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明哥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说出了这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结果。

“活该!”我本以为刘彩云听到这个结果会号啕大哭,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咬牙切齿地咒骂。

“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哥也被整蒙了。

刘彩云回过神来,瘫软在椅子上抽泣着说道:“我让他平时做人做事低调一点,他非不听,整天打肿脸充胖子。呜呜呜……”

“你丈夫平时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明哥开始往正题上引导。

“一个穷出租车驾驶员,他能得罪谁?”刘彩云擦了擦眼角。

“那他平时跟哪些人有接触?”

“他每天下午六点钟出车,早上六点钟才回家,回到家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中午吃饭,吃完午饭紧接着就出去打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如此。我整天带着两个孩子上学,他平时跟什么人接触我也不清楚。”

“你说你丈夫打肿脸充胖子,是怎么回事?”

“他这个人特别好面子,很喜欢吹牛,走到哪里吹到哪里。我们家里都穷得叮当响了,他还到处吹自己有多少多少钱。前段时间看别人买了大金链子,他让儿子在网上给他买了个假的挂在脖子上,到处跟人炫耀说这条链子值十几万。就是因为他这张破嘴,搞得亲戚朋友时不时就来借钱,我跟他们解释说家里没钱,可没一个人相信,都说我们小气,不跟我们来往。”

刘彩云边说边用手指着地板,仿佛沈光明就在她眼前一样:“光明啊光明,你还吹不吹?我问你还吹不吹?我说过你早晚死在这张嘴上,你还不信,这下你信不信?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了?哑巴了?”

明哥见她已经有些精神恍惚,便停止了询问,在我们两个人的搀扶下,刘彩云,还有她的两个孩子,被胖磊用勘查车送回了家。



本以为死者老婆的口供会为案件带来一丝转机,可哪里知道越来越复杂。死者这种到处炫耀的毛病最容易得罪人,从目前看来,这起案件的定性最少有两种可能:仇杀或者抢劫出租车杀人。

抢劫出租车杀人是临时起意案件,受害人和嫌疑人之间相互并不熟悉,基本上不会有什么矛盾点在里面,这种案件也是最难侦破的一类。仇杀则不一样,嫌疑人和死者之间具有充足的仇恨时,就会导致凶杀案的发生。对于仇杀案,我们只需要摸清楚死者的关系网,案件便可以迎刃而解。之前我们对死者身份信息并不掌握,现在尸源已经查清楚,我们可以先从这两个方向着手调查。明哥在第一时间把情况通报给了刑警队,由他们负责整个的线索摸排工作。

就在案发后的第二天,胖磊那边传来捷报,他在梳理整个云汐市所有的交警监控之后,找出了出租车行驶轨迹。根据监控视频,死者的出租车最后一次悬挂牌照行驶,是在去往高新区的一段公路上,之后车的车牌照便被摘除,并直接驶向了焚尸现场。很显然,嫌疑人的杀人现场,很有可能就在这段公路的某个角落。

确定好范围之后,我们直奔目的地——芳泉路。

芳泉路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柏油马路,位于开发区的东侧,呈南北走向,它北连环城高速,南通高新区,这两个行政区域以工厂和汽车4S店为主,常住人口十分稀疏,所以这条路平时鲜有车辆行驶。

人口稀少其实只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由我们云汐市的方言造成的。我们方言中“h”和“f”分不清楚,外地的承建商在给这条路取名时,根本没有考虑这一块,看似比较文雅的“芳泉路”在我们云汐市民口中就变成了“黄泉路”。这不吉利的谐音,也是很多当地人不愿意从这条路上行驶的重要原因。市区里像这种城内互通的公路很多,驾驶员在有更多选择的情况下,基本上不会考虑这里。

果不其然,长达五公里的芳泉路上,只有我们一辆勘查车在路面行驶,这给我们的现场勘查工作带来了极大的便利,最起码这种情况下可以保证原始现场的完整性。

勘查车在胖磊的操控下,缓慢地向前行驶,其他人全部探出头去,观察路边的异常。

车行没多久,胖磊忽然一脚踩住刹车,指着路东侧的人行道:“你们看那里,血泊。”

“走,下去看看。”明哥第一个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血液作为凶杀案件中最为常见的物证,在刑事技术的多个领域都有很深入的研究,尤其是法医和痕迹检验两个学科。我们把案发现场的血迹大致分为以下几大类进行研究:血泊、滴落血迹、流柱状血迹、溅血(动脉喷溅血迹,打击溅血,滴落溅血,口鼻溅血)、抛甩血迹、擦拭血迹、转移血迹、浸染血迹、稀释血迹以及干血和凝结血。从如此细致的划分不难看出血液对于现场分析的重要性。

