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随着遮挡物的消失,咸冷的海水冲来,劈头盖脸喷了男人一身,顺利把他从自我世界中拉了出来,转头看看,不由吓了一跳,海水早已没过了他的身体,要不是他水性不错,可能已被浪头打进海底了。

感觉到男人在发现现状后一瞬间的呆滞,聂行风气极反笑,调侃:“还不快回岸上,你想淹死在这里吗?”

像是听到了聂行风的提醒,男人抓抓后脑勺,嘟囔:“对厚,会死的。”

他有些留恋地把孩子连同珍珠放回蚌壳里,看到他这个动作,聂行风吃了一惊,如果师父不要这个元婴,那孩子就可能重回海底或是被其他人带走,那之后的一切都会改写,没有张玄,没有天师,没有将来跟自己携手与共的情人!

还好,他担心的事最终没有发生,男人恋恋不舍地把珍珠放回不到三秒,突然又重新拿回来,连同元婴一起抱进怀里,说:“罢罢罢,今天遇见你是我的劫,为了这颗珍珠,我认了!”

这时风浪更急,男人没时间再犹豫,一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游水,本来他还担心浪潮太大,会把元婴怀里的珍珠卷走,不过很快就发现,孩子把几乎跟自己等身大的珍珠抱得死紧。

“真是个小财迷啊。”他无奈地说:“这哪是修道者该做的事呢。”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聂行风忍不住吐槽,感觉着男人抱着孩子手忙脚乱地往岸边游,两边海潮汹涌,溅起的浪花足有丈高,却始终没有波及到他们,总在堪堪靠近时及时退下,男人借着水势,很快就游到了岸边。

虽然没经历什么风险,但人的体力跟大自然的力量相比,还是相差太远,男人一上岸就累得趴到了海滩上呼呼直喘,休息了一会儿,忽然发现珍珠不见了,转头一看,婴孩正抱着自己的珍珠沿着海滩往前爬,他急了,立刻一探身,扯着小孩的小腿把他一把拉了回来。

力道又大又快,小孩随着男人的拉扯在海滩上摩擦出一条长长直线,聂行风看得心疼,孩子却没觉怎样,反而对这个游戏很感兴趣,小手在珍珠上拍打,发出咯咯笑声,仰头看男人,像是请求再玩一次。

真是个活泼健气的小家伙,可惜在差点被淹死后,他实在没力气再跟孩子玩了,男人叹了口气,把小孩抱进怀里往回走,走了一段路,突然想起自己的竹竿和鱼篓,急忙转头去看。

身后波浪滔天,别说他的东西,就连那个盛元婴的大蚌壳都不知道被卷去了哪里,像是在告诉他——既然他接下了这个烫手山芋,今后就别想再脱手。

3、第三章

聂行风跟随着男人走了很久,才来到山脚下一个修葺齐整的房子前,这大概就是男人的家了,房子还很新,周围用篱笆圈了个很大的院子,院里地上三三两两铺着花纹卵石,内合四相八卦,既是镇妖符阵,又不失一种点缀,看不出个性懒散的人还有这种闲情逸致。

男人进了家,出乎聂行风意料,里面居然收拾得干净雅致,没什么多余的物件,摆设品都是与道术有关的东西,最醒目的就是里屋正中设置的祖师神龛,摆设极其熟悉,他家里房屋正阳之地也摆放着相同的神龛,每日三香不断——张玄为人懒散,但在尊师重道上却从来没有马虎过。

已是傍晚,男人把孩子带去浴室随便冲了一下,送去卧室床上,想了想,又拿了条毛巾搭在他身上,孩子抱着自己的玩具,好奇地东瞅瞅西看看,似乎嫌毛巾碍事,伸手扯到了一边,露出白润润的小身体,然后啜着拇指仰头看跟自己抢东西的家伙。

属于婴儿才有的纯真烂漫的模样,聂行风看得笑起来,他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亲眼看到张玄的童年,比想象中的还要可爱,让他对这个离奇空间也不排斥了,伸手想去抱抱婴儿,却在下一刻想起自己无法做到——他可以借男人跟婴儿的接触而感受到他的存在,却无法用自己的手去碰触孩子。

男人饿了,没理会婴孩的卖萌,见他不盖被,便没再管,转身去厨房做饭,导致聂行风想跟孩子多相处一会儿都没机会,见男人做好饭,又倒了杯酒,喝得自得其乐,很想提醒他——你别光顾着自己享受啊,孩子还没吃饭呢。

不过这些事男人不做,聂行风干着急也没用,还好婴儿很乖,男人吃完饭,洗完澡,都没听到孩子的哭闹,等他回到房间,看到床上躺着的小生物体,才想到自己今天带了个多重要的东西回来,急忙跑过去。

聂行风跟随着男人的注视,发现孩子啜着大拇指睡着了,另一只手抱着珍珠,就像普通婴儿抱玩具的模样,睡得香甜。

男人转转眼珠,见孩子没觉察到自己进来,便悄悄上前握住珍珠,想拿过来,谁知他一动珠子,孩子就醒了,小眉头皱起,很不快地瞪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顿时哭声震天,魔音灌耳般,让聂行风感到耳朵嗡嗡作响,男人立刻聪明地松手,哭声马上弱下,换成了哈欠声。

对于婴儿的执着,男人也无可奈何,跟他对视几秒后,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饿了吧?”

