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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万老太太见杜月笙不言语,又特地强调。

“好吧。”杜月笙沉思半晌,问,“应该请哪些人呢?”

“你的老娘舅、舅母,还有一位嫁到黄家的阿姨……”

万老太太一口气开出了长一串名单。杜月笙回首前尘,不胜感慨,这不就是“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的写照吗?

“我这就派人,把他们都请来。”杜月笙无可奈何地说。

“好!好!”万老太太满心欢喜,说,“这副金镯头送给你舅母吧。”

杜月笙晓得万老太太的意思,按亲戚的远近排,舅母应该是头一位,最近的亲戚应该是最隆重的礼节,最厚重的礼品。而万老太太仅仅是表姑母……

想到此杜月笙的眼睛一阵酸涩,当年就是这位表姑母,听到他病重的消息,毫不犹豫地迈着小脚从高桥镇步行赶来;就是这位表姑母,像对待亲生儿子一样,四处求医问药找偏方,煎汤熬药,昼夜无眠。若不是这个表姑母,恐怕就没有今朝的杜月笙了。

“姑妈,这副你留着。舅母和阿姨,我会照这个样子各办一份。”杜月笙说。

万老太太这才高高兴兴地收下了金手镯。

杜月笙的婚礼规模不是很大,但却十分热闹。迎亲队伍中,一顶高价租来的宁波龙凤花轿格外引人注目,花轿停在沈月英家的大门口,乐队吹吹打打,鞭炮齐鸣。

当杜月笙一身光鲜地站在沈老太面前时,沈老太瞠目结舌——

“怎么是他?”沈老太太赶紧到里屋找大阿姐,“不行,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月英跟了他,莫说过好日子,穿衣吃饭都成问题!”

大阿姐这才想起,那次本想逗她一下,后来就忘了告诉她实情了。

“你相中了黄老板的人,还是黄老板的财?”大阿姐问。

“我都相中了!”沈老太急了,“都到这节骨眼了,快想个办法吧!”

“你那天提的条件,我干儿子都能做到。”

“就算他能做到,他根基浅,底子薄,说不准哪天我们娘俩都会跟着他饿肚子。”

大阿姐一听,心里老大不高兴。

“实话告诉你吧,那天黄老板就是来给月笙保媒的!”

一听这话,沈老太太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

“菊子啊菊子,你可把我害苦了……”

一顶花轿抬走了沈月英。沈老太不放心,怕黄金荣答应的条件不能兑现,没等杜月笙派人来接,就收拾好一个包袱,雇了辆黄包车,自家去了同孚里。

一进同孚里弄堂,看到那些两层楼的弄堂房子,老太太心里多少有了一些底。她晓得,这等弄堂房子唯有阔佬才住得起!倘使她知道杜月笙住的是黄老板的房子,还不知会生出啥是非来。

婚筵吃的是流水席,客人凑齐一桌便开,吃完便走,如此周而复始,一天川流不息。高桥来的亲眷住在栈房里,酒席整整吃了十天,十天后尽兴还乡,杜月笙每家送上20块大洋做旅费。因此无论老娘舅、阿姨还是姑母,人人高兴,个个满意。

这是1915年,自8岁便没有了家的孤小人杜月笙,现在姑姨老娘舅全有了。

婚后,杜月笙与沈月英十分恩爱,家务事外有焦文彬当账房,内有沈老太太操持,还有个男孩华生当差跑腿,杜月笙倒成了甩手掌柜的。

正应了桂生姐那句话,“你要先成家,再立业”。成家后的杜月笙,可谓一顺百顺,事业一日日发达,收入一日日增多,新建立的杜公馆,呈现出一派兴隆气象。

沈老太太一直担心杜月笙根基浅,底子差,不曾想女婿本事蛮大,闺女又是正房妻,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一年后,沈月英生下一个儿子,取名杜维藩。

小维藩生得头角峥嵘,白白胖胖,头一回抱到黄公馆,桂生姐和黄金荣就喜欢得不得了。

“月笙,恭喜你有了儿子!”桂生姐笑吟吟地说,“你们结婚是老板做的媒,把这个孩子过继给我们,好不好?”

“好,好,当然好!”杜月笙一口答应。要知道多少人想和黄老板攀亲都攀不上呢!

黄金荣收小维藩做了干儿子,两位亲家从此便以兄弟相称,杜月笙改口喊黄老板为“金荣哥”,也公开称老板娘为“桂生姐”了。而进黄公馆比杜月笙早的金廷荪、顾掌生、马祥生等人,仍还在口口声声地喊黄金荣为“爷叔”,喊桂生姐为“娘娘”。

黄、杜成为了亲家,来往一日比一日密切,沈月英常常抱着杜维藩去看他的寄娘,两亲家母如同胞姊妹一样亲热,私房话常常说起来没完。倒是杜月笙,极少再有机会单独接近桂生姐了。

清除了赌台隐患

结婚之后,杜月笙到公兴俱乐部走马上任,由原来的抱台脚升为了当权者。

上任伊始,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如同与严老九单刀赴会,杜月笙再次被逼到了风口浪尖上。

那日夜场散局,已经是后半夜。赌场打烊后,杜月笙和江肇铭从后门出来,忽然听到有人求救,声音隐隐约约,但好像就在附近。旧上海街道窄,街巷岔路多,两人一时分辨不出声音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

“救命啊!救命啊!”

