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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想到为了这没意义的班会时间拼死赶来,心头便感到一股莫名的空虚。

“哈巴狗”大概想谈些建设性的话题吧!大家差不多也该熟悉新班级了,但四月对同学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个月等等,他像念经般的把十分钟的班会时间念到剩下三分钟左右,就离开了教室了。

“哈巴狗”一走,教室马上就喧闹起来。

“栉森,千钧一发哪,难得看到你这么慌张。”

“盖茨”走到秀一的座位附近。他家在镰仓开了间酒店,本名是笈川伸介,不过现在已经没人叫这个名字了。他的造型和微软总裁比尔·盖茨一模一样。不管是眼睛或发型都十分传神,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在刻意模仿。

“干吗?‘盖茨’。”秀一故意强调最后的气音。

“你别再叫那个绰号了,特别是那个发音。”“盖茨”夸张地皱起脸来。

“拜你所赐,有些一年级的已经在乱传我是同性恋。”(注②)

“在这个地球上,不管你去哪间高中,都注定会被取这个绰号的。”

“对了,‘101’进货了,要吗?”“盖茨”马上带入买卖的话题。

“三千八百元。”秀一开价,“盖茨”摇了摇头。

“四千五百元。”

“老主顾没有特别优惠吗?”

“别傻了。”

昨天晚上酒兴一来,喝得太凶,瓶中已所剩不多,况且“101”可是难以拿到手的上等货。秀一盘算一下本月的荷包后,也只能不甘愿的首肯。

“那我明天带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盖茨”露出满意的微笑,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你们在交易毒品吗?”

纪子由来找碴了。

“我要买新发售的生发剂。”

“你的头发倒看不出来有秃头的倾向啊?”

这回她扯了秀一的头发。秀一火冒三丈,本想摸她胸部报复,来个以牙还牙,但想起她以前的模样后,决定不跟她计较。

“其实是新品牌的综合咖啡啦!”

“睁眼说瞎话,我一开始就知道了。‘盖茨’同学他家在卖酒对吧?”

“知道就别问!”

“你酒精中毒啦!”

“对了,拜托你别叫他‘盖茨’同学好吗?”

“为什么?”

“难道说像是‘四郎’、‘那鲁’、‘札’等绰号,也全都加上同学二字吗?”

“有什么问题吗?‘四郎’同学、‘那鲁’同学、‘札’同学?”

被举例的人,全位在听到纪子声音的范围内,照顺序一一板起了脸。

“你知道这些绰号的意义吗?”秀一有些意外的看着纪子的脸。

“意义?”

看来新加入的成员,对班上的事情还相当无知。不明就里的纪子愣住了。

纪子有双大眼睛,五官端正,一有这种表情时,更显得纯真可爱,因此班上也出现了好几个爱慕者。这个月初,秀一见到一年不见的纪子时,对她的改变感到相当吃惊。

“喂,有什么意义啊?”

“……改天再告诉你。”

正好教国语的日野原老师走进教室,秀一便面向前,拿出教科书和笔记,再也不理还在嘀咕的纪子。上课时集中所有注意力听课,以节省花在准备考试的时间,才是高明有效率的作法。

“最近大闹东京被捕的强盗自述道,只要有一根棒子,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他也能连续跑好几公里。只要将棒子直摆在身体前,不管是田地或任何地方,他都能勇往向前冲。我在报纸上读到这则报道时,不禁感到一股爽快的战栗。”

“无敌的“大门被点到名,流畅地朗读着教科书。这家伙口齿清晰,外貌也称得上是万人迷,当个新闻播报员应该很称职。

“黑暗!置身其中我们什么也看不见。而更深更黑的黑暗,却以连续绵延的波动,不断地逼近过来。在这片黑暗之中,我甚至无法思考,只能任自己走向未知的深渊。啊!为什么会不断深入,无法自拔呢?当然即使不情愿的拖着脚,也必须走下去,因为除此之外无路可走。但那却是充满苦闷、不安、及恐怖情感的一步。为了毅然地踏出那一步,我们必须在心中召唤恶魔,让赤脚踩在荆棘之上!要拥有走向绝望的热情……”

在读《柠檬》时,作者梶井基次郎给人的印象,是个拥有近乎病态般纤细感受的文人。但本人的照片,却和日本史教科书中的伟丈夫近藤勇神似,实在难以联想。

“……在深沉的黑暗之中所品尝到的安心感,到底意味着什么呢?现在,没有一个人可以看得到我——现在,这巨大的黑暗与我结合成唯一不变的真理——难道这就是我心中那难以言喻的情感吗?”

