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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耿照单膝跪地,粗着嗓子剧烈喘息,颤声道:“红……二……二掌院……”

似是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左手五指陷入发际,指关节绷得煞白,似将插进颅中。鬼先生自操纵刀尸以来,从未遇过如此情状,心中一凛:“莫非……是高柳蝉那老东西做了手脚?”

不敢大意,忙将掌中物凑近嘴唇,运功吐气。匍匐在地的崔艳月突然昂颈咆哮,吼声中气十足,彷佛中了什么回魂咒,垂死的傀儡不但活转过来,还变得龙精虎猛,全然无视伤势,肆无忌惮地撑起残躯!

耿照厉声惨叫,一手捂头,另一只手却胡乱挥动离垢,扫得焰火阑干,四野一片赤红。“别……别再响了……好吵……痛……痛死我……痛死我……”

哔剥几声,身畔一堵高墙耐不住烈焰,连砖带柱轰然坍倒!

聂冥途见情势不妙,冷冷回头。“喂喂!难道这也是你安排好的?”

鬼先生不理他的讥嘲,鼓劲吹奏,耿照挣扎越甚,同时离垢刀上的焰火光芒无比炽亮,威力胜过崔艳月所执数倍、乃至十数倍,火劲蔓延开来,众人便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不妙!

这耿姓少年是高柳蝉悉心培育的种子,潜质是群尸中一等一的,若非遭琴魔魏无音插手,乱了组织的计划,姑射断不会轻易放弃。

做为最终的“蛊王”之一,难保高柳蝉不会在培养的过程中埋下什么特殊禁制,非是鬼先生这具“号刀令”能完全操控。在“姑射”之内,他始终觉得高柳蝉与古木鸢的关系非同一般,没什么具体的事证,直觉却相当强烈。

做为众人的领袖,古木鸢君临姑射,尽管对鬼先生倚赖甚深、频以“左右手”呼之,毕竟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而古木鸢和高柳蝉则更像是同侪,古木鸢与那个老怪物说话的口气,与其它人有着极其微妙的差异。

如无必要,鬼先生并不想暴露耿照,而是以普通人的身分将他除去。眼看场面失控,须立刻将离垢刀收回,放任它继续为耿照所持,不可避免地将暴露“姑射”的存在——直到此刻,在场众人才发现自己严重低估了鬼先生。

鬼面黑衣人瞬间失去踪影。雾一般的身形自墙头消失,又忽然自耿照身后聚起,不仅快,更快得毫无征兆,连狼首的照蜮邪眼也无法看清其轨迹。七玄宗主虽各负艺业,单论这一个“快”字,谁也没把握能避过这招!

“好……”

聂冥途彩声未落、黑雾将聚的刹那,突如其来的焰火猛将雾丝劈散!

(好……好快!

瞬目之间,雾影几经聚散,距离不出三尺范围,方位数易,黑雾一现旋被火焰劈散,时间差越来越短,最末一击竟是火光先出,雾丝才缠着刀柄一转,离垢刀应声落地。被撕裂的黑雾卷风扑上檐角,化成了鬼先生焦烂的衣摆,飞萤般的火星沾上糊纸鬼面,“轰!”

烧了起来。

鬼先生举袖掩脸,信手将着火的面具拍落。

他虽打落了离垢,却腾不出余裕取刀。再迟一瞬,火焰将命中头颅,将脸孔劈成两片,堪称生平至险。他出了一背冷汗,只是瞬间被高热蒸发,无人察觉异状。——这不可能是刀尸的速度。不可能。

(刀尸……决计没有这样的灵敏反应!

妖刀离手,耿照却未恢复正常,仰天虎吼双目放光,挥爪扑向聂冥途!“我还没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啦!”

失刀的少年在他看来非是威胁,狼首急于取得与会的资格,唇绽邪笑,屈指如钩,“狼荒蚩魂爪”叉向耿照的咽喉!

耿照不闪不避,蚩魂爪扣住人身最柔软的喉咽,聂冥途方才一喜,随即骇异:“好烫!”

爪劲一泄难以握实。耿照恍若未觉,并不忙着甩脱,同样也是五指钩爪,呼的一声径抓狼首面门!

聂冥途是爪力的大行家,七水尘废去他的“青狼诀”邪功,却无法剥夺浸淫十数载的指爪功夫。聂冥途左掌收拢,打算来个“以爪破爪”两人十指相合,指尖同扣入对方手背,聂冥途苦练数十载的爪功显出威力,爪下皮开肉绽,骨骼连响,彷佛随时都会粉碎。

“小子,你——”

一语未毕,聂冥途狞笑犹在面上,耿照火劲疾吐,猛钻入聂冥途体内,连他一身精纯的佛门内功也不及化解,半身如遭火焚。

聂冥途跪地惨嚎,嘴里、眼中彷佛要喷出火来,总算神智未失,忍着经脉如焚圈臂倏转,“白拂手”化极刚为极柔,及时自烙铁般的指掌间挣脱,脚下一踉跄,顾不得狼狈,转身便逃!

