母护在里面,全然不见宝玉有所悔改。因为阖府里都把宝玉当作“凤凰蛋”一般看待,生怕他出什么闪失差错,只有把他放在眼前才放心,因此拘着他,不经允许不得出门,把宝玉圈养在贾府中。

宝玉虽然整日里有姊妹们相伴心满意足,但是到底男女有别,时日一长,觉得不是十分圆满。如果说宝玉因为秦钟兴起了进学读书之念,不如说宝玉是起了秦钟如同姊妹一般长日相伴在一起的心思。只是宝玉知道秦钟乃是秦可卿的弟弟,乃是府中的亲戚,如果没有正当的理由是不能长期留住在贾府的,更不要说和他日日同进同出了。正好和秦钟闲话时,他慨叹自身无先生,无知己相伴的读书境况,让宝玉生出两人一起读书的想法,从而达到日日相伴的目的。

如果三玉刚开始听宝玉说和秦钟一起读书进学,还当宝玉有了读书之念。那么经过宝玉后来为秦钟的辩解,“画蛇添足”的描补,让三玉对宝玉所言的这个秦钟乃是个爱读书的说法半信半疑。所以釉玉在话里不免将这个意思带了出来。

宝玉的机灵虽然没有用到正道上,但是釉玉话中之意,他怎么会听不出来。本来他和秦钟在一起读书并不是为了八股举业,谋取功名出身,但是他打着“读书”的名头将事情和贾母王夫人一说,立刻赢得了两人的欢喜,为之大开方便之门不说,连带着对未曾谋面的秦钟也有了好印象。

如今被釉玉这么一说,宝玉心里发虚,生恐釉玉到贾母或者王夫人面前说什么,搅乱了两人一起读书的计划,并使她们认为秦钟不好,忙结结巴巴的辨道:“秦钟他……他……确实……是个好的,……比一些女子来说都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