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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但这样一来,距离倒是拉近了许多,众人七嘴八舌地讲起扬州城中妖怪之事,倒省了我二人去着意打听。

            我仔细听了听,终于把事情理出了个脉络。

            原来在数月之前,那妖怪第一次露出痕迹,却是在城中鼎鼎有名的大户李员外的府第之中。

            那日恰逢李员外爱女青婵小姐十六岁的芳诞,李员外以贩盐起家,家资殷实,虽然娶得了十来房姬妾,却只养下了这个爱女,当真是看得如同掌上明珠一般。所以虽是个少女的生辰,李员外也请了城内外许多名门大户的女眷前来祝贺。李府偌大的花厅之中,一时到处都是莺声燕语,花团锦簇。

            众女眷饮酒作乐,赏花听曲,足足玩了大半天的时间。当时女子聚会极是难得,那些女眷平时也难得这样放纵轻松,所以一直到了深夜还不肯散。李家财大气粗,那李员外只想着爱女热闹快活,巴不得这些女眷们再多陪些时候,当下命家人再续酒菜,同时在园中到处高高挂起无数八角宫灯,那晚灯火耀目,笑语鼎沸,直传出花墙之外,这附近居住的许多人家都听得十分清楚。

            及至到了半夜,那李小姐因鬓发有些乱了,贴身丫环绣儿便送她回房去整理,她唯恐照顾不周,便先打发绣儿出来照应宴席。其他女眷不以为意,继续饮酒作乐。过了一两个时辰,中有一个女眷发现李小姐还未出来,便叫绣儿去请。谁知绣房中竟然是空无一人,哪里还有李小姐的踪迹?

            起初家人们都以为她是到别处去随意走走,只到绣儿找遍府第还未见李小姐踪迹之时,李府才发现大事不妙。

            李员外命人掌起灯笼找寻,但四处角门上守夜的家丁都说未见过任何人出府门一步。绣房中整齐如初,小姐用来抿发的梳妆用具也极为随意地搁在梳妆台上,仿佛是主人刚刚用过,并无任何凌乱迹象。活生生的一个人儿,竟是平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家慌成一团,第二天就报了官府,官府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家还在城中遍贴告示,重金追寻小姐下落,也有人贪着银钱来报些线索,便查到最后,总是些子虚乌有之事。

            这样乱了有个两三天,李员外几乎要悲痛欲绝之时,那李小姐却又突然出现在后花园的花丛之中。

            李员外喜出望外,但无论怎样询问情形,她总是沉默不言,绝口不提这几天的去向。李员外虽是满怀疑窦,便既然女儿毫发无损地回来了,也就不再在意。只是那李青婵此次回来之后,却似是变了个人儿一般。先前只是娇怯怯的一个少女,每顿饭量跟只猫的食量差不了多少,而且因为笃信佛教,一直是茹素戒荤。现在她每顿饭却足足要吃四大碗,且极为嗜好食用小鱼小虾。

            以前李青婵心灵手巧,尤擅针指女红,也爱好些诗词书画之类;李员外怕爱女劳神,总是劝她多多歇息,现在她却将这些一概置于脑后,天天只是在床上卧着睡觉。

            但饶是如此,也不见她长得健壮起来,依旧是以前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但无论谁对她说话,她总是一副呆呆的模样,先前那种与生俱来的灵秀之气,竟是没剩下半分。

            李员外见爱女如此情状,唯恐她是得了病症,但请来大夫诊治,却又总说她并没有什么毛病。渐渐的家里人开始起了疑心,怀疑她在平空失踪后,是否是着了妖崇邪侵一类,方才变得如此古怪。

            恰巧李员外一次上街之时,遇上个游方道人,一眼便看出李员外气色不对,口口声声说李员外家中有些不干不净的东西。李员外一听正中下怀,连忙请了那道人来到家中。那道人一口咬定妖氛便在李青婵所居的绣楼之中,当下在花园中设下神坛,作起法来。谁知到得最后,那道人连焚三道神符,天际乌云翻滚,眼见得确是招来了昊天神雷,谁知“轰隆”一声,那天雷不曾击中绣楼,却正打在那道人身上,那道人滚下坛来,全身上下有如木炭一般漆黑,狼狈之极,更险些儿丢了性命。

            那道人神色惊惶,从地上爬起身来,连银子也不要了,慌慌张张地就跑出府去。

            经此一事,李员外更深信青婵是着了邪崇,也曾暗中查访些法师,延以重金请来家中。但无论是道法也好、佛法也罢,结果都是以失败告终。

            渐渐的这扬州城中的女子也如那李青婵一般,往往是上街购物,或是走个亲戚,凭空便失了踪迹,但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再回到家中。

            李员外更是着了慌,家中这个女儿,虽然是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却是越来越不对劲。周边街坊也是议论纷纷,甚至怀疑是妖魔附在了李青婵的身上,诱走了其他的女子。但所有法师都奈何她不得,也只好退避三舍。

