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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我直起身来,四下看去——这是一个狭小而破旧的屋子,屋内的陈设与北方农村贫苦家庭的陈设一样简陋。如果没有头顶的电灯,我一定会误以为这间简陋到极致的屋子不是现代社会的产物。

“有人吗?”

我起身下了炕,客气地问道。

没有人答应。

我推门而出,门外就是昨晚看不到尽头的群山,只是因着阳光的缘故,群山没有了昨晚的可怖。我定睛看了看这个房子的轮廓:与其说这是个房子,不如说是个哨所,因为它实在太小、太可怜。我朝前走了几步,接着明媚的阳光向远处望去,目力所及的范围内我依稀看见了山下若隐若现的村庄和远处模糊的城市。虽然眼睛能看到这些,但我知道,如果要走起来,可并非一天两天的事。

就在我四处观望时,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上,一个迟缓的身影正慢慢向我靠近。我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警惕地注视着这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身影来到我的面前,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醒了?”老人和蔼地冲我微笑了一下,一嘴黄的发黑的牙齿勉强挤出了干瘪的嘴唇。

“嗯……谢谢您!”看到救命恩人,我心里充满了温暖,如果可以的话,我真想冲上去抱住他好好大哭一场,把这一晚上的辛酸与忧惧通通宣泄出来。

“年轻人啊……”老人仿佛责备般自言自语了一下,然后坐在了门口的小凳子上,拿出烟袋开始抽烟,而眼睛则眯成一条线,温和地看着我。

“大爷,我……我……您……您怎么自己住在这儿啊?”被他看得有些发毛的我实在没法继续尴尬下去,只好挖空心思憋出了这么一句,同时我好奇地看了看他胸前挂着的望远镜。

“守山的。”老人指了指望远镜,然后从背后的绿色背包中拿出了步话机,接着吧嗒吧嗒地抽了两口烟,“天太干,容易着火。”

原来如此。我记得以前看过一个纪录片,讲的就是守山人。他们长年累月住在山顶,每天的工作就是用望远镜四处查看,一旦发现火情就立刻通知下去,好与火魔争分夺秒地抢夺时间。他们往往一住就是半个月,靠着少之又少的食物和水孤独地生活。可这样一批离群索居、居功至伟的幕后英雄,却常常被世人遗忘,似乎他们永远不曾存活在这个世上——世人只在乎人前的风光,却无视人后的奉献。对默默奉献者的无视,是我们这个浮躁社会身上的脓疮。

老人说完这几个字后,便不再说话,只是不停地让烟雾在眼前腾起。

“等我朋友醒了,我们就走。谢谢您,真的谢谢。”我不想打扰他的清净,更不想占用他可怜的食物和水,因此我深深鞠了一躬,也就不再说话。

“小年轻的,哪儿不能玩啊,非得往山上跑?迷路了咋办?”老人把眼神从远处移到了我身上,“上次着火,就是一帮小年轻抽烟抽的。”

“我……我不抽烟。”

老人审视了我一下,然后又不说话了。

“我……进去看看我的朋友。”在这实在太尴尬了,我找了个辙进了屋。可惜,吴丽丽依然昏迷不醒,我喊了喊她,没有反应。就在我出去也不是、待着也不是的时候,老人进了屋。

“咋回事?”

老人看看我,又看看吴丽丽。如果他把我们当成上山浪漫的小情侣还好说,可惜吴丽丽乌黑发焦的衣服和我黑漆麻糊的脸没能躲过他的眼睛。

“我们的车漏油……我们不懂,还打火,然后就……着了……”我不能告诉他实话,可太离谱的谎话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我只能这么说。可话一出口,我心里揪了一下:吴丽丽的车怎么会好端端地突然爆炸了呢?如果是车本身的问题,绝不可能产生如此强大的冲击力——这肯定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毫无疑问,对方是想杀人灭口——他们知道吴丽丽带走我的事情,也肯定知道吴丽丽不可能暴露我们的行踪,更知道吴丽丽一定会跟我联系,所以他们选择炸掉汽车,让我们双双毙命。

以对方的能力,在吴丽丽车上神不知鬼不觉地装炸弹应该不是难事,可他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在车上呢?如果不能肯定我在车上,那么炸死吴丽丽岂不是更加不可能找到我了吗?

难道有人知道那个时间段我正好在车上?

难道是——别墅里的神秘人物?

不行,等吴丽丽醒来之后我必须要问清楚,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别墅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样的方式能毫无声息地潜入安保如此严密的别墅,对方到底想要干什么?