声音在继续。当时已是寒冬季节,北风呼啸,那个人的声音顺风而来,两人迎风寻找,在一个拐角处,发现蹲着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杜月笙一看,立刻明白了,此人被“剥猪猡”了!

“剥猪猡”是帮会“切口”,意即抢劫过往路人,而且抢劫得十分彻底,金钱饰物之外,连被劫者身上的衣服也要剥光。各赌台夜场打烊都在午夜以后,这些大赌场的赌客又多是些衣冠楚楚的阔佬,赢了钱的更有大笔财香,这些人便成了抢劫者的最佳人选。加上租界一街之隔便是两国境域,街道纵横,弄巷复杂,也为抢劫者提供了便利,于是,夜场赌客被“剥猪猡”的事件便常有发生,以至于胆小的赌客不敢涉足夜场,赢钱的赌客不得不自备保镳。此风一开,各赌场生意纷纷下跌。

偏偏今日这个被剥猪猡的不是一般赌客,他是法军一个头目的“小舅子”——一个被包养的舞女的姘头,名义上的干弟弟,外号“癞皮狗”。当时他躲在一个暗角,杜月笙和江肇铭都没认出是谁。岂料癞皮狗狗仗人势,被剥了猪猡还气焰嚣张地大骂:

“触那娘!你们公兴记竟敢让老子给剥猪猡!”

杜月笙一听是癞皮狗,本来就对这号“吃软饭”的流氓没好感,又听他把被剥猪猡的账算到“公兴记”头上,气便不打一处来。

“好小子,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界,跑这来耍赖!”

杜月笙在心里骂着,也不言语,一步跨过去,照着癞皮狗的屁股狠狠踢了两脚。癞皮狗赤裸着身子,被踢得“嗷嗷”直叫。

江肇铭担心被癞皮狗赖上,赶紧拉了师父一把,两人扬长而去。

其实这并非杜月笙的本意。赌客被剥猪猡,纵使赌场没责任,可终究是赌场的客人,杜月笙原本想给癞皮狗弄套衣服让他回家,不曾想癞皮狗倒打一耙,也只好让他活该挨冻了!

杜月笙晓得,癞皮狗以“赖”出名,事情不会就这么完结。好在当时黑影里光线昏暗,第二天癞皮狗带了安南巡捕到赌台,转了半晌也不敢指认是哪个踢了他。杜月笙在一旁看着,打趣地问:

“阿力兄弟,要不要黄探长亲自来查一查?”

“不必,不必。”癞皮狗赶紧回答。

“凭黄探长的金字招牌,一准能查出是哪个睡了法国头子的女人,”江肇铭看着癞皮狗,提高嗓门说,“弄不好要叫他吃卫生丸的。”

癞皮狗一听,不敢再查,赶紧带着几个安南巡捕溜走了。

杜月笙压根就没把癞皮狗这种流氓当回事,要紧的是怎么样对付剥猪猡的那帮流氓。那帮流氓不解决,赌场生意会越来越糟糕。于是,杜月笙广泛撒网,仗着朋友多,耳目灵,又沾着帮会的光,在各个白相地界都说得上话,很快就摸清了法租界专吃“剥猪猡”饭的那几帮小流氓的底细。令他不曾想到的是,早前曾和他一起摸爬滚打的李阿三,竟然也拉了几个弟兄干上了这个行当。

杜月笙让李阿三把另外几个团伙的小头目全找来,大家坐下来讲条件。杜月笙推己及人,想着自家就是从这样的小流氓一步步爬上来的,所以现在既要保护赌场利益,又不能挡了弟兄们的财路。

用不着去茶楼“吃讲茶”,对这个道上的弟兄,最现实的莫过于大吃大嚼一顿。杜月笙在公兴里离赌台不远的街边找了家苏州酒菜馆,约一干人到那里边吃边谈。

去之前,杜月笙已经想好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办法,待一干人到齐,杜月笙方始讲出自己的条件:

“我计算过,法租界三大赌台,按月赢利抽出一成给弟兄们分红。这个比例既能让弟兄们有饭吃,又能保证赌台的利益。条件是,保证三大赌台的赌客不被剥猪猡!”

月盈利的一成?各位小头目心里都开始拨拉各自的小算盘——三大赌台哪个门前不是车水马龙,哪个门前不是阔佬云集,财源滚滚!剥猪锣无非就是为了几个钱,现在既能按月拿到钱,又省了黑道营生的提心吊胆,还可以送杜月笙一个顺水人情,何乐而不为?

“月笙哥,只要你言语一句,弟兄们保证照办!”李阿三带头表态。

“是的,月笙哥,弟兄们保证照办!”

其他几个头目赶紧附和,生怕好人都被别人做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