            深夜擒妖

            我和严素秋站在李府花园之中,隔着黑越越的假山石和那些交杂缠绕的树藤的黑影,冷静地望着百步开外的绣楼。

            那李家小姐青婵所居的绣楼,是一座极为玲珑的两层楼阁,周围花树环绕,十分的幽静。园中别出心裁地引来一道活水,潺潺的流水一路流过,更是为这寂寞的庭院增添了几分生气。小楼的檐下高高地挑起两盏八角宫灯,在夜风中闪动着暗黄的光芒。远远望去,只见那些窗槅上都粘着一层淡碧颜色的轻纱,映在灯光之中,越显得朦胧柔和。

            李员外抖抖索索地紧靠在我们身边,身后还跟着四个如临大敌、手执棍棒的家丁。虽然我们一见他面,便将自家的法术大大吹嘘了一通,但显然他还是半信半疑。不过他因为驱妖心切,也便大起胆子带了我们进来。

            他抬手指了指偏西的一扇窗子,那窗上也粘着碧纱,隐见窗内烛火跳动,却似乎没有看到人影。

            李员外结结巴巴道:“那……那便是小女的绣楼,现时她……只怕是已睡了,她她,她现在一天到晚都不出楼门,总是在睡觉……”

            严素秋点点头,肃然说道:“明白了,稍后贫道会带徒儿前去探看,如果真有妖邪来侵害令媛,贫道定然会斩妖除魔,为员外去了这心头之患!”

            李员外张了张嘴,想要说句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话。身后的家丁们却有些着急,催着他赶快出去。他走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眼望着我们,期期艾艾道:“两位仙长……小女被妖邪所侵,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她生平性情温和,连蚂蚁都舍不得杀死一只,请两位仙长……对小女……”

            我望着他那种殷切而又担忧的神情,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轻声说道:“员外请放心,我们师徒二人只是为你保家安宅,断不会妄起杀心……总之,定然会员外救出小姐,员外你还是先请回罢。”

            送走了李员外,我们静悄悄地走上楼来。在宁静的夜中里,我们的脚步声还是惊飞了灯笼边的飞蛾。时已深秋,飞蛾寿命将近,楼板上死了厚厚一层,但剩下为数不多的十多只飞蛾,还是奋不顾身地冲向那闪动的灯火,扑到琉璃灯罩之上,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吱呀”一声,严素秋轻轻推开了李小姐卧室的门扇。我紧随其后,迈步走入屋中,刻意地放低嗓音,柔声叫道:“小姐,老爷怕你睡久了肚饿,叫奴婢送了新熬的燕窝银耳羹来……你先起来喝上两口可好?”

            屋子不大,但陈设得颇为讲究。四面墙上挂着山水长屏,靠墙的书柜中满满地磊着书册,南窗下设着的长几,置了一张模样古雅的瑶琴。灯台上点着一支银灯,在昏暗的光线下,我看见身侧的椅子上,还胡乱地丢着一方月白的丝帕。我一边又试探地叫了两声:“小姐,小姐!”一边俯下身子,悄悄地捡起来看看,只见那方帕子上绣着半朵娇艳欲滴的牡丹,一枚细小的银针斜斜地插在牡丹的花瓣上,针鼻里穿着一根细细的红线,显然还未完工。

            我正在翻来覆去地看这幅丝帕时,严素秋扯扯我的衣袖,又指了指我的手指。我举起手掌,藉着灯光一看,只见指尖上已擦着一层薄薄的黑灰。再看手中的帕子,本来月白的底色也有些泛灰。我吃了一惊,仔细看时,才发现连那些瑶琴、书册之上,都蒙了厚厚的灰尘,显然是许久都没有碰过了。

            看来李员外所言不虚,从这房中陈设来看,这位青婵小姐定然是个才貌俱佳的女子,那些琴书绣品自然也是她平日所喜。只是看现在满是灰尘的情状,她确实是许久都不曾碰过了。

            突然只听屋中有人懒洋洋地“唔”了一声,娇声道:“什么银耳羹,拿来放在桌上,一会候我起来后再尝尝罢!”声音娇媚悦耳,犹带有三分慵懒困倦之意。

            我和严素秋神色一紧,循声看去:只见屋子的西角处设有一张楠木雕花大床,上面悬着一幅精致的藕色床帐。床前的踏板上,端端正正放有一双红色的绣花鞋。此时帐幔低垂,隐隐看得到帐内被褥堆积,似乎确实有人正在安睡。

            我们交换了个眼色,但我声音仍是镇定如恒:“小姐,奴婢服侍你起来罢。”言毕便向床榻走去,严素秋也跟了上来。只听那女子“啊”地一声,叫道:“不要过来!我不用你来服侍!”

            说到最后一句时,语气中已有了几分惊惶之意。

            蓦然之间,我只看见帐幔之中,隐然有一道微弱的黄光闪动!妖气!说是迟,那时快,我和严素秋一跃而上,疾如闪电一般,齐齐向床上扑去!严素秋脸上一道青气闪过,已是运起了她的先天真元!我三指成诀,当空一划,已先在我俩身外设下了一道护卫气界。

            帐中人惊呼一声:“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