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玄幻奇幻 > 妖刀记(1-26卷) > 第243章

第243章



门主持身甚正,我很佩服,然而一念之仁,却害了谁?

翻身一跃,衣影消失在窗外黑夜中。

阴宿冥扶壁而起,一抹血渍,对耿照叫道:喂,小和尚,我知道你的底细啦,咱们走着瞧!

吹起尖哨,白面伤司涌入接应,她领众小鬼由后进杀下山丘,夺路而逃。

雪艳青皱起姣好的柳眉,眉心深如刻划,望向诸多中箭女尸的眼里却透着一丝茫然,仿佛还未从鬼先生的话语中清醒,直到一名迎香使带着箭伤匆匆赶至,俯首道:启禀门主,山下人马杀上来啦!来人十分棘手,不同寻常官军,姊妹们多披箭创,难以抵挡。要否死战,请门主裁示。

高挑的年轻女郎回过神来,模样却不慌张。众人随我从屋后撤下,伤患先行,由本座断后!

迎香使领命而去。雪艳青目光扫过屋内众人,终于不再理会慕容柔如何反应,看了耿照一眼,冷道:关于那人,我会再找你,流影城的耿典卫。后会有期!

呼的一声掖起金杖,如拖重枪,曳着披风跨出高槛;屋外的杀伐声随之而去,渐行渐远,终至不可再闻。

第六二折偷梁换柱,血涌流觞

要不多时,山下卷尘飘至,一条雄健衣影滚落马鞍,金冠耀眼、赭袍飒动,正是领军的奔雷紫电适君喻。这位风雷别业的主人约莫二十许,至多不超过廿五岁,浓眉大眼,肌若古铜,额间一点殷红的朱砂痣,眉头一动,眉心便深刻如镌;身长膀阔,猿臂通肩,英伟之余更显娇健。

他靴一沾地,身若离弦,倏地掠过高槛,上衣的云肩两隅飞锐,形如鹰翼,衬与内袍的双肩团纹织锦,像极了铠甲披膊,兼有大将剽悍与书生斯文,宽大的袍袖猎猎舞风,胜似振翅鹰飞,煞是好看。

适君喻一掠而至,单膝落在慕容柔身前,俯首道:迎驾来迟,惊动大人,君喻罪该万死!

慕容柔手掌轻挥,淡淡说道:风雷别业距此逾百里,你算来得快啦,起来罢。你师傅怎样?

尚未拜见,不得而知。使者绝口不提,只说远来接应将军。

耿照心中一动,回想前度李远之所言,暗忖;难道……岳宸风受了伤?那厮武功忒强,谁能伤他?

沉吟未止,不觉望向符赤锦。她正搀沈素云缓步行来,目光与他一碰,旋即低垂粉颈,桃花般的眼角往旁边勾去,正对着适君喻处。

耿照与她默契极佳,立时会意,正要移开视线,适君喻双目电扫,见得沈素云身畔的雪肤丽人,不禁皱眉。只是囿于将军在场,未敢丝毫有僭,异色一现而隐,几乎难以察觉。

君喻,这位是流影城独孤天威麾下典卫,耿照耿大人。你来见见。

慕容柔顾盼从容,与受邪派围困时浑无二致,信口道:亏得有他,今夜得保不失,不则便是撑到你来,后果亦不堪设想。

凤目微睨,透出一股寒意。方兆熊面如白纸,瘫坐着抚胸低头,不敢吭声,不知是内伤沉重,抑或心中有愧。

适君喻乃五绝庄小五绝之首,与李远之、漆雕利仁等同在岳宸风座下,岂不知流影城耿典卫六字代表的意义?面上却平平淡淡波澜不兴,抱拳拱手:在下墉州适君喻,多谢典卫大人仗义援手。

不卑不亢,颇有大将气度。

(墉州?墉州在央土道北方,怕没有千里之遥,岂能从墉州来?

耿照想起上官夫人的话,登时省悟:适家是前朝的显贵将门,世代封侯,墉州应是其郡望。

他猜测无误,由慕容柔授意筹建的基地风雷别业位于东北方的易州,距此约百里,适君喻率骑队兼程赶路,傍晚才抵达越城浦;人未下马,便得岳宸风谕令,立刻掉头来搜寻将军车驾。

符赤锦搀着沈素云袅袅而至,将军夫人似受了极大惊吓,粉面煞白,偎在符赤锦腴软的胸怀间,勉强支持。慕容柔斜乜了她一眼,忽道:多谢你照拂我的夫人。你是……

沈素云低道:她是耿大人的妻子。他俩感情好得很。

慕容柔本有些话要问,一听她如是说,面色微沉,索性闭口。适君喻在易州掌理风雷别业,等闲并不轻来,符赤锦他却是见过的,知道她的底细,闻言一挑浓眉,望了李远之一眼。

李远之与他交换眼色,两人虽未交谈,短短一瞥却已说过了许多事。

漆雕利仁的伤势很重,鬼先生本拟一刀挑了他的手筋,但漆雕拥有野兽般的灵敏反应,那一刀虽快逾耳目,他仍在刀锋着体的瞬间侧转手腕,避去筋脉被废的危险,被砍中腕间动脉,大量出血。

他受伤后仍冲杀不止,悍猛绝伦,血染半身衣袍,深浓如泥墨,待得敌退才脱力仰倒,倚在李远之臂间荷荷喘气,唇面自如烁雪,更衬得眼袋乌青浮肿,眉发焦黄。

老……老大……

他瞳光涣散,嘴唇扭曲,兀自咯咯笑道:这回……我有听他吩咐……杀的……都是能杀的人。你……你问……问问他……

皮靴在地面上无力踢动几下,反手揪住李远之的衣襟。

知道了,你闭嘴。

适君喻点了他周身大穴,取出一只玉瓶倾药入口,唾在他右腕伤处,撕下衣摆紧紧扎起,缠了一匝又一匝,抬头吩咐:会儿骑快马带他入城,压紧伤口不许放,知道么?

