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声随弥留罡气激荡,妨碍了听觉,听不清对面说了什么,张玄继续定神倾听,猛烈罡气却从身后突然袭来,震碎了他的神游,让他感应到的幻象瞬间消散一空。

张玄睁开眼睛,周围已恢复了最初的寂静,脚下还踩着那个法阵,但看上去它已经失去了应有的作用,好不容易筑起的感应气场被打散了,张玄的眼眸不悦地眯起,感觉着身后那股强烈的阴气,他将手垂下,索魂丝绕进手中,转过身来。

周围不知何时弥漫起了一层迷雾,连带着漂浮在空间的游魂也变得影影绰绰,一道黑影立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迷雾模糊了他的脸庞,却掩不住杀气,手抬起,做出杀势结界,看似随时都会扑过来。

张玄哼了一声,慢悠悠地说:“连脸都要藏起来,看来你对自己的长相很自卑。”

“你要死!”

喝声破锣似的震过来,张玄挠挠耳朵,“真遗憾,说这话的人都死在我前面,看来你应该也不会成为奇迹。”

话锋一转,突然沉下嗓音,他冷声喝道:“因为你惹到我了!”

施法术把他引入这个结界,妄图杀他,他都不在意,但敢打断他跟董事长的通话,这一点绝不可原谅!

张玄眼眸蓝光凝起,看着那道黑影高喝一声,挥起双臂,将周围笼成一个强大的杀阵气场,顿时鬼影摇动,让迷雾又阴冷了几分,众多鬼魅被驱赶着,铺天盖地地向他窜来。

4、第四章

“叮叮叮叮!”

轻响突然传至耳边,将聂行风从迷离黑暗中拉了出来,回神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确认张玄的元婴是否被恶狗伤到,但他马上发现自己现在坐在供奉神龛的房间里。

已是傍晚,夕阳斜照窗前,一个四、五岁大的小孩正站在窗下抱了个大铁罐拼命地摇,孩子穿了一套淡黄色的连帽衫运动衣,因为使力,头发随他的震动轻微地晃着,眼眸也眯成了月牙状,但不难看到他眼瞳里透着的淡蓝水色。

再看到似曾相识的面容轮廓,聂行风愣住了,没想到自己晕了晕,张玄的元婴就已经长这么大了。

“不要调皮。”

坐在藤椅上的张三冲孩子发出训斥,听他嗓音慵懒,显然是在睡梦中被张玄吵醒了,软绵绵的一点威严都没有。

被呵斥,张玄没有怕,反而跑到他面前,举起手里的铁罐摇了摇,又指指外面客厅,小声说:“师父,人家等好久啦,答不答应,你也给个话啊。”

甜甜软软的嗓音,带着孩子才有的童稚,张玄仰头时,聂行风看到了他头上戴着的赤红玉坠,依稀记得那是张三从恶犬身上取出的灵石,玉石灵光已经不像当年那样强了,是灵气尽被吸收的结果,看来张三对张玄真的很好,为了帮他提升功力,将这么珍贵的灵石送给了他。

张三伸手掐了张玄的脸一下,托他的福,聂行风总算跟幼年版张玄有了点接触,肌肤触感很奇妙,再被一双大大的蓝瞳看着,他觉得心都化了,这样的孩子想求什么,他想没人狠得下心不答应。

被张玄提醒,张三瞥了外间一眼,赏脸回了一句,“有因即有果,人都死了,还纠缠不清干什么?”

“纠缠不清的是那个狐狸精!那狐狸男扮女装,缠了我侄子三年,把人缠死了还不死心,说等明天出殡时要来跟他完婚,孩子他爹妈这几天哭得爬不起来,要不也不会让我一个人过来请您,先生放心,乡下人没什么好孝敬的,但该有的礼咱们不敢缺。”

聂行风看到张玄在听了最后一句话后,眼眸立刻瞪圆了,再次冲着张三拼命摇手里的大铁罐,他无语了,看张三家里摆设,他们过得并不拮据,那到底是什么原因养成了张玄从小就这么财迷的本性?

张三看来也很无语,提起张玄连帽衫上的帽子把他放到一边,眼不见为净,外面那个人看不到张三师徒的模样,把他们的沉默当成是高人在拿架子,也不敢催,继续在外面唠叨,听他说到希望张三用法术把狐狸精抽筋扒皮,一把火烧成灰等等,聂行风皱起了眉。

聂行风身边有很多妖鬼朋友,对它们别有种亲切感,听男人的描述,那狐精既然要跟情郎成亲,也不算无情无义,就算他们不同意这桩姻缘,也不必狠毒到抽筋扒皮的程度。

张三似乎也不太赞同,谁知外面的男人说到最后,又扯到张三身上,说了许多外乡人生活不易,还是要乡里相互帮衬之类的话,张三就明白了,叹了口气,说:“活我接了,明日正午出殡时等它出现,东西就拿回去吧。”

男人见他应了,喜出望外,带来的礼品当然不会再收回去,连声道谢后离开了。

等他走远,张三来到厅堂,看了眼堆在桌上的礼品和一叠钱币,他摇摇头,乡里人知道他带了个孩子,礼品里不乏各种手工玩具,张三看着徒弟很兴奋地拿起一个竹编蝈蝈玩,漫声道:“李家那孩子本来就是个薄命相,他的家人为了他能多活几年,请狐仙帮忙,现在人死了,就嫌狐仙纠缠,要人家的命,是否过分了点?”

