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唐泽端惊诧地问:“你一个弱女子用什么开膛破腹?”

刘氏目光疯狂,嘴角一弯,嘿嘿笑道:“奴先拿药迷了那老王八蛋,再用剪子剪!你们晓得他为何伤口不平吗?那是奴先拿剪子捅进去,再一下一下剪开!那老王八蛋心是黑的,血倒是红的,奴这一生都让他毁了,凭什么让他痛快死?凭什么死了还让他好看?我就是要他肝肠流一地,跟一条死狗一样……”

周平章瞥了眼唐泽端,发现他一脸菜色,直直盯着刘氏的脸不敢置信。周平章叹了口气,轻声道:“唐大人?”

唐泽端回过神,愣愣地道:“好个毒妇,这、这可抵得过恶灵作祟之说?”

周平章笑笑道:“唐大人提点的是,那恶灵作祟的谣言传得太过,该查查其祸根何在了。”

三、课命棚审案

在一个门檐挂着“神课”“看命”“决疑”三块木牌的棚子里,一蓝衣道人端坐正中,一老者坐在其身侧,袖手等待,面露期盼。那道人一边手持线香挥舞,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天蓬天蓬,九玄煞童,五丁都司,高刁北翁,七政八灵,上皓凶燮……”

周平章一身便服,负手行来,他的侍卫官王德威带着人跟在其后,低声回道:“大人,查清楚了,便是这妖道散布王鹤冲家邪灵作祟一说,趁机在蔡河下曲一带兜售了许多保命符箓。”

周平章在棚子外站定,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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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德威偏头瞧了会儿,奇道:“这牛鼻子念的什么经,怎的他身边那老者神色如此肃穆?”

“天蓬咒。”周平章道,“亦称北帝煞鬼法,这人定是觉着家中有鬼怪作祟,宅院不宁。”

他们正说着,却听棚子内那道人不耐烦地道:“啖食王鹤冲大人那个恶灵,已被贫道诵咒降雷打了个半死,眼下怕是逃窜至你府内,不过你无需忧虑,贫道为你家日日念天蓬咒,直至七七四十九日,那邪灵自会法力被禁,贫道再为你于无量寿佛跟前点个海灯,增福增寿。只是这供奉却需虔诚,半点马虎不得。”

那老者一脸惶恐,立即道:“那是自然,就是不知需供奉多少……”

“一日百钱。”道人一脸庄重,“这钱可不是给贫道受用,需知疏通天上各路神仙关卡,请雷公电母下凡劈死恶灵,贫道都是担着干系的,若惹恼了哪路仙人,别说是你家,连我一身修为也要押上去……”

王德威听不下去,大踏步过去一把揪住那道人骂:“好你个装神弄鬼之徒,老爷我行走大江南北这许多年,还从未听说神仙造福、雷公电母施法还得花买路钱,你假借神仙之名招摇撞骗,就不怕报应吗?”

那道人一边挣扎一边嚣张地骂道:“哪来的狂徒,也敢对道爷胡言乱语!你懂个屁,你个肉体凡胎自然看不见,道爷我可是有丹霞赫冲,能吞魔食鬼之大能耐的,小心我施咒,哎哟……”

他话音未落,脸上就着了王德威一大拳,整个人扑倒在地上,又要起来骂骂咧咧,王德威一脚过去直直踢翻,他直趴在地上喊:“杀人啦,救命啊。”

周平章带来的人已将这棚子围住,闲杂人等也不敢上前。他看也不看王德威揍人,自顾自拣了一旁的干净椅子坐下,对那老者笑道:“这位老丈有礼了,敢问可是汴梁人士?家住何处啊?”

那老者多年在汴梁过活,见此架势,也猜到周平章不是一般人。他摸不准周平章是什么官,只得恭敬地行了礼,惴惴不安道:“见过老爷,小的几代都是汴梁人,如今住蔡河下曲。”

“哦,那一带最近出了个离奇命案,想必你来此,是怕冤魂冲了自家门运?”

那老者结结巴巴道:“小的家中那点儿事不值一提,只是……只是这位道长却是真个有能耐的,算卦准,虽说要价是贵了些,然道长倒不是诓骗小的,须知若请道长起卦问要紧事,一卦万钱也不是什么稀奇事,还请大人莫要冤枉了他……”

周平章一愣,随即“呵呵”笑了,就连王德威听见都住了拳头,哭笑不得道:“爷爷我免你上当受骗,替你教训这王八羔子,你反倒替他说起话来?”

“那是道爷我神卦之名妇孺皆知……”地上的道人不知死活地嚷嚷了一句。

王德威冲他挥了下拳头,成功让他闭上嘴。

周平章和颜悦色道:“老丈莫慌,我既让人出手教训他,自然有我的道理。敢问老丈,自王鹤冲大人过世后,你家宅真个不安?”

