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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尤其是他的手,当他说话的时候,她的视线不知怎的,落到了他的一双手上。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男人竟也可以有这样一双迷人的手:指甲平润、整齐。不像她兄长,因为常年把握兵器,骨节被磨砺得粗厚而嶙峋。他的手修长、匀称,却又隐隐含了一种力道,仿佛这双手,天生就该用来拂药拈针、定人生死。兄**先后离京之后,百无聊赖的她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她以质问他与自己**子的关系为由头,在太医院通往供出入的皇宫西南侧门的那条幽静宫道上拦过张若松几次。他的态度自然叫她不痛快。但他态度越冷淡,叫她越不痛快,霍熙玉反倒越像是上了瘾,吃饭睡觉之时,眼前都像晃着他的那张脸,恨不得把他弄到身边来,让她天天看到他才好。

张若松在弄清楚她的身份之后,态度从一开始的不卑不亢变成困惑,再由困惑变成厌恶。面对这咄咄逼人的少女,他十八年来积攒出来的那点贫乏得可怜的应对异性的经验完全起不了指导作用,最后就是由厌恶变成了现在的见之如遇洪水猛兽,唯恐避让不及,甚至为了躲开她,一度起了离京的念头。只他是家中独子,又未成家,这样的举动,父母一听,立刻便断然拒绝。自己这样的飞来烦恼,却又不方便向家人透漏。正左右为难之时,前次有了王妃这样的表态,过后一个多月了,那个霍熙玉也确实没再露面,张若松脑袋里绷着的那根弦,这才终于慢慢松了下来。

入春之后,天气稍见暖,前些天便又遭遇一场倒春寒,所以近日过来求诊问药的人络绎不绝。张若松这半日,忙得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傍晚的时候,又随了一个来唤诊的人到他家中,看了个腹部水肿无法行路的病人,到这时候才回。

药堂已经打烊。张若松与大堂里的老管事打了招呼,正要收拾自己的东西放进提匣从后门离去,忽然听见前头大堂的门板上传来扣动铺首的声音。以为又是急诊的病人,急忙过去开门,却见门口立了个绿衫少女,一双眼睛被大堂里的烛火照得亮幽幽的,正是霍熙玉,她身后十几步外,站了几个宫中侍卫模样的人,急忙转身往里,连东西也不收了,匆匆就要往后门走。

霍熙玉见运气好,竟就这样遇到了人,哪里还会放他走,追了上去拦在他面前,“我是来看病的!”

张若松皱眉,眼睛盯着地面,道:“公主贵体,有病请御医就是,这里看不了。”

霍熙玉道:“你不给我看,我就跟着你。”

柜台后的老管事见进来了个花团锦簇的少女,瞧着打扮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这辰点了还单身到此,瞧着也不像看病的,有些奇怪,便留意了下,把这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吓了一跳,呆愣着不动。

张若松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一看到自己,立刻便一脸不快,声音冷得像冰。霍熙玉前头几次都碰了壁,这一次也学聪明,知道压是压不下他了,换了种态度,乞道:“我这些时日,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就给我瞧瞧,开个方子吧,我等下就走。”

张若松无奈坐了回去,也不望闻问切,提笔便写方子。霍熙玉也不以为意,喜笑颜开坐到了他对面,托腮盯着他那只提笔运走的手,出神地看了片刻,忽然想了起来,讨好地问:“你还要死人吗?要的话,我给你弄。”

张若松手一顿,抬眼看向她。

霍熙玉见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心花怒放,又道:“我是说真的。你要的话,跟我说一声,多少都包我身上,不够的话,杀几个就是。”

边上的老管事一哆嗦,差点没站稳脚。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看起来娇滴滴的一个小姑娘,说出的话却这样}人。

张若松把笔一搁,道:“我前次要的,是死刑后的大犯,供研究身体腑脏所用,目的也是治病救人。好端端的,你怎就要杀人?心肠怎的如此歹毒?”

霍熙玉见他一脸责备,辩解道:“我是看前次皇上要赏你,你别的都没要,要了死人,这才好心想帮你的。你不要就算了,骂我做什么?”

张若松起身,寒声道:“你这好心我受不起。你赶紧走,以后别来了。落入人眼,招惹是非。”

霍熙玉急忙道:“我是想你高兴,刚才才那样说的。你不乐意,那就当我没说。你喜欢救人,我以后跟你救就是。再说,我也不杀人的,杀人的话,我也要被关宗人府。”

张若松见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阵头疼,只得慢慢坐了回去,执笔把方子写完,不过就是一张寻常开胃助眠的太平方子,递了过去,道:“你回去了自己抓,吃不吃都没关系。”说罢,自己低头把东西收拾进提匣里。

霍熙玉见边上那老管事还不走,嫌他碍眼,道:“你退下!”

