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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不过,这个方法也有困难之处。自己冷淡漠视纪子所特地写下来的字句,搞不好反而会引起她的疑心。

这么想来,这短短留言的地味,还真是微妙啊。虽然可以把它当作是纪子单纯的恶作剧留言,但是仔细去深读其中含义的话,倒更像是她拐弯抹角的告白。

如果是这样,自己当然就不能把这重要证据给清除掉。

假如当作是恶作剧的话,自己可以假装要向“米洛舍维奇”告状,让纪子不安;但要是告白的话,自己若假装向“米洛舍维奇”告状,就会给纪子带来压力吧。

纪子当然会想:“为什么他这么干脆地就把它清除掉了呢……?”

一旦让她开始怀疑的话,就会开始联想到许多问题。像是今天美术课的时间,她几乎都不知道自己待在哪里;自己回来的时候,明明天气是阴天,却流了一身汗;并且,明明才刚画的图,为什么颜料却已经完全干了呢?

……也就是说,自己非得做点什么去蒙混纪子才行。

还是在另一张图画的外框上面,也写上同样的文字吧?

不过,虽然这样想,但纪子的笔迹可是相当有特征的。要写出能瞒过她本人的同样字体,怎么想都是办不到的事情。

唉,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秀一专注于思考当中。幸运的是,至少今天下午上课的时间,还能用来考虑种种的对策。

不过,即使花再多心力,秀一还是想不出什么完美的方法。而且比那更重要的问题是,如何能够在那之前、不让纪子有任何看到画布内侧的机会。

那天放学后,秀一跑到很久没去的美术社露脸。

几乎班会一结束,他就跑到美术室去了,教室里当然连一个人都还没来。正在他想要去确认一下画的状态时,忽然有声音响起,拉门被打开了。

“咦?”进来的人是纪子。她一看到秀一,满脸写着惊讶。“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你在问什么啊?我可是堂堂正正的美术社社员呢!”

“你哪里是了?明明就只是个幽灵社员嘛,真是超诡异的。怎么啦?因为当个幽灵不能顺利成佛,所以迷路跑到这里来了吗?”

“随便你说。真正艺术家的灵魂,哪里是凡人所能够理解的呢?”

秀一拿出了其他的画布,开始画画。

纪子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怀疑的态度,但没多久还是开始专心画自己的画。

不久,其他的社员们也纷纷来了。

秀一一边胡乱地把颜料涂在画布上,一边沉浸于思绪中。

太早回家绝非上策。但是,六点过后,妈妈和遥香就会回到家了,所以有必要在那之前先到家。在回家的路上得先把衣物类给处理掉,然后在五点四十五分到家,所以,十五分的时候离开学校就行了吧?

再继续想下去,恐惧就油然而生。回到家以后,必须由自己来发现曾根的尸体,并通知警方。

不过,曾根真的死了吗?虽然我认为他的喘息只是末期呼吸,但要是我弄错了呢?

如果那时候曾根的心脏脱离了心室细动的状态,再度开始正常跳动怎么办?

要是这样,那个男的当然会发现自己差点就被谋杀了。在那情况下,曾根决不会考虑报警。

他应该会用自己的双手来报复。

现在他应该正摩拳擦掌、等着我回家吧?

秀一被自己所想象出来的幻影给吓得毛骨悚然。

真是笨蛋,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发生的。曾根已经死了。要从那种状态自然地恢复,根本就不可能。……别胡思乱想了,还是快振作起来吧!

“电击计划”还没有结束。这件事情完整的收尾,还要等到向警察通报、做完笔录之后,才算是告一段落。

“……你到底在画什么啊?”纪子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这样看还不懂吗?”秀一边说边看看自己的画布,不由得大吃一惊。他刚刚脑袋一片空白,信手把颜料涂抹在画布上,结果自己心中的混乱,完完全全暴露在画中。

他画了像是一只奔跑中老虎的动物剪影,而那姿态,也像是微微往前倾的人类。在它背后,一对黄色无神的双眸,正盯着这个方向。在前方则有条异常细长的双头蛇,正抬起红色和黑色的头来。

并且,在整个画面里,都摇晃着仿佛要烧尽一切的蓝色火焰。

“你在开玩笑吗?”

“……这是抽象画啦!要是每次都画写生,不是很无聊吗?”