那么从现场血液中我们能获得哪些信息呢?除了DNA以外,最为直接的就是可以分析案发大致时间以及致伤情况。

根据研究,一滴血的平均含血量约为0.08毫升②,从不同的血源上滴落的血滴含血量在0.01~0.16毫升这个范围之间变化。经过实验,0.08毫升左右的一滴血,它自由落体的最终速度大约为每秒861.3厘米,含血量越小血滴速度越慢,越大则越快。我们在案发现场如果发现接近0.08毫升的血滴,就可以通过计算公式大致估算出血滴是从多高的地方滴落下来的,这样有利于判断伤口位置。假如血滴是从作案工具上滴落的,我们还可以根据结论判断嫌疑人使用的是何种凶器。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致的判断,其实最为直接的还是对案发时间进行推断。血液从人体离开以后,凝结时间一般需要3~15分钟,凝结后的血液颜色会由鲜红色依次变为暗红色、黑褐色、黑色。如果现场存在血泊,那分析起来会更加简单。

血液从人身体中大量流出,形成片状血泊,血泊经过蒸发浓缩,一般30分钟到3个小时内开始干燥;4个小时后,干燥由边缘向中心发展;8到12小时,血泊大部分干燥,仅中心部位会有浓缩黏稠的血迹;12到15个小时,除中心较小的部分没有凝固干燥以外,其余部分完全干燥变硬;36小时后,血泊会形成裂纹,边缘与血液载体分离翘起。血泊的这种物理特性,对判断受害人死亡时间有着极大的辅助作用。当然,这只是很浅显的一些东西,有的刑侦专家甚至可以通过血迹来还原整个案发现场。




“焦磊,你通过视频能不能分析出嫌疑人杀人的大致时间?”明哥看了一眼地面上接近干涸的血泊问道。

胖磊回忆了一下:“出租车是晚上十一点半左右驶入这段公路的,十二点零三分驶出,嫌疑人的作案时间应该在两者之间。”

“那就对了,血泊的物理变化正好符合这个时间段,那这里就是第一现场。”明哥很确定地说道。

“小龙,你看这里是不是血鞋印?”叶茜蹲在地上,指着两块半圆形的血斑对我说道。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嗯,这应该是鞋尖的位置。”

“这里也有!”叶茜又挪动了步子。

“为什么都是鞋尖的位置?”我有些纳闷。

“会不会是嫌疑人作案之后,害怕鞋底沾上大量血迹,才踮起脚走路?”胖磊猜测道。

“你说得不对。”我摇了摇头,“磊哥,死者驾驶的出租车是不是由北向南驶入这段公路的?”

“对啊!”

“正常情况下,车辆是靠西边的车道行驶才对,如果嫌疑人在出租车里杀人,那路西边应该有血迹才对,但整条路却只有我们站的位置(路东边)有血迹,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还不简单,嫌疑人在这儿杀的人呗。”

“对,磊哥说得没错,但是嫌疑人是用什么方法将死者引到这里的?”

“方法?”

“我们之前已经假设了两种案件性质,一种是仇杀,另外一种是抢劫出租车杀人。如果是仇杀,那嫌疑人和死者之间可能在车中有过口角或者争执,嫌疑人下车,死者追赶,接着发生血案。抢劫出租车杀人也是一样,死者不下车追赶,杀人现场不可能出现在路东边的人行道上。”

“路中间有绿化带,车辆要开很远才可以掉头,只有下车追才能说得通!”胖磊没有否认。

“死者敢下车追赶,说明两者之间有力量的悬殊。假如嫌疑人有一米八,死者只有一米六,除非他脑子有毛病,否则不可能在夜里对嫌疑人穷追猛打。但现实情况是,死者尸长有一米八五,身体肥胖,三刀致命伤全部在心脏的位置,我有理由怀疑,死者和嫌疑人之间可能存在身高的悬殊,凶手在作案时只有踮起脚,才能把死者杀害。”

“原来是这样!”叶茜恍然大悟。

“这些脚尖血鞋印有没有分析的价值?”明哥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这种残缺的鞋印,我暂时还驾驭不了。”我实话实说。

“行,那我回头联系省厅的专家帮着看看。”

杀人现场的勘查结果依旧不容乐观,除了证明现场的血迹属于死者外,没有任何进展。我们现在连嫌疑人是男是女都不清楚,更别说什么指向性的破案线索。

好就好在几天后,现场提取的脚尖血鞋印有反馈。根据省厅专家组的联合分析判断,嫌疑人的体貌特征被划定在身高约一米六五的男性。数据一下来,我第一时间告诉了胖磊,希望他能通过监控找到符合条件的视频影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