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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持有郑大明签了字销售部要求有关人员调动的申请放在董事长面前时,老爷子淡淡地说:"两天前,人已辞职了。"

        "什幺?"

        为什幺没有一点预兆?王晓冬有点不能理解,但也有思想准备,龙华公司是留不住优秀人员的,家族式的管理作风是比较排外和多疑的,没人受得了。

        不过,他有些可惜,凭对她的接触,他认定这个美貌冷静聪明的女孩会有一番作为的。就是因为看好她,才不遗余力地为她费脑筋调进太子党行列嘛!

        这绝对是有希望有势力的少壮派别。这个丫头,招呼也不打一个,说走拍拍屁股走了!

        三星期后,王晓冬似乎忘记这件事了。那天他到中国北方建筑集团下面的一个小分部送报价时,竟然在接待室里碰见了一帆,哎唷,这妮子来这地方上班了!深谙人际之道的王晓冬马上热情万分地站起来,"一帆,你来这儿上班怎幺不说声啊?我还不知道呢,我说一转眼人到哪里去了,要不给你饯行!"

        一帆嫣然一笑,"王助理,谢谢你的照顾,在那儿我实在无事可做,正象你所说的,整天做些重复的机械的低级劳动,连最笨的女孩都能够。"

        "是呀是呀,人往高处走,这一步没迈错。"王晓冬脸上一片赞许。

        "对不起,没来及与你们打招呼,我担心你会尴尬。"

        "我已经尴尬了,不过也没什幺,从前我们是同事,现在是客户关系了,以后你还得多帮帮忙,多照应点。"王以最恰如其分的亲切说出了他最想说的。

        "那是自然,能帮的我一定尽力而为。"一帆不露声色地微笑,"不过目前我可能帮不上大忙,刚来,做些无足轻重的工作,参与不了大事。"

        王满怀期待地说:"到一个新地方,总是头三脚难踢,不过时间长了就好了,他们会欣赏你的。我想到那时不会发生我们去预约的客户被他人抢走的事故了,对吧,一帆?"

        一帆心神领会,"我会提前告诉你们不要跑冤枉路了。"

        王晓冬趁机放出杀手锏,"如果经你手的项目成功了,不会少了你应得到的那一份,有财大家发嘛!"

        "经我手的项目?"一帆诚实地说,"我还没资格。"

        "我是指你多多少少帮上点忙的,比如,你知道项目的具体负责人是谁,项目何时排上日程,对方的报价,甚至某个人的电话都是至关重要的。你在内部,自然更加方便。"

        一帆微微一笑,"好吧,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打个电话,可能我也有事找你呢。"

        王晓冬自然高兴。他告别了一帆,向二楼的工程部走去。

        一帆走进打字室,把这个工地所有人送来的文稿报表之类的录入电脑,然后打印出来,不象刚才那样高姿态,进了中国北方建筑集团又怎样?她只不过是这个庞大集团里的一个不为人所注意的小人物,工作只不过打打字,复印文件,把文件归档和其它一些杂事。只在偶尔的时候被经理叫上与客户一起去吃饭。当然这只是偶尔。

        第一次去时,她还挺高兴,以为有机会参与公司重要事情和去见一些重要人物了,结果令她失望,那只不过是一顿让胃袋舒服的肥宴,所谓的客户也都是影响力不大的小头目,与她的需求和目标相去甚远。其顶头上司本部门的主管钱小豪经理,也让她失望,那只不过是个没多大本事的小头目,彻头彻尾的花花公子,对上司极尽点头哈腰之能事,对有求于他的各种建筑材料厂家极尽奢华之能事,几乎让所有厂家都请他进馆子,不请的就给脸色看。其实他根本没有订货权,大宗的材料都由集团副总直接拍板,而且这幺一个集团公司,建筑材料都有固定客户,钱小豪只不过在最前沿收集一下各厂家的资料,到时候一大摞废纸似的送上去,上边的具体负责此事的人一定看吗?不一定,反正会定期往垃圾筐里扔。说白了,这个工地现场的材料科只不过是整个集团里的许多毛细血管中的一个,无足轻重。

        许多眼馋想打进大公司的供货厂家都吃了哑巴亏,费了牛劲,也只是抱着树梢摇,却还不知道。

        钱小豪竟还鼓着他的金鱼眼睛大言不惭地说:"一帆,跟着我,你就吃香的喝辣的吧!"

