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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这下紫灵眼也寒不住脸了,坐近身旁与她四手交握,低声道:你跟小师父老实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瞧他的年纪,也不像是你的郎君。莫非你……

欲言又止,神情却不甚自然。

符赤锦不慌不忙,低道:八年前,我以本门秘信向三位师父禀报,说我要成亲了,嫁的人家姓华。那是骗人的。

紫灵眼皱眉:这种事也能骗人?你……

樱唇动了一动,终究没舍得骂出口。

符赤锦续道:那时我出红岛游玩,在龙口村遇见了他,很是……很是欢喜,他也很欢喜我。我俩情投意合,可惜他家里人反对,我一气之下就与他私定了终身,发信跟三位师父说要成亲了,当是明志。此后年年去瞧他,便如宝宝小时候,小师父年年来瞧我一般。

紫灵眼听到小师父年年瞧我不禁微笑,捏捏她的手,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蹙眉道:他看来至多不过二十岁,六年前……那不是才十三、四岁?

殊不知耿照少年老成,举止神气比实际成熟得多,紫灵眼所识男子不多,又更估不准了。

符赤锦玉靥绯红,扭着衣角道:我不管!我、我就欢喜他!别个儿宝宝锦儿不要,便只要他。

语声又娇又烈,明知她是做戏,耿照仍听得面上红热,荡气回肠。

紫灵眼听傻了眼。

十六岁的少女爱上十三岁的男童,两个小毛头互订终身,成什么体统!此说自然谬甚,她想着想着,突然嗤的失笑,缩了缩玉颈,露出悠然神往的表情,抚着爱徒的掌心:这种事,只有你做得出来!小师父就知道宝宝锦儿不是三心两意的人,不会舍了夫君华郎,又欢喜其他的男子,原来他就是你的小丈夫。也好,自小情真,总是不错的。

符赤锦身子微颤,勉强一笑,仔细着不露出马脚,继续道:原本好好的,谁知他家里人还是察觉啦,强将他送去外地学艺。我费了几年工夫,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团圆,决计不与耿郎分开啦。

说得泪眼汪汪,弯如排扇的浓睫眨得几眨,终于滑下一行。

紫灵眼伸手为她抹去,低道:不分开就不分开。谁能逼得你来?

发中紫芒闪掠,口气虽淡,眉宇间大有煞气。

符赤锦抽抽噎噎止住啼哭,红着眼眶道:他家里知道我是五帝窟出身,特意把他途上白日流影城,想教我死了这条心。小师父能容,宝宝锦儿怕两位师父须放不过耿郎,将来却要如何厮守?

紫灵眼的纤纤素手凝在半空,眸光一散,神情愕然。

宝宝锦儿的浓睫在她指腹边扬了几扇,夜凉细细轻绕指,她才回过神来,抹了抹爱徒的面颊,放落柔荑低道:我陪你见大师父去,他若不允,最多再搭上小师父一条命。本门在世上,只剩四人相依为命,你爱嫁谁便嫁谁,他待你好便是,流影城弟子又怎的?

牵她的手起身,衣摆裤绸泼啦啦的一振,容颜虽仍清冷,自有一股火烈之气。

耿照心想:原来宝宝锦儿的性子也像她。

不觉多生出几分亲近。

紫灵眼捏了捏衣摆,道:我且换件衣裳……

枣花小院什么都是小小的,她的闺房仅得一张拨步绣榻,镜台、方桌、长凳、衣橱各一,除此之外,连放座屏风的余裕也无;若要更衣,旁人自须回避。

符赤锦道:不妨,我们出去候着。

娇娇瞪耿照一眼:还杵在那儿做甚?小师父要换衣裳啦,呆子!

紫灵眼忍不住微笑,见她二人目光投来,赶紧收敛神容,轻咳一声,拉着她的手道:罢了,就这样去,你大师父不会见怪。他待在这儿就好,莫……莫撞上了你二师父。

符赤锦笑容一凝,朱唇轻启:二师父他……

应是不在。

紫灵眼淡然道:以你二师父的嗅觉,他若在此,早发现你俩行踪,还容他安坐?你二师父白日行走不甚方便,常趁夜间出去透透气,寻觅合适的土金之地,约莫还未回来。走罢,莫耽搁了辰光。

一迳拉爱徒向门外走去,经过耿照时也不看他,低头快步而行,乌亮柔滑的长发曳开一抹淡淡的苜蓿香,引人遐思。

符赤锦笑道:你乖乖候着,不要乱跑。

笑意盈盈,微眯的杏眸里却有一抹水光,也不知是不是适才眼角积泪。

耿照虽觉奇怪:怎么宝宝锦儿说话像换了个人似的?

仍是依言坐定。门外紫灵眼嗤的一笑,低道:你怎……这样同自个儿的夫君说话?忒没规矩!

不止呢,

符赤锦嘻嘻轻笑:他要是不听话,我还揍他。

不像话!

双姝并头喁喁,言笑晏晏,不多时便去得远了。

紫灵眼的房间收拾得片尘不染,衣物等想来都妥善收叠柜中,外头连一条随手披挂的布巾也无,甚至清冷单调。

他静静坐着,索性低垂眼帘、遁入虚空,本想将废驿之战重新回味,细察鬼先生那神出鬼没般的奇诡刀法,以及玉面蟏祖一击压倒三人的绝学,末了却不由自主翻看起关于宝宝锦儿的片段;看着看着,蓦地醒觉:原来她和她的华郎说话,一向都是这样!

