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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俄事总顾问加仑激动万分:“英雄!从天外飞来的英雄,他的出现一举打破了僵局,给我们创造了无以形容的绝好机会……三营成功架设了简易桥,二团一营的冲锋也发起了,好!非常好!只要获得短兵相接的机会,这场恶战就会以我们的胜利而告终……”

蒋介石放下望远镜,兴奋地转向何应钦:“你去亲自指挥,拿下龙眼洞立刻乘胜追击,马不停蹄直扑瘦狗岭,利用我们获得的宝贵情报按计划穿插迂回前后夹击,争取在天黑之前拿下瘦狗岭要地,此后就会一马平川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非你亲临指挥不可!”

“是!”

老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另外,你到前面之后让政治部派人上去查看一下,看看是谁开的车,谁这么勇敢立下如此奇功,我要表彰他、嘉奖他!”

“是,我会吩咐下去的。”

……

破碎的挡风玻璃碎渣划破了安毅的额头,鲜血顺着他苍白的面颊潺潺流下,但此时他已毫无知觉,狠狠踏着油门的右脚已经麻木,瞪着极度惊吓过后失神的眼珠子,呆呆地望着前方无数冲锋的黄埔官兵,千疮百孔的轰鸣汽车失控般地前冲到河边仍未停下,“嘭——”的一声巨响,一头栽进了泥泞的河床里,弹起两下溅起大片泥浆,最后巧得不能再巧地形成一道稳稳的桥梁,车厢里好不容易坚持下来的宋希濂被一撞之力高高抛起,在空中飞行七八米撞断一棵茂密的树干,弹了一下摔在地上晕了过去。

被敌人疯狂阻击无法顺利架桥的一团三营长严凤仪见状大喜,跳出掩体挥舞驳壳枪大声吼道:“同志们,跟我上!”

一块块木板被搭在卡车头和车厢之上,勇敢的工兵拿着铁锤马钉一阵猛敲,被当成桥墩的卡车顷刻间让临时木板桥遮盖得严严实实,无数双脚板踏上卡车头顶,冲向敌人阵地,嘹亮的冲锋号声声不绝,阵地上杀声震天此起彼。

此时,俄国顾问嘴里的英雄、蒋校长要重奖的安毅同志对此却一无所知,早已被撞晕在方向盘上……

第二十一章被遗弃后的壮举

清晨,明媚的阳光普照大地,激战过后的龙眼洞地区一片狼藉。附近的村民络绎走出家门和藏身处,胆大的孩子们早已冲向小河两岸,捡拾弹壳或其他能卖钱的东西。

“快看啊!桥下面是汽车啊……”

“真的?真的是汽车……”

“里面有人,快跑!”

孩子们吓得撒腿就跑,不一会儿没听到枪响也没有人追来,胆大的两个孩子停下脚步,略作商量再次小心翼翼地接近汽车,趴在河岸上往下看。

“十五哥,里面的人还会哼哼,可能受伤了,是不是革命军?”

“可能是,你看,车边挂着的半截旗子上有十二角星,肯定是革命军的……你快回去叫三伯他们来,我们村的农会昨天帮革命军运送很多伤员子弹,三伯他们过来一看准知道。”

“那你等我,我回去叫大人……”

一片喧哗声中,安毅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张老脸,吓了一大跳,“老脸”却笑眯眯地看着他和蔼询问:“同志,你受伤了?是黄埔军的吧?哎呀……昨天黄埔军打得很激烈,走得太快,我们农会自卫队妇女队协助他们打扫战场,战死的尸体和伤员都送到江边运到黄埔军校去了,大家太紧张也太匆忙,都没有注意你在桥下,真是的……要是我知道的话,昨晚半夜回来我到家就扶你回我家了,来来,开门下来,看看你伤势如何?”

安毅搓掉脸上的血茄和板结的尘土,伸出双手转动一下,缩回来挤压自己的胸口疼得呻吟一声,双手停留一会儿又再往下一直摸到脚,这才发现一只鞋不知到哪里去了。

安毅长长出了口气,知道自己胸骨没断,手脚也好好的,低头找鞋怎么也找不着,这才转向车外满脸皱纹黑黑壮壮的中年人,用熟练的粤语含含糊糊解释:“我没什么大碍,就是被撞晕,睡这一觉好多了。阿叔,昨天我和黄埔军特务连的老宋开着这车冲进战场,掉进河里之后我就不记得后面的事了,阿叔我问一下,黄埔军打到哪里了?”