想当然的,没有回应给他。

不过过了这么久,就算这不是普通婴儿,也需要营养补充,男人去厨房弄了点晚饭剩下的米粥,觉得太稠,又兑了些水,找了个小汤匙,拿给孩子,一点点喂他。

孩子显然饿了,喂给他的米粥都张嘴吃了,中间还因为吃得太快了呛了几次,男人掌握不住力道,好几次弄痛了他,好在他只是瘪瘪嘴,却没有哭出声。

好不容易喂完了饭,男人也累了一身汗,靠在旁边呼呼直喘,惹来孩子的笑声,聂行风也忍不住笑了,对婴儿说——“没想到你从小就这么麻烦。”

男人显然跟聂行风想的一样,休息完后又凑过去,婴儿立刻紧抱住怀里的珍珠,眼睛瞪得大大地看他,仿佛把他当成敌人,让他不由苦笑。

“好,我知道你还不会说话,但你要明白,你其实不适合留在人间,我也不想养个祸害在身边,所以我们商量一下,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

“我说,就算这珠子是你养气的宝物,你现在也用不到了,没有用的东西留着也是累赘,不如回大海之前做个人情送给我吧?”


“……”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答应了啊。”

男人伸手去拿珠子,发现孩子完全没有脱手的意思,只好继续规劝:“你看我一个大男人,整天东跑西颠降妖捉鬼,连老婆都没有,更别说养孩子,你跟着我,早晚会被我养死的。”

“……”

孩子的淡蓝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像是听不懂他的话,只是呵呵傻笑,但男人已经深刻意识到,想从孩子手里拿下珍珠是不可能的,他泄气地嘟囔:“这么执着,可不是件好事啊。”

“难道你现在的做法不是另一种执着吗?”聂行风很想回他。

“如果珍珠还他,送他回海里,应该没问题,问题是不想还啊……”男人继续纠结地自言自语:“这么大颗珍珠,只怕到死再也见不到第二颗了,最近捉鬼太操劳,皮肤都变糙了,正好用珍珠养颜……可是留下他,只怕以后……”

“想要珍珠,养他就好了啊。”

聂行风听来听去,听不出重点在哪里,气不过男人的犹豫不决,再听到珍珠养颜这种话后,更是无语,看他家摆设也不像是养不起孩子的,身为修道者,这点怜悯之心该有的吧,至少他不能因为一颗珠子就把小孩再扔回海里去。

聂行风的意识依附在男人身上,可以感受得到他矛盾复杂的心境,却无法了解,许久的沉默后,男人终于想通了,一拍大腿,对婴儿说:“也罢,就留你下来吧,相遇是劫是缘,端看我们今后的造化!”

他抱起孩子,来到隔壁祖师神龛前,把他放在旁边的太师椅上,自己冲了热茶,又上前敬了三香,恭恭敬敬行了礼,拜道:“天师门下第七十一代传人张三拜见祖师爷,弟子想收此子为徒,请祖师爷示下。”

说完,将热茶敬上,茶盏却放在神龛上方的空中,聂行风听他口中念念有词,那杯茶停在空中颤颤摇摇,却不跌落,许久,缓缓降到了神龛之上,张三大喜,在此跪拜,道:“谢祖师爷成全,弟子便于乙丑年丙戌月庚辰日酉时收此子为徒,祖师爷神灵在上,请保佑这孩子日后万事平安,弘扬我道家学法。”

他叩拜完后,把孩子抱到神龛前,将另一盏茶递给他,婴孩还什么都不懂,小手也握不住茶杯,晃了晃,将茶水洒了大半,男人也只是走个形式,握着他的手把茶水敬了,对孩子说:“我叫张三,你便随我姓张,捡你自北海,单名就取一个玄字吧。”

说着话,抱着张玄重新跪下再恭敬磕了三个头。

聂行风随着张三得以看到天师入门仪式,起先还对他的名字感觉好笑,但是看到他拜师时的恭敬之态,嬉笑心便重新化作尊敬,注视着他将张玄收入门下,默默道了声谢。

不过张三的郑重没保持很久,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又跟张玄就珍珠的所属问题开始纠缠,在发现孩子不管怎样都不会放手后,只好暂时放弃了,把做的酥饼放在床头,对他说:“我要出去做事,你饿的话就自己啃饼啊。”

“他还只是个婴儿,连牙都没有,你让他怎么啃?”

聂行风忍不住吐槽,担心地看着在床上爬来爬去的孩子又怕他不小心摔到地上,又怕没东西吃饿到,可是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张三在床头做了个保护结界,便离开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