聂行风一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段曲折,而且张三都知道。

张玄还是个孩子,对这些不懂,摆弄着玩具,随口说:“那师父就不要答应他们嘛,我们又不缺这点钱花。”

呵,这话从张玄嘴里说出来,真是难得。

聂行风忍不住笑了,听张三叹道:“李家是这里的大户,族人众多,不答应,恐怕连我们的命都会有问题。”

“那就随便糊弄一下好了,反正明天下雨,很容易混的。”

“谁说下雨?”

张玄头抬起,很认真地指指自己的鼻子,张三沉思了一会儿,聂行风突然感觉他心情好了起来,却继续板着脸,斥道:“不许胡说,明天大晴天,哪有雨?”

“可是……”

“不许顶嘴,你是师父我是师父?”

张三拿起几张纸钞,张玄马上闭嘴,看着他把纸钞折了几下,塞进大铁罐里,立刻笑完了眉,脆生生地叫:“谢谢师父!”


“整理法器,明天跟我去收妖。”

“是!”

张玄把铁罐放好,兴冲冲跑去收拾法器,张三则又哼着小曲躺回藤椅上,晚饭时张三喝了酒,话匣子打开,扯着张玄说个不停,聂行风听他们师徒对话,好像从那次张玄差点被恶犬咬伤后,张三不管去哪里,都会带上他,小时候是背,现在是领,师徒联手搭档,倒是将道士这一行业在方圆百里做得风生水起。

“这里住够了,我想搬家,你呢?”

几盅酒下肚,张三有点醉了,问张玄,言谈里完全没把他当成四、五岁的孩子看。

“师父去哪里,我去哪里。”张玄很殷勤地帮张三倒酒,又凑过去问:“不过师父,你什么时候传我索魂丝啊?”

“你还小,镇不住法器的戾气,等再过几年吧。”

张玄还想再问,张三已经歪倒在一边,聂行风看到想蓝瞳一亮,那是发现宝物时才会有的神情,果然,就见他偷偷凑过来,伸手在张三身上摸来摸去,似乎想找到法器,可惜希望落空,最后他放弃了,很泄气地往旁边一靠,低声嘟囔道:“怎样才能拿到呢?”

看一个小孩子皱着眉犯愁,聂行风有些好笑,可惜无法告诉他——他将是索魂丝的主人,以张三对他的宠爱,早晚会将法器传给他的,根本无需着急。

次日果然是个大晴天,张三的预言灵验了,得意地在徒弟面前炫耀了一番,然后带上法器去李家捉妖。

聂行风看到他们肩背江湖术士常用的桃木剑和拂尘以及其他法器,还身着相同的道士服,道服剪裁得体,穿在他们身上,一个清灵,一个可爱,可惜在行家看来,他们还是很像两个神棍。

李家庄说是乡邻,但其实离他们很远,张三不想多走路,选了条捷径,偏偏他对那条路不熟,走到半路居然拐进了山林里,眼看山路越走越崎岖,张玄停下来,说:“师父,我们好像走错路了。”

“没错,李家庄是朝南走的。”

“可是你带的路好像是向北……”

“你是师父我是师父?我说没错就没错!”

张三背着手大踏步向前走,张玄只好一溜小跑跟上,师徒两人又走了半个多小时,天突然阴了下来,空中乌云翻卷,看到变天,张玄扬起笑脸,但马上就在张三的瞪眼中垂下了头,张三继续朝前走,过了好久不见徒弟跟上,转头问:“走累了?”

“我不想到时再走回头路哎。”

张三挠挠头左右看看,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选错路了,只好转回来,敷衍问:“那你说怎么走?”

“我刚才就说朝南,你不听,你腿长,不怕走错路,我还小哎,走这么久腿会很痛啊,再说,再折腾下去正午就过了,你还要不要捉妖……”

小孩一脸的义愤填膺,张三心虚了,急忙安抚:“好啦好啦,我们往南走总行了吧?”

说完转身就走,张玄在后面叫住他,“师父,那是东。”

“那到底哪边是南!?”

张玄不说话,眼睛瞪得大大的看他,一副你居然敢吼我的表情,这次张三彻底没辙了,老老实实转回去,掏出两张钞票递上,张玄立马转怒为喜,收下钱,拉着张三转了个身,甜甜地说:“三点钟方向。”

这个比喻比较管用,张三照他说的往前走去,聂行风跟随着他们,看着这迷糊师徒二人组,不知道该好气还是好笑,看日头,已经没时间让他们在这里磨蹭了,但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出张三的着急,他不像是去收妖,更像是游山玩水,难怪以后张玄捉妖永远都那么散漫,根本就是师父的错,这种遇到妖就打,遇不到也无所谓的态度能教出好徒弟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