“真是的。我才想着你难得来一趟,结果画这什么东西啊……”纪子叹了一口气,继续画她自己的画。

秀一看了一下手表,差不多该开始收拾了。他用稀释剂洗了画笔,整理好画具,从美术教室角落的架子上,把那张有问题的画布拿起来,再把自己刚才画的画布塞进空出来的位置里。

纪子似乎没有注意他的行动。

秀一悄悄走出了美术教室。

虽然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半小时以上的时间,但因为校舍还没开日光灯,而觉得有些昏暗。

一下楼梯,就听到演奏小提琴跟萨克斯风的声音。管乐社的学生们,似乎都把自己关在教室里,勤奋地练习着。那听起来分崩离析、拍子乱七八糟的曲子,应该是Pachelbel的卡农吧。

秀一从柜子里,把装有赛车服的纸袋、写有纪子留言的画布和空背包给拿出来。他在没有任何人的门口阴暗处换上外出鞋,走到外面去。

外面虽然比校园里要来得明亮,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微阴的关系,感觉像是已经黄昏了。

从运动场的方向,远远传来学生们用棒球手套接球时所发出的尖锐声音。打击者用金属球棒击球时所发出的高音,正演奏着气势磅礴的合奏曲。

秀一把两张画布都放进背包里,走向网球俱乐部的停车场。

他解开自行车的车链,用单手抱着纸袋,慢慢地把车给骑了出去。

远远看去,由比海滨整片都是灰色的。这附近的沙滩,颜色原本就和白砂很不相同。

因为有海风吹拂着的缘故,白天时海的味道都很强烈。有两支大型的鸢鸟,张开了双翼、承受着风压,像风筝一样在天空中滑翔。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三只乌鸦试着要在强风中静止下来,但终究不敌强风,而顺着风被吹走。

在沙滩上,还有好几只鸽子,看来似乎是在寻找落到地面上的饵食。它们为了逃避飞翔在空中的强大迫害者,而缩起了身子,就连飞的时候也尽量贴近着地面移动,无论如何都绝不飞上高空。

过了稻村海岬之后,微暗的天空成了背景,衬托着江之岛阴暗的剪影。而富士山完全被云给遮蔽住了。

他在小动右转,骑上了467号车道。他依照跟中午完全一样的回家路线,回到了位于鹄沼的家。当然,路上的景色,他根本无心留意。

下午五点二十四分。家中还未点上灯。

秀一一边留意四周,一边打开大门。他先把自行车停到车库,再走到外面,从玄关进入主屋。脑海里忽然浮现令人讨厌的一句话:“杀人犯一定会再回到现场。”

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犯啊。我只是从学校回来后,偶然发现尸体而已。绝不能做出什么不自然的举动。

秀一首先回到他在二楼的房间,放下书包跟画,接着将上衣挂在衣架上,再把长裤喷上水,再用旧式的熨斗压平。换上蓝色运动服后,秀一下楼走去厨房,从冰箱拿出盒装的柳橙汁、倒入玻璃杯里,再把它喝干。感觉那冰冰凉凉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向下流的感触。他把玻璃杯放到水槽里,在杯中注满水。

虽然想再次走上二楼,但双脚却动弹不得。

可是不去不行。

心跳又加快了。秀一努力激励着自己。曾根尸体的发现人这种讨厌的角色,可不能让妈妈或遥香来扮演。既然是我自己干的事,只有自己来拉起序幕。

他一步一步使劲地踏着楼梯,朝着二楼走廊尽头处的房间走去。房门还是半开着,房间里一片死寂。

秀一把双手手心在运动服上擦了擦,呼吸变得浅而急促。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房门。

眼前是横躺着的曾根。

曾根两眼稍微突出,从张开的口中,看得到一口乱牙。姿势跟白天秀一离开的时候完全一样,就那样死去了。

秀一一踏进房间,有好一阵子站着不动,就那样俯看着曾根的尸体。很明显地,曾根确实死了。至少“电击计划”中杀死目标的阶段性任务已经完成了。

不过,还是得再加以确认。他必须像个无知善良的老百姓一样做过确认后,才能打电话报警。如果不这样做,以后可不知会露出什么破绽。

秀一弯下腰凑近曾根。

……镇定下来,这只不过是具尸体。活着的人才值得害怕,而死掉的人,只不过是开始腐烂的肉块而已,没有什么好怕的。

秀一一边转过头,一边用手摸曾根的脖子。尸体的皮肤摸起来干干硬硬的,就像蜥蜴一样又冷又冰凉。当然,已经没有脉搏了。脖子也相当僵硬,即使用力压下去也不会弹回来。

他死了,而且已经进入死后僵硬的状态。现在所躺在这里的,已经不再是个人了。

是我杀了他。

秀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房间。他冲向洗脸台,打开红色水龙头,热水飞迸流出。秀一从洗手乳瓶里倒了些洗手乳出来,将碰过曾根尸体的右手搓出许多的肥皂泡,再将手伸入冒着蒸汽的热水水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