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文学作品 > 杜月笙大传 > 第3章

第3章



毫无疑问,等待他的是老板的一通训斥。杜月笙老老实实地听着,频频地点头,一副知错必改的样子。

但实际上,杜月笙那颗跑野了的心根本无法再收回来,戒赌对他来说更是不可能。在高桥镇的时候,为了赌博,他变卖了家里所有的东西,要不是老娘舅的一顿臭骂,祖上留下的两间半老屋也早已变成了他的赌资。如今结识了大阿姐和顾嘉棠那一帮弟兄,他哪里还有心思好好给店里跑生意呢?从此,只要是外出有时间,他就会去小东门赌几把过过瘾,违反店规的事便时有发生,不到一年半时间,就被老板辞退了。

饭碗砸了,衣食无着,杜月笙只好流落街头。宝大水果行的账房黄文祥看他可怜,就把一些卖不掉的快烂的水果便宜批给他,让他沿街叫卖,挣口饭吃。杜月笙脑瓜活络,什么样的烂水果都有办法推销,生意竟然做得不错。有了点本钱之后,又从水果行进货,渐渐地有了一个固定的水果摊。

因为这段恩情,杜月笙发迹以后,特地把黄文祥请到杜公馆做了账房先生,黄文祥去世后,他的儿子黄国栋接替了账房一职,黄文祥的两个儿子都得到了杜月笙很好的照顾。

有了固定摊点,杜月笙身边也有了一帮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弟兄。杜月笙天生侠义心肠,乐善好施,只要手头有钱,就要拿出来和小兄弟们共享。有时宁可自己饿肚子,也要给弟兄们买东西吃。加上他处理事情公正,弟兄们有困难有纠纷总是找他解决,渐渐的他身边的弟兄越聚越多,很快形成一个小团伙。

在协兴街钱庄会馆一带有个叫“杭州阿发”的流氓白相人,专在码头上干抢劫的营生。杜月笙有了自己的小团伙之后,就和杭州阿发联合,两帮人常常在十六铺一带徘徊,看到有水果船开来,就一齐登上去,有打掩护的,有偷的,有抢的,然后把偷抢来的水果带到大街、茶楼、烟馆、赌场去叫卖。

这期间,杜月笙接到一桩“大买卖”——一个锡箔商人从杭州运来一批锡箔,要在东昌码头卸货,想出保护费找人保护货物。来谈“生意”的人叫张啸林,杭州人,刚到上海不久,在东昌码头上混饭吃。

“这么好的生意老兄为什么不自家做,要跟别人合伙做呢?”杜月笙看着身材高大,相貌清奇的张啸林,很是有些不解。

“不瞒你说,兄弟初来乍到,自然懂得强龙不压地头蛇的道理。”张啸林说话直来直去。

“论起跑码头的流氓团伙,我这伙人实在是小弄弄,肚子都填不饱,老兄为什么偏偏看中我呢?”

“这很简单。”张啸林听后哈哈大笑。“我虽然来上海时间不长,对‘水果月笙’却是早有耳闻,欣赏的就是‘水果月笙’的江湖义气。”

“水果月笙”是杜月笙的绰号,他还有一个绰号叫“莱阳梨”。这两个绰号来自杜月笙的两手绝活,一手是削水果——他常常站在赌棚里,眼睛看着人家手里的麻将或者牌九,嘴里和人家拉着呱,手里飞刀旋转,眨眼之间,一圈圈果皮就被均匀地削下,一刀到底,白生生的果肉就送到了人家嘴边上,因此得了个“水果月笙”的绰号。

另一手绝活是削烂梨——一只烂梨子拿在手里,一转、一削,一剜,就剩下了雪白的梨肉。雪亮的小刀在梨屁股下一戳,送到对方嘴边,喊一声:“甜脆喷香的莱阳梨,物美价廉,尝一个!”叫人不得不买。由此,人送外号“莱阳梨”。

现在,这两个绰号竟然成了杜月笙在小流氓、小瘪三中的一张小招牌。

杜月笙和张啸林谈得投机,当场定下了这桩生意。

岂料,消息不胫而走,其他几个在码头上以抢为生的流氓头头知道后,认为收保护费这样的好事应当大家一道做,应当大家都有铜钿好拿,岂能让杜、张独吞?结果,锡箔卸货那天,他们纠合在一起,从四面八方一起涌上码头,公开动手抢劫。

张啸林和杜月笙压根就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靠码头吃饭的流氓团伙都有各自的地盘,一般情况下互不“侵犯”。张、杜对锡箔的保护也只是为了抵挡一两个流氓团活的半偷半抢,像这样联合起来哄抢,杜月笙的人手根本抵挡不住。但收人钱财,就要为人消灾,杜月笙只好带着自己的一帮兄弟拼死保护锡箔,随即与对方展开一场生死恶战。

杜月笙手下的弟兄大都是小流氓小混混,何曾见识过这样的大阵势、大场面?不一会儿就被打得落花流水,抱头逃命,只剩下杜月笙一个人在那里死扛。论力气、论打架,杜月笙实在上不得台面,但论狠劲、韧劲无人可比。直被打得浑身是血,奄奄一息,他仍然不撤退,不讨饶。

