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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3章



单论武功,那厮当世罕有敌手,冒冒然打草惊蛇,只怕对将军不利!

一听对将军不利,沈素云旋即沉默,片刻才道:我早知他不是好人。只是我一介妇人,不宜预闻夫君事业,但身边留着这等狼徒,早晚要受其害。便不为妹子着想,也断不能蔽了大人的清明,未能及时防范。

符赤锦抚臂微笑:此事我有计较,妹子尽管信我。

沈素云似受鼓舞,俏脸上阴霾顿扫,露出花儿一般的灿烂笑容,便如依偎着长姊的天眞少女,说不出的娇憨可爱。三人跨过高檻,姚嬷、瑟香已在院前候着,相偕迎了上来,伺候夫人往後进更衣梳洗。

耿照本以为慕容柔公事繁忙,席上定是高朋满座,價水流的被官场应酬,谁知慕容柔摒退左右,四人转着桌子吃饭,让姚妈,瑟香布菜伺候,任宣守在厅外,除此更无旁人,吃的也是六菜一汤的家常菜。

耿、符二人大出意料,连沈素云也难掩诧喜,这顿饭吃得比想像中更轻松愉快,沈素云破例饮了一小盅酒,雪靥醺红,分外明媚。慕容柔用膳时几不说话,三人自也不敢放肆,但将军的好心情俱在面上,席间悄静静地只闻持羹碰碗、牙箸点盘之声,反较白日厅里自在。

宴罢,慕容柔让人收拾桌面,沏了壶御赐贡茶,四人相对啜饮。

沈素云似惯了静默用餐的气氛,并无丝毫不快,对丈夫只留耿照夫妇用膳十分欣喜,微醺地端茶就口,巧致的唇瓣轻抿着细瓷杯缘,杏眸笑成了水汪汪的两弯,二十啷当的妙龄女郎顿成了天眞烂漫的少女,欢快犹如一头小雪兔。

慕容柔全看在眼里,淡然道:夫人今天可玩得尽兴?

沈素云乖顺点头,眯眼回答:我爱符家姊姊陪我。

她不胜酒力,席间又无旁人,连口气也变得娇憨可喜,浑无将军夫人身架。

苒容柔望了符赤锦一眼。有空长来走走。拙荆不爱官场应酬,难得有谈得来的姊妹淘,我让任宣与夫人一块腰牌,可自行出入驿馆。

符赤锦听得一凛,难辨其真心,正要敛衽施礼,却见将军一摆手:坐下罢。茶余饭後,不必多礼。

谢大人。

慕容柔淡淡一笑,目光移向耿照。

我不想扫兴。十日之期眼看又短去一日,耿典卫如此蹉跎,我料岳老师必加紧追査。此消彼长,不可不愼。

见耿照神思不属,笑道:鎭东将军府内,没有虚立的军令状,稍不留神军法临头,你未必吃罪得起。岳老师久任本镇幕僚,你要多向他学习。

耿照回过神来,拱手低道:在下失仪,请将军恕罪。

慕容柔淡淡回答:好啦,二位回去罢,明日早些来。瑟香、姚嬷,扶夫人回房欲息。

耿、符二人起身道别,相借出了驿馆。

行至大路,符赤锦挽着耿照的臂弯,突然咯咯一笑。

看来慕容柔挺喜欢你的。

怎麽说?

他怕你输哩!钡示你盯紧岳辰风,必能得到赤眼的线索。

喔?

适才席间他分神思索,别说是弦外之音,连慕容柔的话都没听全,连忙央宝宝锦儿解释。

符赤锦笑道:你是独孤天威的人,便立了军令状,眞要耍赖,溜回流影城躲将起来,死活不出,也就是了。独孤天威向与镇东将军不对盘,真给逼急了,就算原本无意庇护,也不会教慕容柔如愿。所以这张军令状虽然可怕,偏只你不怕。

耿照摇头。

我不会赖皮的。

符赤锦噗哧一笑,见他神情认眞,抚着他结实的胸膛柔声道:奴奴的老爷是大英雄、大豪杰,说话算话,不像我们这些女子小人,说话跟放屁一样。

耿照也被逗笑了。

但岳辰风不同。

她悠然续道:他畏惧慕容柔,更重要的,镇东将军是他的晋身之阶,没有了慕容柔的重用赏识,虎王祠岳家庄不过区区一乡下庄园,不成门派,难道要做五帝窟的宗主不成?因此寻刀一事,岳宸风比你着紧;老爷可以不怕,岳宸风只怕连做梦都在找刀。只消盯紧了他,妖刀赤眼早晚要现形。

耿照击掌赞叹:还是宝宝锦儿聪明!这道理我便想不出。

符赤锦娇笑道:你心思都在别处,自然想不出。你出了一整天的神啦,恍恍惚惚的,在烦什麽心?

耿照摇了摇头,半响才道:我在想,赤眼到底是什麽时候给人掉了包。

十之八九是岳宸风……

符赤锦察言观色,微露诧然:难道不是麽?