身为农会自卫队长的三伯听到安毅的话非常高兴:“哎呀!原来你是特务连的,了不起啊!那可是黄埔军的精锐啊!哈哈,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的部队昨晚就攻下瘦狗岭,打得很快啊,两三个小时就解决战斗,几千滇军逃得一干二尽,黄埔军根本就没停一直紧追,估计这时已经打进城了,你们的长官说不用三天就能把霸占广州和周边多年的滇桂军阀全都消灭,我看这气势可能用不了三天。哎呀,你们缴获了无数的枪炮,堆得像小山似的,昨晚我送完弹药回村之前,你们周主任还奖给我们龙眼洞农会自卫队二十杆长枪呢……来来,没伤筋动骨就阿弥陀佛了,你先下来再说,估计你也饿坏了,我叫孩子回家给你送点吃的来……”

半小时后,在三叔和一个青壮帮忙下,撬开变形车门出来的安毅坐在岸上,脸上的血迹已经洗去,额头上几条紫红色的划痕清晰可见,左脸上茶杯大的一片乌青没有损坏他的英俊面容,肚子里也填下了几团米饭和一小盘鱼干,裤兜里和上衣口袋中的戒指大洋都还在,只是一双赤脚沾满了泥浆,一双恢复活力的眼睛闪烁不停。

一群青壮在三伯的带领下围在安毅身边坐成一圈,对河里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的变形卡车指指点点,惊叹惋惜,都说安毅命大有福气,这么多枪眼却没有一颗子弹打中他。安毅却一点儿也没感到幸运,反而觉得自己真他妈倒霉,在狡猾的老宋激将下辛辛苦苦九死一生冲到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留下看自己一眼,有没有功劳暂且不说,他***黄埔军总得有个人来看看自己是死是活啊!要真的被哪颗不长眼的子弹打中还剩下一口气,没一个人关心之下岂不是让自己流尽鲜血无声无息死翘翘?

一种被遗弃的愤怒和沮丧让他实在难以释怀!

再看一眼钉满楼梯门板的卡车,安毅更加恼怒,被压扁的驾驶室越发地让安毅怒火万丈:幸亏美国佬造车的铁皮还算结实,否则哪怕不死还不被那帮孙子踩扁了?太他娘的不够意思了!

“这个……小毅啊,我看你的车报废了,干脆留在这里吧,就当是桥墩了,原来好端端的石桥被滇军炸了,如今有这座现成的桥暂时用着,咱们几个村上上下下也方便,哈哈!”三伯乐呵呵地看着安毅。


安毅急得跳起来,心想只是架破车倒也罢了,可坐垫下老子拼了小命弄到的千五大洋和六十斤极品烟膏怎么可能留下?老子糊里糊涂之下冒死帮黄埔一群没义气的孙子打仗,没有功劳也就算了,将来的飞黄腾达就全靠这笔来之不易的横财了,为了这笔横财老子还不惜杀了人呢!你今天就是打死老子,老子也要把车弄回去!

可是,安毅刚要说话又犯难了,知道这车是没法开动的,就是怎么弄上岸也还不知道呢,如今到处是乱军,总不能背着几十斤重的烟膏捧着一袋子大洋招摇过市吧?要是那样没准儿刚走出两步就挨几个枪子。

三伯见激动站起来的安毅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吓了一跳:“小毅啊,怎么了?”

看到实在的三伯满脸关切,安毅突然脑子一片清明,心疼地叹了口气,说出一番动人的话来:“三伯,如果我能做主的话,这辆破车留下做桥非常好,拿回去修要费很多钱,留在这里还能方便乡亲们。可是,这辆车不一般啊!这可是孙中山先生离开广州前爱国富商欧耀庭先生专门捐献的,孙先生当时激动啊!亲自上车坐了一圈,廖仲恺先生当时也在车上,就是我开的车,孙先生语重心长叮嘱我一定要爱惜,要把这辆车当成革命的标志,哪怕将来开不动了也要好好保存,等全国统一了送进革命军事博物馆,让子孙后代参观缅怀革命先烈。当时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暗暗下定决心要用生命去保卫这辆车。如今,这辆车又立下赫赫战功,孙先生在天之灵一定深感安慰,因此,哪怕是背是扛,我也要把这辆象征革命的车子弄回去!一天不行就十天,十天干不完就一年,我决不能辜负孙先生生前的一片殷切希望!”

“小毅……”

三伯被感动得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激动心情,在原地飞快转了两个圈,毅然下令:“虾仔,你立刻到上头村、下头村和我们村集合所有的兄弟,把周边三个村自卫队员家里的牛全部拉出来!”

“是!”

精瘦的虾仔背着一支老掉牙的汉阳造飞快离去。

三伯挺起胸膛大声命令:“所有人听着:十分钟内将各人家里的锤子锯子都拿来这里来!阿炳,你带领二十个兄弟把我家院子里的那些长木头扛过来,今天就算脱层皮,我们也要把这驾车抬上岸,顺顺利利拉回广州城去!”

“是!”

人民团结一心的磅礴力量在短短一小时里得到巨大展现,一百四十余名淳朴勤劳对革命充满坚定信念的农会自卫队员,在精干的三伯指挥下步调一致挥汗如雨,飞快拆下黄埔工兵建设的木桥,跳入齐膝深的泥泞之中,用牛拉用杠子抬用肩扛,喊着劳动的号子,使尽吃奶的力气,终于将重达两吨多的卡车生生搬上西岸。

自卫队员们不做任何休息,熟练地将一根根麻绳绑在车头保险杠和车厢角柱之上,由三十名肩扛步枪的自卫队员开路,二十余名背插大刀的自卫队员赶着九头大牯牛,硬是以一种坚定不移一往无前的决心和信念,将千疮百孔严重变形的雪佛兰卡车拖向广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