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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善水见他似乎没要她帮忙的意思,索性立在一边垂手看着。清洗消毒上药,他自己一手搞定,动作很是顺溜。烈酒淋上伤口消毒时,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这只手长在别人身上一样。心中暗道了一句:果然是个狠角色。对自己都这样,也就怪不得对别人那么狠了。

霍世钧上完了药,单手用纱布裹伤口的时候遇到了点麻烦。善水见他仿似负气,宁可用嘴巴叼着与另只手一道结纱布的扣也不开口叫她,鄙夷了下他的这种幼稚举动。毕竟是自己的狗抓伤了人家,不帮下看不过眼去。终于还是到他跟前,伸手过去要替他重新包扎。不想他竟喘上了,挪开手硬邦邦道:“不用你!”

善水盯他一眼,忽然笑眯眯道:“是啊。真是可惜呢,站你跟前的不是那个今天堵我在门口的人。要是她,你怕就一千一百个乐意了吧?”

霍世钧猛地抬眼,面上似乎浮上了丝怒气。善水视而不见,面上仍是带着笑,伸手解了他自己起先缠得有些歪扭的纱布,重新裹了几圈,最后打了个漂亮的结,端详了下,这才笑道:“婥婥把你手抓伤了,你大人大量不跟它计较,我真的感激。说真的,过几天你要走,前次顾嬷嬷她们说从婆婆那里给你选个丫头带过去。我以前没见过这位姐姐,也就不敢胡乱说话。今天见了面,才觉自惭形秽。我觉着你倒不如带了她去。这位姐姐貌美温柔,与你相知多年,陪了你去那边,不正好是朵慰你心怀的解语花吗?”

霍世钧瞪着她,见她始终笑眯眯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儿,竟辨不出真心还是假意,只觉碍眼至极,终于冷笑道:“你也不用拿这样的话刺我。惜之今天确实是莽撞了些,我已经找过她了,你放心,往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说完霍然而起,大步便往外去。

善水起先倒没存了要赶跑他的意思,现在见他拔腿又要走,自然不会开口挽留。只目送他背影。见他到了那架屏风前,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又道:“明天收拾下,跟我去世瑜府上赴宴。后日我便走!”

明日赴宴,善水是知道的。因已经收到了安阳王妃的邀贴。只他后日要走,这却比原先预定的行程提早好几天了,忍不住问一句:“不是说下月初六吗?”

霍世钧盯她一眼,淡淡道:“你不是巴不得我早走吗?这样顺了你的心意,岂不是更好?”说罢扭头而去,脚步声飒沓而去,很快消失。

第33章

因为宴会主人是霍世瑜夫妇,所以今日赴宴衣着打扮不必如前几回入宫时那样庄重,当然也不能太过随意。善水最后妆扮完毕,出现在前来接她的霍世钧面前。乌黑长发绾成新妇的百合髻,压着赤金累丝的丹凤口衔明珠宝结,耳畔缀着东珠木兰坠,身上的那条烟霞色百蝶穿花八幅裙,拼接严丝合缝,上绣朵朵的暗红镂金茶花,为防夜间凉风起,外面另罩孔雀纹的大红羽缎披风,整个装扮富丽逼人。最最难得的是,这样夺目的一身行头,没有夺走人的风华,落个衣穿人的尴尬,反倒烘得人美艳绝伦,她往霍世钧面前一站的时候,光彩夺目,男人仿似有一瞬间的定睛——只是因了昨夜刚又不欢而散,倒没露出什么特别表情,只多看了几眼罢了。

新赐建的安阳王府,原先是依着皇城的皇家园林芳琼苑的一部分,后来才单辟改建成王府的。占地虽比不上永定王府广阔,但论其中的建筑园林,精致更胜一筹。此时暮色刚刚四合,王府里的灯火便长龙般地道道燃起,蜿蜒辉煌,一派鲜花着锦的繁盛。

夜宴就设在安阳王府最为阔大的北轩厅中,里燃童臂粗的鲸脂烛杖,灯火通明,煌煌堪比白昼。听到他夫妇二人到的通报,霍世瑜与杨云亭领了陪客出了轩厅相迎。

今日的陪客也全是皇族里的同辈之人,若已成婚,俱携伴侣而来,所以并未分席,一张筵桌并坐一对夫妻。主人夫妇列于北端中位,霍世钧夫妇左手首席,对面是长公主与广平侯府上世子夫妇,其余各人按齿序各自列坐于长筵,一字排开。

善水方才随了霍世钧出现时,便吸引了众人目光。此时入座,又因他夫妇是主客,二人一举一动,自然更引人注目。霍世钧人前果然最会作假,此刻似换了个人,面带微笑,甫坐下,甚至亲自伸手替她去解肩上披风,体贴入微。善水自然也是回他温柔笑容。落入众人眼中,便是一对神仙眷侣,恩爱夫妻。

洛京中的这些皇族子弟,最擅享乐。开筵须臾,几番敬酒过后,伎乐便悠然响起,舞女列队现于中庭献舞,待酒意渐起,更是毫无拘束,恣意取乐。时下流行投壶,男人们竞艺,输者自干三杯。霍世瑜箭术精准,自然也是个中高手,全场无人是他对手,众人赞叹声中,他朝坐于位上的霍世钧笑道:“堂哥何不下场,也来凑个热闹?”

