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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起居室一时被沉默包围。虽然明知道纪子一直看着自己,但秀一还是没能抬起头来。

“刚才我打电话给加纳律师,他说非常担心你,如果有什么事,他很乐意帮忙。”

“这次不需要请律师。”

秀一冷漠地回应。

“因为,我又不是嫌疑犯。”

“啊……是啊!”

“栉森……”

纪子胆怯地开了口,和在学校的态度截然不同,所谓的表面功夫就是指这种情况吧!

“你受了很大的打击吧?我很了解你的心情。”

“你不可能了解吧。”

秀一冷冷地回答。

“除非你也有相同的经验。”

“这个……我当然没有啊。”

纪子努力想说点什么。

“我只是想象……那一定是非常痛苦的经验吧。所以说,如果能让你心情放松一点的话,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纪子红着脸,没有再说下去。她大概注意到,在他妈妈和妹妹面前说出这种话,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那么,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秀一喝了一口红茶,用平板的语调说。

“嗯!是什么事?”

纪子眼中闪着光芒,凑近身子。

“你可以回家去吗?”

“咦?”

一时之间,她好像不了解自己所听到的话。

“我很累了,昨天几乎没睡着,又被警察问话问到刚才,很想好好休息一下。”

“啊,对不起,我……”

纪子有点沮丧。

“秀一,人家难得来看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

“没关系的。是我自己太没神经,没顾虑到他的心情。对不起,我要回去了……。”

友子想留住她,纪子却站起来,匆匆地点头行礼。出起居室以前,纪子再一次看向秀一,点了头。

秀一还是看着杯子,一动也不动。

终于,传来玄关的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那,你一定累了吧?去睡一下吧!”

友子看到秀一的态度,有点同情纪子,但也不忍对秀一说教。

“嗯,晚安。”

秀一出了起居室,走到车库拿了瓶101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仰倒在床上。感觉天花板比平常还要远。

疲劳感从身体深处渗出来,感到整个房间都在旋转似的。

在把曾根“强制终结”之后,他体会到做了一件无可挽回的事的恐怖感。如今他连拓也也杀了,心里就像被开了一个大洞般,一种深不见底的失落感与虚无感强烈地压迫着他的胸口。

之后,他究竟还要忍受这种感觉到什么时候呢?

到了明天,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改变呢?还是要到后天……。

现在什么也不想思考,只希望能尽快失去意识。秀一拿起101就往嘴里灌,食道感到灼热的刺激感,一下子呛到而咳了起来。不久就像是麻醉产生效果似的,慢慢地脑中一片朦胧,终于,一切都暗了下来。

星期一,秀一像往常一样去上学。

虽然遥香关心秀一的状况,说:“请一天假吧!”但是秀一却恐惧着,只要自己一天没去上学,大概就再也没办法去学校了。

在停车场锁自行车时,总觉得好像有学生在远处围观似的。进了校舍以后,那种感觉又更清晰。

没有人接近他。在走廊上或楼梯间,学生们惊恐而露骨地避开他,与他保持一段距离,在远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秀一一进教室,原本的喧闹吵杂在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他默默地坐到位子上以后,旁边的纪子对他说了声“早安”。

秀一没有回应。从书包里拿出了教科书和笔记本,排在桌上。

“前天很抱歉,我……”

纪子正要说话时,教室的门突然被打开,“哈巴狗”走了进来。距离辅导课还有一段时间。“哈巴狗”一看到秀一时露出一脸惊愕的表情,向他招了招手。

秀一看也不看纪子就站了起来,直接走到“哈巴狗”身旁,然后就这样被带到了老师办公室。

令人讶异的是,老师们的反应和学生们并什么两样。年轻的老师投以好奇的目光;女老师的举动中则流露出了惊恐;而已近退休之年的老鸟老师们则冷淡地无视于他的存在。

“我本来打算今天放学后到你家去拜访的,因为我还以为你一定会请假呢。”

“哈巴狗”的语气中带着困惑。他好像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秀一。

“我们星期六接到警察的通知,今天早上开了紧急的教室会议。总之,这次事件的过失全在已故的石冈身上……”

“哈巴狗”喋喋不休地说着教师会议的事,秀一打断他的话。

“老师,请问您到底要对我说什么呢?”