老者为难地道:“是啊,夜里总听得女人啜泣,待仔细查看,又不见人影。”

周平章问道:“哦?真个是邪灵作祟?一日百钱,施咒点灯真个管用?”

老者瞪大眼,惊惶道:“定然是邪灵作祟啊,王大人为官清廉,为人最是和气不过,无缘无故怎会惨死?我家与王大人府上后院相连,邪灵过府,那不过是片刻之事……”

“可你想过没有?王大人新丧,家中后院有女眷为其哭灵亦是常事,王家的哭声传到你家,你们听错了也未可知。”

老者大声辩道:“这怎会听错?那哭声嘶哑难听,诡异得紧,且王家女眷都住前院,灵堂亦设在前边,后院空置多年了啊。”

周平章微微颔首,对王德威道:“将那道人提溜过来。”

王德威一把抓起道人后颈,扔到周平章脚下,那道人摔了个狗啃泥,龇牙咧嘴后却终于学乖,晓得眼前这位定是有官身了。他不敢胡言乱语,咧开嘴哭道:“大人明鉴啊,贫道行善积德,斩妖除魔,修的乃正道,可不是坑蒙拐骗之流……”

“闭嘴!”王德威骂道,“王鹤冲大人一案朝廷尚未有公论,你好大胆子,竟敢越过官府,自行编了一套恶灵杀人的谣言,害得汴梁蔡河一带人心惶惶,你可知罪?!”



那道人在汴梁混了多年,一闻此罪名便知非同小可,当下惊出一身冷汗。他眼珠乱转,忽而看到周平章一身微服,心下生出希望,立即跪好了连连叩首道:“大人可怜可怜小道哇,给小道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越过朝廷。且王大人府上,小道这等身份怎么进得去,哪里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周平章笑了笑,暗叹这京都人到底与外省不同,旁的不说,审时度势的能耐就比自己在江南东路遇见的百姓强多了。他打断道人喋喋不休地自辩清白:“那就怪了,你既不知道王大人怎么死的,为何又能断定此乃邪灵作祟?我听说,为此你还卖出不少符箓呢。”

道人正待现编,就听王德威暴喝一声:“混账东西,现下不说实话,是不是要留着去大牢里说?”

道人浑身一抖,慌道:“小道生计艰难,这都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啊,可是大人,邪灵作祟杀了王大人可不是小道说的。”

“哦?”

“是王大人府上的人所说。”

周平章眉毛一挑,问:“怎么讲?”

“小道愿对玄天大帝起誓,邪灵作祟乃王大人府上传出,大人传王家的家僮一问便知。小道不过路过听了那么一耳朵,以为有生意可做,这才鬼迷心窍。”

周平章问:“从实招来。”

道人谄媚地跪近,道:“小道那日去蔡河下曲做道场,偶然经过王府,想到王大人横死,兴许这里头有生意可做,就上前去。还未走近就见王大人府上两名僮仆出门来,边走边说自家老爷是个好人,也不知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才会对他下手。可另一个说,没听老夫人哭吗?那压根儿不是人做的,而是邪鬼所为。”

周平章猛然喝道:“扯谎!王大人新丧,王老夫人卧病不起,府上忙着奔丧入殓尚且不及,哪来的多嘴僮仆嚼念主人家之秘事?还偏生让你听见?”

那道人正待分辩,已被王德威一脚踹翻,王德威手按刀柄,凑近他阴森森道:“妖道听好了,爷爷我专干的,便是如何对付你这等奸猾之徒。不说是吧?”

那道人号道:“我说我说,邪灵作祟确实是王大人府上之人告诉小道的……”

“谁告诉你的?”

道人豁出去道:“是小道俗家的,俗家的表姑妈……”

“继续说。”

那道人哭丧着脸道:“小道的表姑妈乃侍奉王老夫人的婆子,姓张,平素常有往来。王大人出事后,表姑妈跟小道商量,要捐绢匹替王老夫人做法事,她说王老夫人认定自家儿子死在邪灵手中。哦,对了,那邪灵还是手持一柄什么开膛刀,真怪,我学道多年,从未听说邪灵还有兵器,那兵器还有名字……”

周平章脸色一变,猛然站起,厉声问:“开膛刀?你可有听错?”

那道人吓得一哆嗦,颤声道:“应该、应该没有。”

四、开膛刀现世

开膛刀不是什么邪物,而是一柄利器。

一柄曾经名扬战场、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利器。

只不过那敌人指的是宋辽边境的大宋军民。

这柄开膛刀乃辽国战将楚阿不之佩刀,据说那刀状如弯月,刀刃却呈锯齿状。楚阿不武艺高强,却凶残嗜杀,最喜一刀将人自胸膛划到腹部,将尸体拖于马后耀武扬威。曾经有一段时间,他在宋辽边境名如夜枭,能止婴啼。

但他早在二十年前便被宋军射杀,这柄威风凛凛的开膛刀也从此不知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