霍世钧笑道:“你的箭术,本就京中第一,”又扬了下自己那只还包着纱布的手,“我就不献丑了。”

霍世瑜之所以会设此宴,不过是照了他母舅钟一白的叮嘱,做给皇帝看而已。一笑,目光再次掠过他身侧的善水。见她许是因了酒意,两颊微微泛出酡红,更衬得肤光胜雪,艳冠群芳,一时竟微微失神。

霍世钧何等眼力,霍世瑜这失神注目虽不过短暂一瞥,却早入他眼中。压下心中浮出的不快,瞥一眼身侧的善水,见她双眸低垂,并未看向旁人,这才略微舒坦了些。

善水这时刻,倒是真的没注意到这些眉眼官司。她还在娘家时,便是出了名的一杯倒,酒量极浅。现在在外,自然更不敢乱喝,就怕当场醉倒出丑。他夫妇二人是今夜主客,自然人人上来敬酒。推不过去,每次便以袖遮面略微一口而已。只即便这样,架不住轮番敬酒,脸颊也已烧了红云,人有些晕乎,现在极力撑着才坐定。

一直端坐于主座的安阳王妃此时起身,端了只酒盏,姗姗而来,先朝霍世钧敬酒,笑道:“堂哥不日便要动身,我敬一杯,祝愿此去坦途荡荡,早日归来。”

这话说得简单,却颇得体,霍世钧自然起身接酒,道了声谢。

杨云亭饮过一杯,复又注满,转向善水,举杯又笑道:“堂哥离去,嫂子要留京侍奉婆母,虽本就是咱们女人的本分,只是新婚燕尔便少了堂哥在侧相伴,终究还是有憾。嫂子风华,我一见便心生艳慕,极想亲近。嫂子若不嫌我,往后咱们妯娌多加往来。嫂子有了我的相伴,堂哥也大可放心,只管在外为君分忧便是。此杯,我干为敬。”说罢,仰脖喝尽杯中之酒。

善水双手扶桌,站了起来,也端起面前酒盏。

杨云亭的这一番话,旁人听来自然没什么,不过是寻常的妯娌搭话,且话说得也活泼漂亮。但落入善水耳中,却总觉似有别意,甚至仿佛是她特意说给霍世钧听的。只是此刻自然也没空细想。她是女主人,身份论起来比善水还高一等。她都这样先干了,善水哪里还能推脱?应对几句,把酒盏凑到唇边,一口气也喝了下去。杨云亭这才笑吟吟回座。

这再一整杯酒下去,可了不得了。善水只觉腹中暖洋洋如有热流而过,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连身侧的霍世钧都觉察到她不对,顿时明白了过来。自己这妻子的酒量竟如此不堪,这样便醉倒了,一把扶住她腰,凑到耳畔低声道:“可还撑得住?”

善水轻飘飘道:“对不住了……”人一晃,身子已软软靠到了他肩上,

杨云亭早注意到了,上前自责道:“怪我不好。嫂子既不胜酒力,我扶她先回我房中歇息,待宴毕,堂哥再来接她,如何?”

霍世钧看一眼走来的霍世瑜,目光微闪,笑道:“今日多谢你夫妇设下此宴。她既这样了,怎好再叨扰?我这便带她回去。本该设回宴表谢的。只我去期将近,怕匆忙间落于潦草,倒显不敬。等我归来,到时我与内子再设宴回请你夫妇。”

众人见筵席刚过半,这世子妃便不胜酒力醉倒了,他夫妇要离去,纷纷过来辞话。霍世钧一一应过,替善水系回披风,也不避人眼,揽住了她腰,扶着她被送出王府。

善水起先还勉力撑着,等被抱上马车,知道身侧再无外人了,精神一松,酒意便铺天盖地袭来,根本不晓得何时到的家,迷迷糊糊中,只觉自己仿似被人抱了在走路。

霍世钧抱了善水,在王府众多下人的惊诧眼目中一路回了房,把怀中女子放于榻上,见她两颊通红,双目紧紧阖上,靠近了些,一阵掺了酒气的甜香便幽幽地扑鼻而来。

白筠雨晴一路跟去跟回,自然知道善水醉了。一到两明轩,便各自忙碌起来,林妈妈去备醒酒汤,白筠等人送了热水面巾进来。见世子妃卧于榻上,世子坐她身侧看着,靠近了些,便小心道:“世子若是有事,这里交给我们便是。”

霍世钧收回目光,抬脸问道:“你们家姑娘喝不得酒?”

白筠看一眼善水,怕他觉得被当众扫了颜面恼怒,惴惴地应道:“确实……从前在家时,一般不敢沾酒。略微一些,便会醉倒。只今日要陪世子赴宴,怕扫了兴,先前特意还吃过醒酒丸的,不想还是……”

霍世钧唔了一声,道:“你们都出去吧。”

白筠等还在犹疑,送醒酒汤过来的林妈妈忙扯了下她衣袖,她这才会意,忙都退了出去。

霍世钧那只被婥婥抓伤的手还裹着纱布,只单手也难不倒他。将她放平躺好,拆了头上首饰,解掉外衣,又拧了热的绒巾替她擦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