        一帆深知自己的美貌、名牌学校和不俗的谈吐在他身边一站就能抬高他几个档次。这实在是个陋俗的男人,中学未毕业,先天性孤陋寡闻,后天又不肯努力,一张嘴就是三流无业游民的习气,让人孰可忍孰不可忍。更重要的是他虚张声势,根本没多少实权。她需要不仅仅是钱,还有神奇的权势,是那种大笔一挥就能把你淘汰掉的权势!她深信利用自己女人的优势,可以间接地控制这种势力,而达到她梦以求的目的。就象一只大鱼落进金鱼缸里,她感觉水太浅了,也太少了,金鱼缸外面就是池塘,她憋得难受,却游不出去。

        是的,中国北方建筑集团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里面每一个衣冠楚楚的项目负责人都有一定范围的权力,也都是一张盘根错节社会关系网中的一个结。

        她的运气实在不好,碰上了窝囊废如钱小豪,换上任何一个人境况只有更好些。失望归失望,一帆不会再跨行业走马观花另谋高就了,中国北方建筑集团日益庞大红火的生意,对京城就是全国的制冷企业也是个不小的诱惑,与这样的大主顾攀上亲,是他们梦寐以求的,这样的大集团直接影响着他们的效益。既然她现在就在这棵大树的某一个小枝上,就不要轻易下去,如果位置太过劣势,就要找出人头地的机会,而这种机会的给予者只能是树的主杆,而不是万万千千其中之一的枝条或树叶。她必须得找出主杆来!

        晚上回到家,家里热闹了许多,妈妈和妹妹忙完了秋季都来了。素梅还再谦虚地说不愿长住,城里的生活过为惯。其实,她早被都市繁华的生活镇住了,满眼的高楼大厦,干净整齐的街道,琳琅满目的商品,来来往往的车流和悠闲自得的人们,比起乡下的偏僻穷困和闭塞来,简直是天上人间。她也忽然明白为什幺丈夫在城里过了几年就不愿再回家去,人往高处走,是一种天性。城里的女人漂亮吗?不见得,她还没碰见一个女孩子在容貌上赛过她的两女儿的,但舒适的生活和有度的劳作使她们生活的从容优雅,因为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她们更加自信和通情达理。好象这又比单纯的漂亮重要的多。

        刚刚在火车上积攒的一点自信又被冲得荡然无存,一辈子活了大半,她认命了,不想斗了。的确,人是斗不过命的,同样是人,人家怎幺就过得这幺好呢?她又不懒惰,又不傻,为什幺刚四十多岁就老成这样呢?命是抗争不得的。她认了。

        活到现在还不是第一次来北京?真是没想到,在乡下人眼里,北京好象是童话,一般人是见不到的。她现在见到了,也知足了,生活一段时间就回乡下。一辈子住在这里?不,她还没想好。

        与她的犹豫相比,一慈是最为高兴的,也没有什幺精神负担,她做梦都想来姐姐念大学的城市里生活,在她有限单调的生活字典里,进城意味着脱贫,进入了另一个阶层,田间的劳作和太阳的暴晒使她从记事起对乡下对农村有一种厌倦、恐惧和强烈的摆脱意识,那简直是一种奴役,生活沉重、乏味、单调,毫无希望。渴望过上好生活是每个人天生的愿望,对这个生活苦恼第一次进城的乡下姑娘来说尤其如此。曾经,为了好生活她还差点要嫁给一个二混子,那好象是个有失必有得的选择,但现在,不用那种难受的选择她也来到了天堂。她为什幺不高兴呢?

        傍晚,娘俩在做晚饭,一慈屋里屋外进进出出,赤着脚,拿这拿那,没有停步的时候。

        "你走来走去,就不能歇会儿?"素梅都被她转花眼了。

        "地板那幺光滑干净,象床一样,走走嘛!"

        "人家会笑话你!"

        "我关上门,'人家'就看不见了。"

        素梅叹了口气,"城里就是不一样,怪不得人人都往城里跑,跑进来就不想再回去。"

        "妈妈,我也不想走了。"一慈说。

        "你不走?指望什幺?"素梅想笑,"又不象你姐姐有文化,念过大学。"

        "我可以干不需要文化的工作,进工厂,干什幺都行!"

        "谁会要你?"

        "让姐姐给我找找?"

        "你给她说说。"

        一慈依偎在母亲身边,"我要是有工作就太好了,第一个月的工资首先给你买一件好看的裙子。妈,你看北京妇女都穿裙子,很好看,你还没穿过裙子呢。"

        素梅笑,"人家里城里人,我穿裙子不好看。"

        "谁说的?你一定也不难看,除了脸黑。你可以化妆呀。"

        "化妆?嘴涂得红红的?脸抹得白白的?"素梅朝女儿扑哧一乐,"咱不习惯呢!"

        "妈妈,你要慢慢习惯,想不走就得那样,你一定要听我的,有了钱我请你去看电影。"

        说到高兴处,一慈在母亲肩上撒娇。母女俩说着,笑着,非常开心。

        一帆下班了,站在院子里,听着,却不想推门凑热闹,这种贫穷的欢乐让她心里有一种苦涩的感觉。老天爷就这幺不公理,富的富死,穷得穷死,到死都不放过。如果不凭着破釜沉的决心和勇气,永远也改变不了这种命运。妈妈和妹妹的笑声又传出来,她感到一丝欣慰,现在她唯一能做的是让妈妈和妹妹开心点,她们的高兴就是她的高兴,她们的痛苦就是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