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乌拉那拉氏轻轻抚摸着儿子红润小脸,又仔细拉了拉被子，方含笑出了弘晖寝殿。
弘晖熬过了天花,预示着他四阿哥心中地位重了一层,既然过了这一劫,乌拉那拉氏一直悬着心终于放了下来。虽然觉得疲倦，但乌拉那拉氏心情倒是好得不得了。
“主子，爷又去了宋侧福晋院子。”水彤忙为乌拉那拉氏捏肩，力道不轻不重,舒服很。
“这么些年，不都习惯了。”乌拉那拉氏叹了口气，眼光里带着点黯淡,说句实话,若是四阿哥如同前世一般宠爱李氏,她也不会如此忌惮，四阿哥对宋芷岚实是荣宠太过。也幸好宋芷岚出身低微，否则话，乌拉那拉氏都会忍不住出手。
“嬷嬷，把弘晖患天花前事儿大大小小都回一遍。”弘晖病愈，乌拉那拉氏终于能抽出人手来细细排查，她不相信四阿哥府上两个阿哥，能让人这么轻易害了去。
要知晓，每个阿哥都有三十六个人伺候着，特别是伺候弘晖人是精挑细选，每日穿着吃食尤为小心，旁人轻易不能下手，怎么会染上天花？
眯着眼听着徐嬷嬷一件一件回禀，不由得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眉头却皱厉害，三个孩子每天都是一同上学，一同下学，遇到人也大抵是那几个。原本她怀疑过宋芷岚，只是想到宋芷岚身边人是四阿哥心腹，便把疑虑打消了。若还有接触，只除了那日八福晋用帕子为三个孩子擦脸。
乌拉那拉氏蓦然想到前世时候，胤禛不顾众人非议，生生下了“令庶人允禩妻自，仍散骨以伏其辜。散骨谓扬灰也”这个不顾任何情面命令，难道说就是缘于弘晖死因？
想到前世她为郭络罗氏向四阿哥求情时候，四阿哥面上那愤怒、伤感混杂眼神，当时她没能明白，心中还对四阿哥如此绝情心惊，不想却是为了弘晖。
一瞬间，想通了乌拉那拉氏眼睛赤红，咬牙切齿抬手蒙住眼睛，郭络罗氏，这害子之仇不共戴天。
一旁徐嬷嬷手足无措看着自己从小伺候到大主子，无声低泣，泪水从指间滑落，慌慌张张拍着乌拉那拉氏脊背，轻声权威：“主子，这是怎么了，好好别哭啊，大阿哥熬过了天花，这可是喜事儿啊。”
“瞧嬷嬷说，权当我这是喜极而泣。”乌拉那拉氏收了眼泪，脸庞又挂起了雍容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显得分外可怖。
“嬷嬷，我记得你有个方子，可是不得了，对不孕有极好效果。”乌拉那拉氏勾唇，不紧不慢说道。
“可是这药容易伤身子，而且胎儿不一定能生下来，这……”徐嬷嬷有些迟疑说道。
“嬷嬷不必忧心，这药啊，可是我送给八弟妹一份大礼呢，记得到时候把咱们眼线给抹了，不要有蛛丝马迹遗留下来。”
谁都不知道乌拉那拉氏怎么想，只是中秋之后，临近年，八贝勒府上传来消息，郭络罗氏小产，虽然胎儿还未成形，却是一个男胎，又有太医诊断郭络罗氏身子伤了，几乎不可能再有怀孕机会时候，八贝勒府上愁云惨淡。
这件事儿宋芷岚也有耳闻，微微凝眉，随即舒展开，笑了。乌拉那拉氏果然不是吃素，八福晋身子她曾用神识扫过，腹部环绕着丝丝灰中带黑气息，基本不可能有身孕，那身孕怕是用秘药强行催出来吧。只是一般用秘药催孕，不止胎儿会畸形，稍不注意就会落胎，八福晋又是性子要强，根本不可能保住胎儿。
随即有些羡慕想，四阿哥真是好福气，居然有乌拉那拉氏这样福晋，端庄贤惠，知书达理，手腕过人，偏偏又不会动四阿哥子嗣，简直就是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啊。
这段日子来四阿哥重回户部办差，虽说追缴亏空事儿停了，但户部积攒事情仍然不少，早出晚归，四阿哥又是一丝不苟事必躬亲性子，自然忙得回府便一头钻进了书房。
“阿玛又忙了，真是……”宁馨精致可爱小脸上挂着个不以为然表情，手里捏着一块千层桂花糕，小口小口吃着。
“那些办差人真没用，事事都要阿玛拿主意吗？”弘昀一样有些困惑，眨巴着水润大眼睛，嫩声嫩气拉着宋芷岚撒娇。
一把把弘昀抱膝盖上，宋芷岚刮了刮弘昀小鼻子，淡淡笑道：“你们阿玛这是事必躬亲，说穿了，不过是权不外散，但是记住一点，作为一个上位者，你可以不会琴棋书画，不会吟诗诵对，比不得别人才高八斗，但是，你一定要有识人之能，能够知人善用。”
“额娘意思是要放权给下人？”宁馨有些困惑，反问道：“这样会不会奴大欺主呢？”
“是啊，要是那些奴才贪心不足怎么办？”弘昀附和着宁馨，小大人一般点点头。