“啊,没有,该怎么说呢,这……”

看他的表情,他好像真以为持续着那无意义的谈话真的能安慰学生呢。

“教师会议的内容,我听了也没用啊。”

“嗯……这,说得也是……”

“栉森!”

从后面传来带着怒气的说话声。

“你那是什么态度啊?你有没有在好好反省啊?”

是那个大家公认很啰嗦的、五十几岁的日本史老师。

“请问我该反省什么呢?”

秀一冷静地反问,办公室变得一片寂静。

“你!你的同学都死掉了,你好歹也……”

“请问您是说对于石冈拓也的死,我要负责任吗?”

日本史老师突然遭到这个从不顶嘴的学生反击,显得有点畏缩。

“在法律上你也许没有责任……”

“那么,您是说我有道义上的责任咯!”

“责、责任、所谓的责任……”

“好了,小中老师,到此为止吧!栉森也受了不小的打击啊!”

“哈巴狗”想居中调停,但是秀一并不领情。

“我只是在便利商店打工而已啊!石冈拓也他拿着刀子闯进店里,用刀子架着我,在跌倒的同时失手刺中了自己的胸口。这样我到底有什么过失呢?”

日本史老师像是被秀一的唇枪舌剑给击倒似的,语气也和缓了下来。

“我并不是说是你的责任,不过,有一个同学失去了宝贵的生命,对于这件事,还是稍微用严肃一点的态度……”

“您是说,对那个企图杀害我的人,我得变现得更感伤一点吗?”

“他……他应该没有要杀你的企图吧!最多只是冲昏了头脑,想要抢钱而已……”

“小中老师,石冈在犯案前跟您商量过他的犯罪计划吗?”

“你……你说什么?”

日本史老师一脸茫然。

“如果没有,那您是以什么为根据,来推测石冈真正的动机的?”

“栉森,好了,你说够了吧?”

“哈巴狗”不知所措地说着。

“石冈他一开始就有杀我的打算,这不会错的。”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是事件的当事人,可以清楚感受到对方的杀意。请那么不要光凭推测就随便乱说话。对我做笔录的刑警也觉得石冈是为了杀我而闯入便利商店的,有什么疑问的话,去问他就很清楚了,他是藤泽南署的山本警部补。

秀一环视着他们,留下一句“我先回去了”之后就出了办公室。

一连几天都是乌云密布的阴沉天气。

秀一像是趴在桌上般伸展着身体,看着这间即使开着日光灯还是有点昏暗的教室。

六排小桌椅面对着教室内的讲桌。现在是午休,所以没有学生留在课室。只有无人的书桌反射着微弱的光芒。这里到底是做什么的地方?我又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大白天的要被关在这么一个密闭的箱子里呢?

秀一合上眼。传达到耳膜里的,是和往常一样的嘈杂声,如浪潮反复拍岸似的毫无意义,刺耳非常。

聚集在门口附近的同学们,兴致高昂地谈论着一些无聊乏味的话题而笑闹不休。现在他们对他而言,已是非常遥远的存在。

事件发生后大约过了一周,虽然同学们已不再表现出过敏的反应,不过还是没有人想跟秀一搭话。例外的只有大门和纪子,还有始终贯彻着商人精神的“盖兹”而已。

秀一张开眼,茫然地看着这些同年纪的少男少女。在这之中,有相当比例的人已有性交经验,九成以上的人喝过酒,说不定也有人尝试过吸毒吧!

不过杀人的话,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有这种经验,终其一生吧。

但我的确杀了人。

高中生或国中小毛头因为一时冲动而持刀杀人,也许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过,订立周详的计划来谋害两条人命的高中生就很少见了吧?

而且,不但没有受到任何责罚,到现在还逍遥法外。虽说计划执行全是自己一手策定的,但还是感到很不可思议。不管老师或同学们都好像看不到我的存在似的。难道说我真的成了透明人了吗?

门口的谈笑声突然停了。抬头一看,只见纪子正走进教室来。看起来脸色苍白,但嘴角还是挤出笑容来,直直地向这边走来。

同学们注视着纪子的方向,看来他们被这里即将发生的事情勾起了兴趣。

你可以适可而止了吧。有必要对我这么执着,让自己成为众人耻笑的人物吗?秀一觉得相当厌烦。

纪子开口了。

秀一站了起来,默默地转过身去,背向纪子离开。

正想走出教室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