三十年前的恐怖记忆又在他脑海中复苏。他永远都忘不了那衔尾急追、形如妖魔的卫青营——一招失利并不足以打倒老狼首,然而耿照那以力破力、如鬼神般的嚣狂姿态,却唤醒了聂冥途记忆里,关于妖刀的深刻印象。

那几乎和“天佛图字”一样,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永远也无法抹灭。半生杀人无算、手段残毒的狼首几乎是手足并用,丝毫不顾体面地逃离了现场,眨眼掠出十余丈的枯瘦身形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可见其胆寒心乱,已失常度。

己方阵营少了个得力的聂冥途,形势更加不利。尽管耿照孤身一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势——或说是妖刀离垢的灭世魔威——突然压倒了在场的七玄首脑,聂冥途的溃逃就像是临阵吹响的号角,标示着胜负逆转的一瞬。

“别让他拿回离垢刀!”

鬼先生放落袍袖,面上又多了张糊纸脸谱,这次却是垂眼张口的哭丧面具。他失了兵刃、身法被破,在弄清耿照为何实力大增之前,决定善用旁人之力。

这话看似提醒众人,实则点出人、刀分离的关键。若教耿照取回离垢,不管是想要人还是要刀,均是风险大增。

众人闻言凛起,南冥恶佛当先跃下墙头,单拳硬撼耿照面门,拳路、身法俱无花巧,仍是“一力降十会”的豪迈姿态;几乎同时,阴宿冥反面包抄,宽肩长腿的出挑身形有着极不相称的利落,全力扑向地上的妖刀!

“呜吼吼吼吼吼吼吼——”

耿照仰头咆哮,与恶佛直拳相接,“砰”的一声闷响,恶佛毕竟力大难敌,轰得耿照倒飞丈余,反倒抢在阴宿冥之前,他单臂一拦,插在地上的离垢已入臂围,除非将他打倒,否则旁人绝难染指。

(难道……他以退为进,故意挨了恶佛一记?

旁人未觉,鬼先生却是一凛,场中阴宿冥先发后至,恰与耿照打了个照面,脱口道:“小和尚……”

耿照唇绽邪笑,一掌正中她肩头,将她打飞了出去;背后风声骤紧,恶佛一个箭步跨前,醋钵大的拳头又至!耿照右手握住刀柄,改以左拳相应。

二度对击,他仅小退半步,脚跟“喀啦!”

踩碎青砖,旋即站稳,如野兽般昂首咆哮,腰间迸出耀目白光,辉芒映透里外数层衣物,清晰可见;两人各自收臂,倏又挥出,对击之声如擂战鼓,音波震地,整座残院似为之一顿,抖落一地败瓦碎砾。

这一回却是恶佛身子微晃,左脚倒踩了一步,高下立判。

众人正看得矫舌不下,异变又生——耿照右手紧握,离垢刀“轰!”

冒出烈焰,腰际光芒更盛,连离垢的锋焰也由红转白,人刀间彷佛生出共鸣。得此帮助,耿照咆哮跨前,左拳抢先挥出,以绝难想象的刁钻速度,轰向恶佛眉心!

这是纯粹的力量对决,两人直拳相对,不但须挡下对方之拳,还要承受己身拳劲的反馈。调息再出的速度,将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恶佛根基较深,且力大体坚,按说力量争胜应远胜于耿照,见耿照抢先挥出第三拳,好胜心起,重哼一声鼓劲于臂,右臂肌肉贲张纠起,犹如老树盘根,全力轰出;在众人紧张的目光之下,大小悬殊的两只拳头无声对撞。

两股强绝力量对碰,恶佛毫无保留的全力一击,占了极大优势,碰触的瞬间,清楚感觉到耿照拳头骨碎、腕骨折断,拳劲直摧手臂而去,耿照痛极而嚎……倏忽间,恶佛心中骤生一丝警兆。——不对!

下一刻,耿照身上火光大盛,眨眼间火舌疾吐,如龙如蛇,绕着耿照的右臂旋窜过来,折断的腕骨、碎裂的拳头,一下子像是全然无损,更激发出较之前尤强逾倍的莫名巨力,连同炽烈龙焰,一同焚杀过来!

变化委实来得太快太奇,恶佛未及变招,眼睁睁看着龙焰旋上右臂,摧破护体罡气,将整条粗硕的右臂呑噬入一片熊熊烈火。

腕折、骨碎的痛楚,连同一声近似的痛苦嚎叫,齐齐自恶佛身上涌现,昔年威震江湖的杀僧魔头临危不乱,犹想以左臂反击,哪知耿照抢先一步,动作敏捷若饥狼,飞起一腿,如钉如箭,重重踹在他的胸口。

这一腿来得突然,力量更比拳头大得多,换作旁人,早被踢得身子一拱、直飞上天,纵使南冥恶佛霸道横绝,仍被平平推出十数尺远,双足在地面犁出两道深轨,背脊“轰!”

撞塌了大半堵墙,口喷鲜血,才将拳力悉数卸去。

耿照高举离垢,骊珠奇力催鼓至极,刀上的刺白锋焰“轰”的一声脱离飞出,绕着刀身转动如活物,流窜的焰柱上鳞甲宛然,刀尖附近焰头炽烈,更是如拏似角,远看竟似龙形。

漱玉节本欲乘乱携弦子逃离,见到这一幕不禁停步,喃喃道:“是龙……他果真是龙!”

忽觉掌中小手一扭、弦子又想冲上前去,面色微沉,低声道:“不许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