杜月笙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张啸林的鸽子间里。张啸林比杜月笙年长10岁,却也是混得穷困潦倒,连一间像样的房子都租不起。时值寒冬,杜月笙见张啸林身上的棉衣不见了,晓得张啸林把棉衣当掉,换成了自己的医药费,不由得心生感动。

“啸林哥……”

这是杜月笙第一次称呼张啸林为啸林哥。后来杜月笙入了青帮,比张啸林低一辈,按帮规应该称张啸林为“爷叔”,但终其一生,“啸林哥”这个称呼始终没有改变。

“啸林哥,实在抱歉,好好的生意让我给砸了。”

“别这么说。”张啸林也是大来大去之人,当下挥挥手,大咧咧地说,“兄弟你是个狠角色,够义气。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

几日后,杜月笙伤势好转,就搬到了大阿姐的烟花间,一边继续养伤,一边做些拉皮条、给嫖客跑腿、给店里打杂的营生。

大阿姐认杜月笙做干儿子以后,这个寄娘还真做得有模有样,店里的小姐妹任杜月笙随意挑,喜欢哪个要哪个。杜月笙醉卧花丛,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一日,杜月笙正在和一个嫖客谈生意,张啸林的随从风风火火地跑进来。

“不好了,爷叔出事体了!”

“出了啥事体?”杜月笙吃了一惊,“莫急,慢慢说。”

“他们把爷叔抓进稽查局关起来了,听说晚上就要扔进黄浦江。”张啸林的随从气喘吁吁地说。

原来,前不久新开河码头建成,外省的船商因不堪上海稽征吏的勒索,通过张啸林等人的关系,纷纷到别处卸货。这班稽征吏打听到是张啸林在船商中捣鬼,抢了他们碗里的肥肉,决意抓住张啸林,置于死地。


今日午前张啸林正在南码头联系事务,被驻该处的稽征吏发现,立刻纠集一帮稽征巡警,一拥而上,把张啸林捆起来拖进了稽查局。

杜月笙听罢,立刻行动,不久便找来一帮自家弟兄,一面派人去稽查局摸情况,一面和几个小头目商量营救办法。

当时是过午,日头刚刚偏西,有人担心夜长梦多,主张马上去抢。但稽查局里有枪,白天又没有掩护,恐怕救不出人还会打草惊蛇。最后决定等到巡警们下班后再行动,剩几个稽征吏就不是对手了。

傍晚时分,杜月笙带领一帮弟兄早早埋伏在稽查局周围,等稽征巡警陆续下班离开后,便和事先选好的十多个身手利索的弟兄悄悄摸进去,其他人留在外边做接应。

这时候张啸林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装进一只大麻袋里,扔在房间的一角。几个稽征吏正在屋里大吃大喝,大声谈笑。

杜月笙隔着窗户数了数屋里的人数,为做到万无一失,他安排弟兄们按一比二对付屋里的稽征吏,不给他们拿枪的机会。他自家和一个叫李阿三的负责营救张啸林。

——这是杜月笙有生以来第一次做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他当时的想法是搭上性命也要救出这位老兄。

一切安排妥当,杜月笙打个手势,十多个人仿佛从天而降,一下子冲进屋里。几个稽征吏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捆住手脚,嘴里塞上了臭袜子、破布之类的东西。

杜月笙解开麻袋,扶起张啸林。张啸林浑身是血,站起来拍拍杜月笙的肩,冲着几个稽征吏一阵哈哈大笑。

张啸林只是受了点皮肉伤,没几天就休养复原了。他打听到要置他于死地的稽征吏头头叫“金狮狗”。就请出三十六股流氓的头子“吊眼阿定”为自己报仇。“吊眼阿定”与“金狮狗”原本就有过节,如今愿意做个顺水人情,于是带着十几个人埋伏在江边。等“金狮狗”巡查商船路过的时候,十几个人一起出击,把“金狮狗”掀倒在地,一顿痛打之后,拖到江边,用力往江中抛去。

“吊眼阿定”原是想送“金狮狗”上西天的,岂料此时正好漂来一只大粪船,只听“扑通”一声,“金狮狗”落进大粪船中,虽然饱尝了大粪的滋味,但终究保住了小命。

“金狮狗”没死,张啸林不敢在上海待下去了,只好打道回府,返回了杭州。

经历了这一系列的事,杜月笙终于悟出一个道理,要想在上海滩站住脚,混得像个人样,光有一帮小弟兄还不够,还要有靠山,于是决定——拜“老头子”,入青帮。

小东门拜了老头子

说起杜月笙的老头子,实在有辱杜月笙的鼎鼎大名。在旧上海的青帮中,杜月笙的老头子陈世昌,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不大不小的流氓混混。而陈世昌的出名,倒是因了杜月笙这样一个得意门生。

陈世昌绰号“套签子福生”。所谓套签子,是一种街头巷尾常玩的赌博:一只铁筒,里面插32支牌九,形状下尖上方,像签子一样;或者16支铁签,分别缠上五四三二一不等的五色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