李远之沉默颔首。

耿照嗅得一丝清凉药香,暗忖;他身怀蛇蓝封冻霜,必知岳宸风与五帝窟等枝节。此人貌似磊落,毕竟是岳宸风的同党,且不论他前朝名门出身,何以自甘下流,去附那岳贼的尾巴,既知其勾当,决计不是什么善类。

暗自留上了心。

思虑之间,门外马鸣萧萧,十几条大汉跨马而至,劈啪作响的炬焰照亮阶台。适君喻振衣起身,扬声问道:伤亡如何?

众骑士未敢下马,散作半圆遮护门前,人人均弓刀在手、背向厅门,不顾行礼问候,乃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劲旅。


一人应道:无人伤亡!可要继续追击?

适君喻道:不必!分做四队,两队戒备,一队斥候,一队伐些树木来做担架,携出此间伤患。

一声令下,骑士们各自行动。慕容柔静静看他发号施令,完毕后才问:你带了多少人来?

回将军的话,两名旗令、三十名马弓手,共卅二人。

适君喻恭敬回答。

耿照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天罗香、集恶道加起来将近四百人,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便是扣掉伤亡,也远超过三百之谱;适君喻如何能以低于敌方十分之一的人马突击,令其仓皇撤退?方才那阵凌厉箭雨,至少也需百名弓手才能办到……

适君喻似是读出了他心中所想,转头一笑。

耿大人有所不知,我风雷别业之下均是射手,此番南来,随身的弟兄无不擅发连珠箭,在马上能挽百二十斤的强弓,有个名目叫穿云四。适才卅位弟兄每人三箭连珠,九十支箭作一波,兼且遍插火炬,依序点燃,用以欺敌,幸而邪派草莽不晓军事,这才侥幸得手。

马背上只有鞍钟可供借力,操能挽得一百二十斤的铁胎弓,下马踏地,弓力必然更为强劲。本朝军制,能挽弓百二十斤以上者,称为虎力,是难得的射手;他随身三十名穿云直卫士,竟个个都是虎力劲弓,无怪乎几轮便射得外道抱头鼠窜,以为黑夜里掩来大批官军。

慕容柔点了点头,罕有地露出一丝笑容,赞许道:你练兵练得不错,确有乃祖之风。

适君喻抱拳躬身:能有将军的百十分之一,君喻便心满意是啦。

口中谦逊,神色却十分欢喜。

大敌既去,穿云直卫士砍来粗枝捆作担架,将伤患固定在架上,运下小丘,亦带走了几具黑衣刺客的尸体。

原本弃于战图外围的两辆篷车亦未损坏,连沈素云的贴身小婢瑟香与那婆子姚嬷也逃过一劫,耿照让出车辆给慕容柔夫妇乘坐,另一辆车载运婢女与伤患,他自己则与宝宝锦儿同骑一匹马。慕容柔一行的目的地是越浦驿馆,想起岳宸风正在那厢等待,耿照当然不会傻得自投罗网,便向慕容柔辞行;谁知将军大人只冷冷一瞥,淡然道:独孤天威未至,你且与我一道。他有什么话,尽管找我便是,不干你事。

眼角稍掠过身旁的妻子,不再言语。

沈素云面露喜色,拉着符赤锦的手道:耿夫人,我还没谢过二位的恩情呢!请两位一同进城,至少让我做个东道,与贤伉俪敬一杯,好不?

明明是少妇装扮,神态却是不折不扣的天真少女,软语企求的模样当真我见犹怜,令人难以拒绝。

符赤锦轻抚她的手背,笑道:将军夫人盛意拳拳,小妹便却之不恭啦。

耿照先扶她上了鞍,才跟着一蹬而上,稳稳坐在她身后,双手持缰,将雪酥酥的温软玉人拥在臂间。

大队开拔,一路向城头而去。

耿照策马缓行,他这一骑载了两人,走得慢些也不奇怪,渐渐落在队伍后头。押队的那名穿云直卫正是破屋前应答之人,似是适君喻的亲信,名叫程万里,约莫三十五六的年纪,生得豹头燕髭、矮壮结实,两侧太阳穴高高鼓起,下马上鞍身手娇健,绝非寻常军户。

他拍马上前,与耿照并驾,低头抱拳:耿大人!我这匹浪雪黄骠是西北望朔之地的名种,脚力甚健。夫人若嫌颠簸,不妨将马换与小人,也能走得舒这些。

西山道北的望州、朔州为着名的产马之地,名震天下的韩阀劲旅飞虎骑,其赖以冲锋陷阵的良马即取自二州。

程万里的坐骑远较常马高壮,膘肥腿长、毛色滑亮,一看便知是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