“他塔拉妹妹有一句话说好，定出规矩来，看规矩不看人。”宋芷岚摩挲着儿子光光脑袋，淡淡说：“让那些人按照你定规矩办事儿，办好便赏，若是坏了规矩，别看任何人面子，当罚便罚，尤其对奴才提拔切不可一家独大，要让他们相互间制衡，说到底不外乎平衡二字。”
宋芷岚目光悠远，他塔拉氏甚至还说了一句“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以法治国而不是用人治国”，让她大开眼界，这般胸襟，真是世间少有。当然对他塔拉氏刮目相看宋芷岚完全不知晓他塔拉氏不过是用数百年后知识纸上谈兵而已，当然，当时说出口他塔拉氏宋芷岚赞赏眼神中一边得瑟着一边又带了心虚。
“他塔拉额娘真是心思奇巧，偏偏是女儿身。”宁馨目光粼粼，满是对他塔拉氏赞叹。
“对了，额娘，这些日子钮钴禄格格倒是奇怪紧。”宁馨赞叹完，便笑眯眯开始说着府里一些事儿。
宋芷岚见宁馨消息还算灵通，显然对府里底细确实有些清楚，便看着宁馨，面上带了点趣味听下去。
“钮钴禄格格不时开始模仿嫡额娘一举一动，怎么说呢，好像把自己当做了嫡福晋一般，对耿格格言语间也有了些微不同，颇有点雍容架子。”宁馨笑着说，她确实很好奇，钮钴禄氏到底从哪里来自信，明明府里不算受宠呀。
“你倒是知道多。”宋芷岚对长相不符合她审美女人基本关注很少，某种方面上说，宋芷岚是非常非常看重皮相又臭美家伙。
“主子，钮钴禄格格和耿格格来拜访。”一旁丫鬟忙掀开帘子通报。
“烦死了，怎么又来了。额娘，我和弟弟去习武场打拳吧。”宁馨嘀咕了一声，又扬起笑脸说道。弘昀猛点头，钮钴禄格格那做派实是让他和姐姐不自。
“去吧，小心照顾姐姐。”宋芷岚淡淡吩咐，弘昀撇撇嘴，明明是该姐姐照顾他好吧，他果然是没人疼孩子。
“少做鬼脸，到时候你才是宁宁靠山，知道吧。”宋芷岚含笑弹了弘昀脑袋一下，弘昀拉耸着脑袋出去了。
看着相携而来两人，宋芷岚突然觉得有意思，两人相处亲密无间样子，看着似乎是钮钴禄氏做主，时常照顾着耿氏，一副细心周到贤德人。不过耿氏样子，可不是真正低调安稳后宅。
两人见宋芷岚一贯和气，都把心放下几分，尤其是听到外头四阿哥回府时候，两人面上闪过喜色，没有逃离宋芷岚眼睛，见状，宋芷岚嘴角笑容浓了。
四阿哥大踏步进门，屋子里人都起身请安，目光扫过来访钮钴禄氏和耿氏，眼神顿了一顿，耿氏面上多停了片刻。
宋芷岚扫过耿氏，顿时了然，比起自己一贯飘逸清雅，钮钴禄氏面上从容淡然，耿氏怯生生小眼神，红扑扑小脸蛋都要生动许多，就连不停绞动手中锦帕那小家子气动作都显出几分娇憨可爱来，似乎见到四阿哥很惊喜，飞偷偷看了四阿哥一眼，又低下头去。宋芷岚不由得有了些兴味，有趣，若是日后两人有了间隙，到时候是姐妹继续情深呢还是姐妹翻脸。
显然不出宋芷岚所料，以前是钮钴禄氏占上风，这日之后，耿氏侍寝天数却比钮钴禄氏多了那么一两天，不过耿氏还是一派天真低眉顺眼样子，两人间相处看似还是一贯融洽，至于钮钴禄氏是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耿主子，主子命奴婢给您送来了一只主子亲手做兔毛手套。”钮钴禄氏身边贴身丫鬟捧着一只兔毛手套进门，那手套针脚密实，裁剪大方，显然是费了心思。
“难为姐姐念着我，把我绣好荷包、宫扇取来，给钮钴禄姐姐回礼。”耿氏面上带着惊喜，迭声叫着丫鬟。
待送走了钮钴禄氏身边丫鬟，耿氏面上天真无邪笑容便随即消逝，竟是面无表情坐圆凳上，瞅着钮钴禄氏送来手套冷笑。
“看看，有没有不好东西。”略带点嫌恶瞟了一眼手套，耿氏轻声吩咐。
“回主子，奴婢仔细看了，没有。”丫鬟忙拿起手套翻过来覆过去看了半天放才回到。
“重换个荷包，不用太艳丽，顺便把避孕药物放入荷包中。”耿氏有条不紊吩咐，她蹙着眉头，虽说极想怀上孩子，但是她才十三岁，额娘曾偷偷吩咐过，至少得长两年，否则孩子容易夭折。
心中虽然矛盾，但是耿氏确听从额娘吩咐，特别是，额娘教她那些法子，虽说让她面红耳赤，但想必会有用。
日子就这么不温不火下去，只是康熙为宁馨指婚额驸蒙古科尔沁郡王博尔济吉特氏德力格尔到京觐见康熙，宁馨与这德力格尔街头相遇，这一见面，简直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一般惊天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