《黑暗画卷》的文章,并没有用很难的字句,但却很难拿捕捉到它正确的涵意。

在课堂中,针对为什么会“不禁感到一股爽快的战栗”及“绝望的热情”所代表的意义,老师也煞有介事作了番说明,但是秀一并不太想深究它的意境。他怀疑这些解释真的恰当吗?作者不在,那又怎能确认作者真正的想法?即使八九不离十,结论大致正确,但将作品的内容单纯化,许多涵义也将因此丧失,作者的意图也遭矮化。

朝向黑暗之中……

Aleapinthedark……

不知不觉间,秀一的脑子被课业以外的灰暗思考所占领。

他认为关键应该在技术层面上。如何使事情不败露行迹,甚至是如何不留下会被判决有罪的证据才是问题的重点。只要确信能全身而退,自己当然也敢放手一搏。

良心的谴责或内疚等等,不过是空洞的字眼而已。中学二年级暑假时读的《罪与罚》,以现代的日本生活现况来看,毫无真实性可言,既呆板又无聊。在类似的作品当中,江户川乱步的《心理试验》的内涵还比它高上几级。在这个社会里,对基督教的制式观念或是斯拉夫民族式的忧郁,能产生同感而加以理解的日本人能有几个?

若要拿同性质主题的作品比较,《菊花与刀》还有趣多了。如果照本尼迪特(注③)的说法,西欧是“罪的文化”,而日本是“耻的文化”的话,那在日本即使犯罪,只要没被发现,就不算犯罪啰!也就是说,以民族性而言,这世界上最适合完全犯罪的民族,非日本人莫属了。

……而且,要干的话,现在是最有利的时期。等到三年后二十岁成年时,那可能会处以极刑。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在十七岁的现在犯罪,而少年法又突然临时修改的话,罪行也可能会大幅加重。

要是国会真的修改少年法的话,冲进国会闹事的少年犯罪者必定激增。

秀一想象着以“不知所措的法务省干部”为标题的记者会上,秃头的欧吉桑们不停的拿手帕擦汗的可笑情景。

……话说回来,已被揭发为前提而设计的计划,未免愚蠢。要干的话当然要以完全犯罪为目标。

放弃合理的判断、放任情绪而亮出刀子杀人的话,那跟浅野家那些莽夫也没两样。不为被留下来的人着想的话,这犯罪本身也毫无意义可言。(注④)

秀一试着想象自己就被逮捕的情景,传播媒体一定会无视人权的死缠烂打吧,届时母亲跟遥香她们恐怕也无法在外头走动吧。而厚颜无耻的记者埋伏在校门口,硬将麦克风推向纪子、大门、甚至是“盖茨”……

还没做就想象最惨的下场的话,当然一开始就不会去玩火了。这是赌博,要有勇气一决胜负。既然要做,就非赢不可。

问题只在于有没有胆子冒这个险。

以及是否有胆量踏出走进黑暗的那一步。

宣告下课的铃声响起。秀一就这么沉溺在幻想中度过了五十分钟。也许是平常表现好的关系,很幸运的一次也没被点到。同学们在十分钟的休息时间里,上上厕所、或三五成群的聊天说话。但秀一仍维持在课堂中同样的姿势,持续坐在椅子上。

“喂,你没专心上课,在想别的事吧?”纪子靠着自己的桌子,俯看着秀一。

“五十分钟内没有一丝杂念,你当我是佛祖啊?”

“胡说八道,你明明就五十分钟都在发呆。……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连别人脑子里面在想什么都要检查吗?”

“告诉我有什么关系?”

“我大部分都在想很猥亵的事,想听吗?我可以钜细靡遗地告诉你哦!”

“说谎。”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表情很恐怖。我不想看到你那么可怕的表情。”

秀一心想,不想看就别看啊!

“而且中途还奸笑一次,对wωw奇Qìsuu書com网吧?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邪恶的笑容。”

大概是想到“不知所措的法务省干部”时,无意识的笑了出来吧!不过即使自己并不打算特意防范,但心里想的直接表现在脸上也不太好,今后的小心注意才行。

“我说你啊,该不会整整五十分钟都在看我的脸吧?”秀一说完后,纪子的耳根有点发红。

“……怎么可能!全班同学的脸我都在看!”

“要看就看黑板!”秀一用老套的方式将话题转成了笑话,但是总觉得有点尴尬。

意识到隔壁有监视的目光后,在第二到第四堂课为止,秀一努力地让自己看来像专注在课业上的用功学生。也因此,到了午休时间时,疲劳与空腹感倍增。

这一天秀一没有带便当,所以到合作社买了面包,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