她那勉强一笑、目含泪光的模样,刹那间充满胸臆,耿照再难维持空明,猛被抛回现实中,浑身气血一撼、天旋地转;半晌才慢慢回神,忽觉窗隙间一片湿冷扑面,屋外淅沥如炒豆,不知何时竟下起雨来,远处雷声隐隐,似是春霆发响,惊蝥飞竞。

耿照起身至窗边,正欲推开,忽觉雨声有异,碧火神功的先天感应所及,毋须亲睹,便知院中多了个近七尺的昂藏巨物,被雨水打得沙沙作响,表面似是蓑笠一类,心念微动:有人!

轰隆一声,窗外电光闪动,耿照要退已然不及,身影被映在窗纸上。

门扉喀搭!

迎风吹开,那身形魁梧的蓑衣人已伫于廊间,仿佛自来便在那儿似的;院中原驻是处雨幕淡薄,似还有个空灵灵的人形在,直到他开口瞬间,纷落的雨水才将残迹洗去。

人呢?

滴着水珠的笠缘下喉音滚动,宛如兽咆。

耿照尚未接口,来人虎目微睨,见房中齐整一如既往,不似有打斗痕迹,放心点头:那你可以死了。

蓑衣翻起,瞬目间铁爪竟已束喉,余劲所至,耿照的背脊砰!

重重撞上粉墙!

(好……好快!

同使爪力,此人却与狼首聂冥途的狼荒蚩魂爪不同,劲力强绝霸道,以耿照现时功力,爪间竟难求生,被扼得束息吐舌、目渗血丝,怕在气绝之前,筋骨已被硬生生扼断!

耿照抓住来人腕臂,逆运碧火神功心诀,忽听那人怪叫一声,唰!

松手疾退,开口时声音已在门外,沉声咆哮:你这是什么邪术!

频频甩动臂爪,如遭电殛。

耿照接连替阿傻祓除雷丹、替符赤锦种入阳丹,对紫度雷绝、火碧丹绝两门武功的关连体悟更深,虽不能自行悟出紫度神掌的心诀秘奥,对其理却非一无所知。他放不出雷劲,便以逆运碧火真气的法门,引动对手全身气血共鸣,果然一举奏功。

奇袭得手,耿照抚着脖颈背靠墙壁,摆出接敌架势,以防来人那鬼魅般的攻击速度,争取时间调匀真气;耳目一恢复灵便,忽嗅得屋里一股浓烈兽臭,如兽毛浸水。凝目望去,门口的巨汉解下蓑笠,反手扔至廊下,屋外电闪雷鸣,一道青芒劈落,映出来人形容——身长近七尺,肩阔腰窄、双臂如猿,手掌异常粗大,十指的指甲焦黄如骨质,尖钩微弯,胜似兽爪;通体生满刚硬白毛,夹杂漆黑虎纹,头颅宽扁、吻部突出,一双黄眼熠熠放光,乌瞳竖如枣核,仅只一线,仿佛猫眼。

这哪里像是个人?简直是后脚撑立、缓缓站起的一头白毛巨虎!巨汉咧嘴一笑,以舌舐唇,露出四枚尖锐虎牙,轻咆中带着痰唾滚动的呼噜声响:有趣!

白影一闪,爪风已至!

尽管耿照早有准备,这下仍快得超过眼力能及,所幸碧火真气的先天感应不囿于五官知觉,眼耳未察、手脚已动,铜墙铁壁般的榜牌手一出,硬生生格住狞恶爪势。

虎形巨汉一击不中,兽爪如暴雨狂风,更不稍停,牢牢将耿照压制在屋角,爪上却无先前巨力。耿照以不退金轮手应付,斗得片刻,恍然大悟:他在指爪着体的瞬间才发劲。游斗须兼顾速度,便不能使出全力!

须知武学中,速度与力量既是相辅,亦有相悖:一击决胜,速度即是力量,但到了缠斗拆招时,却是快拳不重、重手难持,须择一而专,难以兼得。

巨汉的速度似聂冥途之上,爪力又大得骇人,内功修为却未必高过狼首,其中必有蹊跷。耿照初遇时不由惊心,直到此刻才瞧出端倪,信心渐复,竟与巨汉斗了个旗鼓相当。

耿照惊魂甫定,已认出此人身份,不敢拔刀,只得施展拳脚固守,以保不失;又换过十余招,盆发奇怪:我不敢全力施为便罢,他出手亦有保留,却又是为何?

他虽知巨汉是谁,巨汉却决计不知耿照何许人也,既动杀心,断无容情之理。

斗得片刻,虎面巨汉呲牙一笑,点头赞许:好功夫!

路数倏变,易爪为掌,所用招式与耿照一模一样,亦是不退金轮手!

耿照暗自心惊,本以为他与狼首一般,亦不知从何处得了《薜荔鬼手》的密传,忽觉不对:巨汉与他所使一模一样——并非同以鬼手对拆,而是耿照右手一动,他左臂便随之而出,招式相同、方向相反,几乎是后发并至,浑似揽镜自照,难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