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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卷拾叁 刺青



                                            一向优雅温柔的柳倾瓷,在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烟消云散,化作满满的凝重,堆积了整张面孔,“倘若真是如此,那么,我们有麻烦了。”

        绯湮目光流转,眼中带笑,却说着极其可怕的话语,“你说,毓砂会不会杀我们?”

        倾瓷沉默了。拿过一个杯子,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后轻啜一口,凝然开口,“很难说,毓翎宫向来以神秘成名,其宫主毓砂更是难以琢磨,行为诡异。倘若是别人,发现了你我的不对劲,定会想到杀人灭口,可毓砂却不是寻常人,说不定他会留下我们,只是想和我们玩一场游戏,或者说,是想慢慢折磨我们,看着我们一点点走向死亡。”

        顷刻间,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变得诡异无比,绯湮望着倾瓷,用极具飘渺的嗓音幽幽地问:“如果是后者,你会怕吗?”

        倾瓷的嘴角噙了一丝笑,“我从不怕死,你呢?”

        绯湮也笑了,只是他的回答不免令人大跌眼镜,他说:“我最怕死了。”他把玩着手中的紫砂杯,继续说道:“我不想死,所以,就算对手是毓砂,我也必须要赢。”

        那一瞬间,倾瓷险些说出“大言不惭”四个字,可当他看到绯湮眼中的坚定光彩时,他终是将那四个字吞了下去,他淡淡地笑着,“嗯,我们一定会赢。”成王败寇是这世间的定理,弱之肉,强者食,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如今他惟一能做的便是相信绯湮,相信自己。

        ……

        就这样,他们在梵朔门住下了,梵琢对这二人都很客气,几日下来,大伙儿也都很熟络了,绯湮很亲切地称梵琢为“阿琢”,倾瓷也跟着他这么唤着,而梵琢对绯湮和倾瓷也开始直呼其名了,拨开以前“俞公子”和“柳公子”这种称呼上的客套,忽然感觉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也不过如此。

        就是碧落对绯湮还是不甚喜欢,这二人也算是一对欢喜冤家,平日里一见面便斗嘴,倾瓷每每见到他们斗嘴的模样,都会笑得格外开心,就连一直以来都冷冰冰的梵琢,见到了他们二人这种孩子般的举动,也会淡淡地勾起嘴角。

        而两个当事人,绯湮怎么说都比碧落大一些,又是男人,表面看上去是从不示弱,可若对他稍有熟悉,那么定会发现绯湮其实总是让着碧落,有时候明明不是绯湮的错,他也会自己拦下责任,然后说上几句“抱歉”,只是碧落总说绯湮道歉时一点诚意都没有,绯湮只当没听到,一笑了之。

        偶尔倾瓷和绯湮胡侃时他会感慨一句,“绯湮当真是长大了。”而绯湮却不怎么明白倾瓷的意思,其实倾瓷想说的是,“绯湮长大了,懂得忍让了。”

        那日后,碧落从梵琢口中得知是毓砂要梵琢留下绯湮和倾瓷的,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可她还是会在受了委屈后找到梵琢,对他说:“等我们查明这二人的目的后,我一定要杀了俞绯湮那个风流浪子!”梵琢闻之,总是平淡地回之,“可是我觉得,你和俞绯湮在一起的时候,你很快乐。”

        碧落曾因为梵琢随口而说的这句话而沉默了好些天,那段日子里她都不怎么和绯湮斗嘴了,这奇怪的变化让绯湮这个贪玩的孩子也顿感寂寞了。

        碧落反复琢磨着梵琢的话语,她和绯湮斗嘴作对时,她确实感觉很快乐,那是十六年来,她从未有过的欢喜。就算之前她爱上言诺时,她也不曾感受到这般的快乐,而俞绯湮,这个人他风流放荡,口无遮拦,常常惹得她怒气冲天,可不得不承认,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那一瞬间,仿佛可以忘却一切烦恼,专心于和他斗嘴,然后享受占了上风的欢喜得意。

        她总说:“俞绯湮,你怎么这么幼稚?”然后绯湮便会驳道:“是谁比较幼稚啊?”往往这种时候她就会让梵琢来评理,而梵琢却说:“绯湮和碧落都只是孩子。”

        孩子?是因为她还是孩子,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感觉吗?在绯湮面前,她就像一个孩子一样同他斗嘴、计较,然后看着绯湮在她面前落败而去,她得意地昂首挺胸,笑望蓝天,这种从来不曾有过的快乐是因为她还是孩子吗?她不懂,真的不懂。