老管事唯唯诺诺,急忙扶着墙避到了后堂。

霍熙玉见大堂里没别人了,便挨得近了些,问道:“你老老实实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子啊?”

张若松手一僵,霍然抬头,压低了声,道:“这话公主先前也问过,我记着我应过的,我与她情同兄妹。你再这样夹缠不清,便是侮人而自侮!”

霍熙玉不以为意,撇了下嘴,道:“我不过随口问问而已,你要不是心虚,嚷什么!”

张若松咬牙道:“公主好请走了。”说罢,啪一声合上箱盖,提了转身要走。

“等下……”霍熙玉忙叫住他,扯了下自己身上的裙衫,略带忸怩地问道:“我这么穿,好看吗?”

张若松一怔,看她一眼,见烛火映照之下,她一身绿衫,映得肤光莹莹,盯着自己的一双眼睛眸光潋滟,急忙撇开了视线道:“我走了。”

霍熙玉今天之所以穿了身绿衫,是存了效仿善水的心思,见他看了自己一眼,便又靠近了些,扯住他衣袖,小声道:“她现在是我**子了,我哥哥把她当宝,你就是想也没用,还不如早点死了心。她不就比我会笑,说话小声小气了些?你要是喜欢这样的,我也能……”

张若松脸已经涨得通红,怒道:“公主自重!你赶紧走,以后别再过来了!”说罢从她手中扯出自己衣袖,拔腿就走。

霍熙玉毕竟是女孩,自己这样放低身段了,他却丝毫不给脸面,脸皮一阵热,眼眶也微微发红了,恨声道:“你对我好,我对你更好。你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更不痛快!你等着瞧!”说罢转身飞奔出去,登上了马车,急急而去。


张若松愣在了原地,听到身后起了脚步声,他那族亲得了讯,已经过来,到门口张望了下,惊异地问:“若松,这是怎么了?方才是什么公主?”

张若松脑子里还被霍熙玉临去前丢下的话堵着,心乱如麻,胡乱搪塞几句便离去了。

善水急急忙忙到了德寿殿时,里头大宴大戏正热闹着,王妃已经回来落座,正与身侧的穆夫人在说话,言笑晏晏的,看不出半分异样。若非自己刚才亲耳所见,亲耳所听,简直难以想象片刻之前,她竟与皇帝有过那样一次的见面。

善水叫小太监将王妃叫了出来,站到殿外无人之处,把霍熙玉出去的事说了,愧道:“怪我不好,一时疏忽,竟wωw奇Qìsuu書com网没留意她何时走的。要不要赶紧叫人出去找?”

叶王妃想了下,道:“算了。方才听你说,你哥哥既然已经派了人跟着了,那就由她吧,追也追不上了。”

善水应了声是,心里却替张若松暗暗犯愁。王妃瞟她一眼,道:“张家的儿子,我倒不担心,熙玉压不住他的。我就怕熙玉回来,要闹一场才是真的。”

夜宴结束回到王府之后,霍熙玉比她们早一步回家了。被叶王妃料中。迎了出来的顾嬷嬷说,公主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里头一阵乒乒乓乓,后来安静了下来,听不到声息,叫门门也不开。

王妃道:“随她去好了。闹累了,自然就会歇下来。”

善水送王妃到了青莲堂,与红英一道侍奉她歇下。忽然听见门帘子被哗啦一声扯开,循声望去,见霍熙玉进来了,眼皮浮肿,到她娘跟前,径直便道:“娘,我十四,可以有驸马了。我相中了张若松,让他尚我!”

叶王妃正在拆去头面,皱眉道:“熙玉,你怎的又胡闹了?”

霍熙玉嚷道:“我没有胡闹。我非要他不可!你不帮我,我就去找皇伯父!”

叶王妃脸色微变,猛地一拍桌面,怒道:“不行就是不行,你找谁也没用!今晚你私自溜出去,我就不跟你计较,再有下回,我决不轻饶。我累了,你也回去。明天开始给我留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霍熙玉第一次被母亲这样声色俱厉地呵斥,有点吓住了,看了眼一旁的善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便去。

善水踌躇了下,道:“娘,要么我去劝下她……”

“不必了,我知道她的性子,你越劝,她就越得劲。今日折腾了一天,你也乏了,去歇了吧。”

王妃的情绪仿佛被霍熙玉牵了出来,神色恼怒而倦怠,朝她挥了下手。

霍熙玉的闹腾,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湖面,激出几圈涟漪之后,很快便消停了下来,因为接着又发生了另一件事,这件事,吸引走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穆太后病倒了。

事实上,从那个寿夜过后,穆太后的身体状况便仿佛下了坡顶,一天不如一天,迅速地衰败下去。三月,她还只是咳嗽不停,能亲自侍弄她的那些花草,到了四月,便极少下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