想到这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矛盾之处——如果潜藏在别墅的神秘人物和爆炸的制造者是同一拨人,那他的目的也应该是要我的命,可他在别墅里藏了至少两天,随时可以下来杀我,尤其是在我摆放花瓶的头一天,我根本没有做任何的预警,而且还在卧室睡了很长时间,他完全可以趁我睡着的时候轻松地解决掉我,为什么非要让他的同伙在吴丽丽车里装炸弹呢?

莫非他们不是同一伙人?

可如果他们不是同一拨的,那爆炸制造者又是怎么知道那时我正好在车上呢?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天不绝我:如果昨晚我没有跟吴丽丽发生争执,如果吴丽丽没有赌气轰我下车,如果我俩没有气呼呼地走出几百米远,那现在我们俩肯定连骨头都找不着了。

世间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不该死的人千军万马都死不了,该死的人喝口水都能送命。虽然我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经历了这段日子的风波后,我越来越相信,世间的一切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老人抽完了一袋烟,开始在鞋底磕着烟锅里的残渣。他一边磕一边看着我,脸上的褶皱里隐藏着他所有的疑惑。

“小伙子,从这下山,走十几里就有村子,那儿有车进城。”

“哦,好,谢谢。不过……我得等我朋友醒了。”

“行,那我就不招呼你们了。以后上山最好多找点人搭伴,就你们俩太危险。”

“好,知道了。”见老人提到了山,我决定打听点儿事情,毕竟我连自己身处何方都一无所知,“大爷,这是哪儿啊?”

“是哪儿都不知道你们还敢来啊?现在这小年轻的胆子真够大的。”老人眯着眼看着我,然后又开始往烟锅里塞烟草,“这是盘龙谷。为啥叫盘龙谷呢?因为后头那座山以前乾隆皇帝来过。”

盘龙谷?我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以前春游的时候有同学提议来这儿玩,后来因为这个地方在蓟县,离学校太远而且没有怎么开发过,安全无法保证,所以被否决。

“这是蓟县?”我吃惊地问。

“是啊。”

我的天,我居然快跑到天津了。

老人的神情告诉我他显然对我越发怀疑了——一个背着昏迷女人的男人,对自己在什么地方一无所知,这绝不可能是驴友或者是寻找刺激的小情侣干的事情——这对年轻男女是干吗的?

“你们来这干吗的啊?”老人试探性地问了起来。

“我……我们来找朋友。不过我喝醉了,是我的这个朋友开车把我送过来的。回来的路上……然后车……车就着了。”我指了指吴丽丽,慌不择路地编着借口。

“哦。”老人仿佛明白了些什么,“这两年好多有钱人在山上盖别墅,可盖完了又不住,房子全空着,可惜,可惜。”

“大爷,是不是所有上山的车都得经过这条路啊?”我觉得我似乎能从他这套点东西。

“是啊,就这一条路。”

“那这两天有没有什么车上山啊?”

“我哪知道?要不是你们在这儿,我晌午都不回来。这方圆几百里的,我得看着火,哪有工夫看什么车啊。”

失败。

“那您知不知道山上……就是那些别墅里,都住些什么人啊?”不甘心失败的我继续套话。

“有钱人呗。”

“我是说,他们都是干什么的?”

“我打听这个干吗?”

老人边说边用鞋底仔细地踩着他刚磕出来的烟灰,直到所有烟灰不再有任何火星。

“你们的车在哪着了?”

“离这应该有几里的山路上。”

“那我得找人收拾收拾。堵着路可不行,要是有个火啥的,消防车上不来就耽误事了。”老人站起身,拿出了步话机。我立刻警觉了起来。

“大爷……”

“咋?”

“哦,没事,没事。”

我本想阻拦他叫人,可这么做没有任何理由,反而会徒增他的怀疑,只好作罢。

“老陈,老陈,你跟山下派出所说一下,有个车在路上着了,你让他们找人过来收拾收拾。对了,还有,还有俩人,受伤了,在我这呢……”老人对着步话机大声说了起来。这一说不要紧,可把我吓得够呛——派出所?这可不成!我得赶紧溜之大吉。

可吴丽丽还在床上昏着呢!

管不了她了,我要是被抓了什么就都扯淡了。

“大爷……我……我先下山找人……我得赶紧找人救我这个朋友。”

“着啥急啊,派出所一会儿不就来了?”

“不行……万一派出所一时半会儿来不了不就麻烦了……我还是赶紧找人吧。”说完,我不由分说地往外就走,老人追了出来。

“不成不成,小伙子,你不能把人撂我这啊……”

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大步朝山下跑去——吴丽丽啊,希望你的通天本领能保佑你,我要是被警察摁在这儿,一切都歇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