        ……

        日子就这样缓缓流淌,绯湮和倾瓷开始着手于紫煌派给的任务,然而对那首七绝谜诗,他们至今仍一无所获,另一方面,也没能查出梵琢背后为其撑腰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毓砂,但绯湮说:“有八成的可能是毓砂,而另两成,是梵琢真的就是那么厉害,自己创门立派,夺得第一。”这些日子以来,他们惟一的收获便是对梵朔门稍有了解了。

        梵朔门下共一百三十五名弟子,其中除却梵碧落这个第一女弟子兼梵琢义妹外,以凤鸣、暮霭和月辉三人为最,此三人不仅功夫了得,脸也生的极为标致,绯湮初见这三人时,险些以为这梵朔门乃毓翎宫再世,专出美人。

        后来才知梵朔门有今日之成就,梵琢的强劲是一方面,而这三个人也为门里立了不少功,是梵朔门引以为傲的弟子。

        这一个夜晚,夜空之上布满了繁星,闪烁着耀眼的光芒。绯湮靠在窗边望着头顶这巨大的黑色幕布,他哀怨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已在梵朔门留了五日之久了,可至今仍未查出那支卷轴中的秘密,长此下去,他们这里一无所获,只怕别人要先他们一步有所行动了。他心里所想的那个“别人”,指的自然是梵琢和毓砂。虽说紫煌没有要求他们在多少世间内完成任务,可如今他们毕竟是寄人篱下,万一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就算梵琢心慈只是将他们赶出门去,那么他们也将无法继续打压梵朔门势力,倘若那时他们还没能解出卷轴之谜,那便是两个任务一个都没能完成,这叫他们以何脸面回去面圣?

        月亮散发着皎洁的白光,绯湮却思绪混乱,烦闷之下,他一掌打灭了桌上的油灯,随后推开门走了出去。

        可是他要去哪里呢?这梵朔门毕竟不是他的家,他又能去哪里呢?沿着回廊他一路向前走着,可步子却出奇的缓慢,月光融合了星光落在他的脸上,竟将他本就白皙的脸庞打成了苍白。

        绕过一个拐角,他在弯道后的第一间屋子前停下了步子,抬眸一看,那竟然是碧落的房。他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惨淡的笑,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屋内的灯还亮着,他心里暗忖着碧落那个坏丫头这会儿在做什么?脑海里突然产生一种想法,他想碧落平日里待他那般坏,这会儿定要吓她一下,如此想着,他嘴边的笑容变得稍为暖和了些。

        透过门缝,他往里看去,发现碧落并不在他的视线所及范围内,于是带着狐疑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了屋子。

        桌边没有人,桌上的灯却亮着,床榻是白色的,而纱幔却是粉色的,此刻纱幔被撩起挂在两边的金钩之上,床上依然没有人。

        那死丫头上哪儿去了?正不解之时,绯湮忽闻角落处传出一个女声,他立刻反应出那是碧落的嗓音,她正在哼着一支小调,声音悠扬动听,曲调婉转倾心。

        绯湮向声音的来源处望去,见桌边立着一展屏风,屏纸之上是以彩墨画的一朵朵盛开的蔷薇,妖艳迷人。

        他轻手轻脚地向那边走去,至屏风之前时他略微的有些犹豫,可最终他仍是悄悄探出了脑袋。

        蔷——薇——

        这一刻,绯湮的目光平静地落在碧落的左肩上,他望着她身上刺着的那朵妖艳的红色蔷薇刺青,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随后又退到了屏风后。碧落没能看见绯湮那一刻的神情,倘若她看到了,定会在这个十九岁的少年眼中看到一份超越他年龄的冷静,只可惜,她没有看到。

        绯湮躲在屏风后面,他很冷静地站在那儿想着自己的心事,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没有人知道,所以他可以骗别人说他什么都没看到,可是,心脏剧烈的跳动却剥夺了他自欺欺人的权利。

        绯湮此人,他任性、他骄纵,他像个孩子一样不懂事,他很坏,他会骗人,可他偏偏不会骗自己,正如此刻,他看到了什么他便记住了,即使别人都不知道他曾看到过这一幕,可他始终不会骗自己说他什么都没看到。

        屏风的另一边,碧落哼着的小调断了,绯湮知道她沐浴完了,正想着离开,然而才刚迈了一步,却听那边的碧落一声急唤,“何人在外面?”说罢她迅速披上外袍“飞”了出来。

        (卷拾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