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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死到临头,还想逞凶!”

沐云色不觉生怒,振臂一格,抬脚将他踹飞出去!

灵官殿外大雨不停,殿内却静悄悄的,谁也不敢说话。

沐云色口才便给,即是淡淡说来,众人仍像亲临现场一般,目睹了天门刀脉的七言绝式“泠泠犀焰照澄波”重历对敌破招、反败为胜的种种惊险处,稍年轻的一辈连大气都没敢喘上一口,掌心湿透,额间冷汗攀滑。

“破得好。”

半晌,魏无音才点了点头,仍是正眼不瞟,轻描淡写说:“只是还轮不到你翘起尾巴,得意自满。那姓鹿的小子修为不到,真正的高手施展开来,要入空明之境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要是换了鹿别驾这等角色,你当场便血溅五步。这点,你还要向你大师兄多多请益。”

他平日极少夸人,这已是莫大的肯定。沐云色喜不自胜,垂头道:“弟子理会得。下回遭遇,绝不依凭侥倖。”

天门众人听得刺耳,一名肥壮的青年道士曹彦达怒不可遏,脱口骂道:“放屁!七言绝式乃我刀门紫星观的绝学,历来只有观主学得。”

一指身后苏晏陞:“……连我二师兄这等人才,观主都还未能传授,十七师弟年纪轻轻,怎能使得……”

忽然明白过来,脸都吓白了,再也说不下去。

沐云色微微一笑。

“我以为七言绝式是人人可学,如本门绝技‘不堪闻剑’一般,不想却是紫星观鹿氏的家学。”

曹彦达瞠目结舌,背后的苏晏陞微一咬牙,面色极不好看。

却听鹿别驾悠然道:“沐四侠东拉西扯,却始终与妖刀无关,凡事往我那晏清孩儿头上一推,倒是轻松自在。魏老师,我以为贵宫的‘不堪闻剑’乃是气剑合一的绝技,不想却是斗转星移、借力打力的法门。”

天门众弟子一阵哄笑,卖力化解尴尬。

谈剑笏也不禁质疑:“沐四侠,鹿晏清既已被你打倒,又怎会有后头的事端?”

沐云色道:“我一时动气,踹得鹿晏清那廝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呕在刀剑上。那柄破单刀一沾到血,突然发生异变,冒出一蓬碧燐燐的青光来,斑鏽的刀身被青光笼罩,像……像是突然活转过来似的。”

药儿紧紧抓着他的衣角,身子不停发颤,自入殿以来,从未如此刻般惊慌失措。

沐云色还记得那天刀上的异光。在他的记忆里,这是少数还残留着的最后片段之一……一阵针刺般的疼痛爬上了太阳穴,他机伶伶地倒抽了一口凉气,当日的情境又浮上心头。

谜样的青光从刀锷处蔓延开来,一路爬上刀尖,整柄刀散发出雾缭也似的迷离青芒,既妖且艳。他将单刀搭上画轴薄剑,青光就像活物一般,由刀身渡上剑刃:要不多时,薄刃剑通体青芒吞吐,燐燐铄铄,单刀上的青光却逐渐褪去,彷彿被吸乾了生命的泉源,又回复成一柄鏽蚀欲穿的破烂单刀。

鹿晏清翻起白眼,全身一阵颤,歪着头扔去了单刀,僵硬地举起青漾漾的薄刃轴剑,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黑夜里,妖异的青芒映亮了他惨白的面孔,鹿晏清双眼高高吊着,几乎看不见一丝黑瞳,脸部肌肉有着微妙的扭曲感,像是被蜡凝住了似的,一点都不像活物。

“弄什么玄虚?”

沐云色强自镇摄,大喝:“鹿晏清,受死吧!”

双指点出,仍是一记劲力宏大的“指天誓日”而诡异的事便在此时发生。

他肩膀一动,鹿晏清就向后小退了一步,方位、步幅无不妙到巅毫,两人肢体未接,“指天誓日”几已落空。沐云色变招极快,改刺为削,迳取其喉,乃是《通天剑指》中的另一杀着“凿空指鹿”谁知他指势稍变、招未成形,鹿晏清又往左后退了一小步,沐云色知有蹊跷,不禁骇异:“难不成他会读心术?”

作势变招,双指轻飘飘一晃,袍底忽然飞出一脚,反足勾向鹿晏清的背心!

这一下招变刁极,身法是《通天剑指》里的一式“射鱼指天”反足勾背的路数却是出自另一门以腿使剑的奇招《虎履剑》就算奇宫门人遇上,也难以提防。他贴着鹿晏清回身落踵,脚跟挟着呼啸劲风扫至,岂料还是勾了个空:一回头鹿晏清已不在原处,距离脚刀边缘仅只一步。

沐云色心底冰凉,正欲抽退,才一晃眼,鹿晏清又低着头逼到胸前来。

“好……好快!”