耿照沉吟不语。除了岳宸风,还有一个人有机会做手脚,但这麽做毫无道理……

他已陷在这矛盾当中一整天,终於明白是无解的难题。

对付岳宸风就像秤上求平,只要增加秤铊,使与秤物等重就不会输:一旦秤铊重过了秤物,秤杆斜向己方,便可能杀除岳宸风。

但赤眼却不同。

岳宸风的嫌疑最大,除了耿照,那厮持有赤眼的时间最长,但这样做对他全无好处,简直自打嘴巴。因他出手夺刀,引来天罗香、集恶道阻截将军,几乎演变成一场成功的刺杀行动:捅出了偌大篓子,未了居然无刀可献,只得到将军无能二字考语。自绝前程若此,还不如横刀抹脖子算了。

况且,自称世间无人能在我面前说谎的慕容柔,认定岳宸风说的是实话。

虽可能是有意包庇、甚且就是他与岳贼串谋,但还是那句老话:以镇东将军或岳宸风之能,无论所图为何,皆不必如此。只有那人盗走赤眼,一切才说得通——一路想着,两人又来到昨夜的小巷附近。耿照心不在焉,符赤锦却清楚得很,为免漱玉节弄什麽古怪,刻意比约定提早半个时辰抵达,两人不入巷内,却在左近的屋顶绕了一匝,没见有潜行都卫或黄岛异士埋伏。

怪了。

符赤锦喃喃道:莫非騒狐狸转了性,打算照规矩来?

耿照闻言一笑,心中亦觉有异。

他与漱玉节几次放对,深知这位高贵美貌的宗主看可不是省油的灯,虽没把宝宝锦儿老挂嘴上的骚狐狸考语当眞,要说漱玉节会老老实实只身入城,不做丝毫准备,实难教人信服。

两人在檐影深处等了一刻,见一名妙龄少女奔入巷中,不住张望,神色慌乱。少女约莫十六、七岁,生得五官俏丽,是个十足的美人胚子,一身翠袄湖裳,容貌虽是不识,身形却甚眼熟。

耿照瞥得几眼,突然想起:原来是她!

轻拉着符赤锦的滑软柔荑,低声道:找我们的。下去罢。

你认识她?

符赤锦微感诧异。

你也见过。

挽着她一跃而下。少女倏然回头,湖水蓝的软椴褶裙如水波般一漾,窜似着细薄的纱质禈裤,裹出一小截匀称美腿来。

耿照见她神色仓皇,举手安抚,温颜道:姑娘今日又来,可是宗主有事,不克驾临?

符赤锦近距离一看,认出是漱玉节身边的熟面孔,听耿照一说,登时醒悟:原是昨日那条传话的小母蛇!

再看得几眼,悄脸一板,沉声道:我想起来啦,你叫阿纨罢?漱玉节人呢?派个潜行都卫来算什麽?

那名唤阿纨的潜行都卫脸都白了,噗通一声双膝跪落:不是宗主……是我自己来的。请典卫大人救救絃子快快请起!

耿照一运潜劲,手指未与少女肩臂相触,一股绵力已将她托起,如春风吹拂,却丝毫不容挣抗。阿纨发袂轻扬,苗条的身子再难跪实,浮空般盈盈而起,圆鼓的醉胸不住起伏;粉颊讶红,眼中满是佩服之色。

絃子姑娘怎麽了?

耿照急问。

阿纨道:宗主本欲前来,但门中有人不信宗主,说絃子既打开亿劫冥表,圣珠必在她体内;宗主若不能自清,便不让宗主离开。

耿照听得一愣。

就算打开亿劫冥表,怎能一口咬定珠子在她体内?

阿纨俏脸羞红,嚅嗫道:宝……宝珠是至阳之物,一滴珠涎便能使女子受孕,便……便未沾着女子的私……私密处,亦有可能自毛孔渗入,透体结胎;若非神君选拔来延续宗脉的女子,寻常连珠涎也不能碰。如此圣物,一旦脱出冥表禁制,与女子肌肤相触,传说会钻入女子体内,再不肯出来。

岂有此理!

耿照转头相询,却见符赤锦柳眉大皱,重重哼道:是有这般说法儿没错。但帝门数百年来,谁把儿歌童谣当眞了?

阿纨不敢驳口,低道:符姑娘教训得是。是……薛老神君说的。

耿照这才明白,何以絃子宁将重逾生命的化骊珠交给他这个外人,连碰都不敢多碰一下。却听阿纨续道:……现下宗主万不得纪饬被逼着要剖开絃子之腹,以证我黑岛清白。阿纨求典卫大人速往莲觉寺,迟了,便救不了絃子啦!——剖……剖开絃子之腹?

耿照一下没反应过来,符赤锦圆睁杏眸,已然发难。

这等拙劣的请君入瓮之计,会上当的才是傻子。

她峻声冷笑:回去告诉你主子,因为她的自大无聊,化骊珠将继续在外流落。三日後同一时间、同一地点,请她自来;若见诚意,典卫大人会考虑与她聊聊珠子的事。

挽着耿照欲走,谁知爱郎丝纹不动;回过头来,果见一张踌躇不忍的面孔。

虽万般不顔,但她心里早有准备,本以为自己会气得七窍生烟,谁知事到临头反倒不怒,无奈之中竟隐有一丝骄傲:只有我家的老爷这般滚热心肠,才专上这种歪当。

明知莲觉寺是龙潭虎穴,却不怕与他一闯。定了定神,低道:要去可以,我同你一块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