两人贴面而立,沐云色仓促间双手不停,肘、指齐施,“望风希指”、“指瑕造隙”、“指水盟松”三招连环发动,尽显《通天剑指》黏缠之精,却连鹿晏清一片衣角都没沾到,每一稍动都让他提前避过,进退有如鬼魅。

自此沐云色无心恋战,谁知却无法罢手:他一指落空,正想跃开,鹿晏清左手两指点来,用的居然也是“射鱼指天”招式似是而非,方位拿捏却分毫不差,宛若沐云色亲炙。

《通天剑指》是奇宫少数讲究招式的武功,门下多作拳脚拆解之用,沐云色平日与师兄弟们练惯了,不假思索还以一式“十目所视”鹿晏清肘指连逼,又递了一招“望风希指”两人无声拆应,一条左臂与一条右臂眨眼间换过十余招,沐云色几乎以为在和另一个自己对打:鹿晏清出手跟他一样快,不管招式是否全对,一律都是后发先至:一轮交手后,沐云色苦苦防守,若非对方只用一只手、而且还是他极为熟悉的武功,早已败下阵来。

他打得胆寒,手脚越来越跟不上,一招“偻指可数”接了个空,眼看鹿晏清朝自己胸口“膻中穴”抓落,避无可避,不由闭目:“我命休矣!”

双手垂落等死。千钧一发之际,鹿晏清一凝,指尖就停在膻中穴前分许,再也不动。

沐云色暗叫侥倖,也不使什么招数了,整个人向前撞去,搂着头着地一滚,背心“嘶”的一声被抓去一幅长布,热辣辣地一阵激痛,趁隙逃出了妖刀塚.他没命的向前奔逃,回见鹿晏清像僵屍一样拖剑追来,歪歪倒倒不甚快捷,约略放下了心:心神稍复,忍不住犯疑:“鹿晏清怎可能会使《通天剑指》又怎能以这路武功,打得我毫无还手的余地?还有那刀上的异光……莫非,那把真是药儿说的什么妖怪?”

忽听背后一声淒厉尖叫,他赶紧停步,回头大叫:“药儿!”

药儿小小的身影缩在峡口的石碑旁,手里似乎抱着什么物事,拖着青芒薄剑的鹿晏清一步一步向药儿逼近,被青光映绿的雪白瘦脸宛若妖魔鬼怪。

沐云色再无选择,施展轻功奔至鹿晏清身后,抄起一枚溪石掷了过去。

“喂!要打架,也得找个合适的对手。”

他手里握着第二枚坚石,一见鹿晏清慢吞吞地回头,又扬手掷了过去,正中鹿晏清的额头。鹿晏清脖子一歪,一道暗红色的血渍淌过眉眼,自下巴点滴坠地,他却恍然不觉,低吼着向沐云色踅了过来。

“得了妖刀,却变成怪物了么?”

沐云色自知拳脚不敌,遥遥对药儿大喊:“找到机会就逃!我三师兄人在左近,遇着他就安全啦!”

药儿拼命摇头,风里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两人的性命都寄託在自己身上,沐云色提运起十成功力,双掌一合,极招应手而出——肩膀才一动,鹿晏清后发先至,同时并掌击出。

但“不堪闻剑”不讲招式,以极阴内劲凝血断流,模仿动作毫无意义。

沐云色的双掌无声无息印上他的胸膛,轰得他全身一顿一缩,连人带剑倒飞出去,凌空划过一道近三丈的大弧,落地时喀勒几声,似摔断了几根骨头,腰腿扭曲成极不自然的角度。

沐云色力尽倒地,勉强调匀气息,手脚并用地爬到药儿身边。

“怎么,没受伤吧?”

他自己都还气喘吁吁的,却忙不迭问。

药儿颤着摇头。仔细一瞧,原来手里抱着鹿晏清那柄鲨鳍鬼头刀。

“给……给你,打坏人用的。”

沐云色笑着抚摸药儿的发顶,正要开口,笑容突然凝住。

溪畔乱石堆间,鹿晏清拄着碧燐燐的画轴薄剑,巍颤颤的站了起来。

被宏大气劲劈开的两片前襟迎风猎猎,露出比手掌还宽的乌青瘀痕,由右肩斜向左胁,令人怵目惊心。沐云色掌心湿凉,一瞬之间,忽然觉得有些茫然,回头不知该如何是好。

直到药儿把那柄鲨鳍鬼头刀塞到他手里。

(能保护药儿的,只剩下我了……

他勉强提运真气,慢慢站了起来。僵屍般的鹿晏清一步步走了过来,缓缓举起青芒缭绕的妖剑:残留在沐云色记忆里的最后一幕,是他高高吊起的诡秘白瞳,还有如扯线傀儡一般僵硬、提剑如举刀的怪异动作——“后来呢?”

任宜紫追问。

“后来的事,我就不记得了。”

沐云色苦笑。

全场为之譁然。谁也没留心,角落里始终抱臂假寐的琴魔魏无音,不知何时已坐起身来,随手轻叩窗櫺,若有所思,灰濛濛的目光望向雨中,彷彿与倾天而来的幽翳溶成一体。

谈剑笏一皱蚕眉,瞇起了细长的凤眼。

“沐四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鹿晏清持剑杀了过来,我以鲨鳍鬼头刀一挡,登时失去意识:醒过来时,已是三天之后的事。”

沐云色道:“其间所发生的种种,都是事后药儿向我转述的,当时我毫无所觉。”

以他的功力,断无可能被一击震晕。谈剑笏沉吟道:“莫非你中了毒,又或是什么其他的迷魂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