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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所以才隐瞒形迹,并非有意相欺,还望大司命见谅。”

            父王失去元神之事,当时只有龙宫中人及朝臣在场。虽兹事重大,但时值龙族多事之秋,又有三海在旁虎视眈眈,为了安定海域,当时我确是下了严令,在我未寻访回父王元神之前,不准在场众人向外界有丝毫透露,否则定要处以极刑。故此虽是闹得天翻地覆,外界却鲜有人知。

            林宁听到“招魂奇术”四字之时,明显地一怔,两道清澈的目光转了两转,落到了我的脸上。他屈起三指,轻轻地在旁边栏干上磕了磕,沉吟片刻,方才说道:“原来如此,九嶷族中,确有一人,极擅招魂之术,只是他……”

            我陡闻此言,顿时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地问道:“他在哪里?大司命,求你快告诉我啊!”

            林宁看我一眼,似是难以启齿一般,缓缓说道:“此人……此人是九嶷旧族中人,确是极擅此术。然而他心术不正,为害四方,早已在三年之前,便已被家师亲手诛杀……”

            仿佛有轻微的“崩”的一声,是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猛然间竟是断了……一切都变成了空白,语言也不复再有任何意义。我呆呆地望着他微带歉疚的脸,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诛杀?此人已不在人世了?那招魂之事……我的父王……

            我突然想起一事,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忙问道:“那他可还有传人?似这等奇术,不可能就此湮没于尘世之中啊!”

            林宁叹了一口气,道:“白姑娘……”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那脸上神情,却是写得明明白白: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什么传人啊……

            好容易积起来的一点希望,如风中微弱的烛火,只是闪了两闪,噗地一声便灭得干干净净。我的心……我的心痛得几乎流出血来……父王……林宁的声音焦急地叫了我两声,但我此时心碎如裂,根本没听见他在说什么。

            无尽的绝望痛楚的黑暗之中,突然有一点火光闪了一下:“不能招魂便不招魂罢,不见得那个人死了,我就找不回我的父王!那人既是九嶷旧族,自然在此生活了多年。就算他没有正式授徒,但总是会在九嶷留下一丝痕迹罢。我便耐下心来,慢慢寻找,也不见得就寻不着招魂的法子!”

            决心一定,我便强自镇定下神来,低声道:“大司命,九嶷奇人无数,也不见得只有一个他……我不难过,我不会难过……我一定会救回我父亲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却有着发自内心的坚定,也不知是在说给他听,还是在对自己说话。

            林宁没有说话,我虽是低着头,却也能感觉得到他的两道目光,一直是温柔而怜爱地落在我的身上。

            沉默了片刻,林宁忽然说道:“我……我是没有父母的,也不知自己的来历。听说大祭司——我的师父,他发现我的时候,我便是被丢在这九嶷的舜源峰下,一处山间草地之上。听说当时我睡得正酣,身边还有两只老虎在打转儿……也不知是被父母刻意地丢弃了,还是被猛虎从山下衔来的……师父收养了我,教我修真的法术咒语。或许是前生的善缘罢,我学起道术来进步十分神速,没有几年便超过了同辈中人。长大后我顺理成章地做了祭司,前年师父仙逝,大家便推举我为神庙宗主,号为大司命……

            我从小在这神庙之中长大,庙中所有的祭司,都是出自于一个教派,说起来都是师门的伯叔兄弟。大家虽然和气,到底身为修道之人,性情都是淡泊得很……有时候看见前来进香的信民,人也好、妖也好,都是一家人亲亲热热的……别的祭司,虽然是在庙中修道,毕竟还有亲人前来探望,唯有我……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我自己……就是自己在天地之间唯一证明存在的痕迹,有时候我甚至想,好象上苍让我来这个世上,就是为了在九嶷做祭司的……  ”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笑容虽然是一贯的恬淡,眼底却有着掩藏不住的哀伤:“白姑娘,你的心情,我是了解的……如果在这世上,也有一个对我来说这么重要的人不见了,我会跟你一样,不顾一切的去寻找他;若是找着了,我会把他看作自己的生命一般珍贵,好好地保护他……倾尽我所有的力量,让他这一辈子,都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然后,我们都沉默了。只有芷兰幽幽的香气,在月色中久久不散。

            还是我开口打破了沉默:“这芷兰花很难得开放一次的,是么?”

            林宁转过头去,看了一眼芷兰那小巧清丽的花朵,淡淡道:“是啊,它要长到四十年才会开一次花,花期却只有短短六天。平时侍候起来也十分麻烦,每天要分时辰浇六次水,时辰不同,水量也不尽相同。水太多太少都是不行,很是难养。他们哪里有这个耐心?所以除非是我不在庙中,否则都是亲自动手浇灌。”

            我心头茫然,随口说道:“既然难养,又只有六天的花期,不养就是了。世上兰花品种多了,也未必不如这种芷兰,又何必定要养它呢?”

            林宁笑了,提起一旁放着的灯笼,旋开盖子,噗地一声吹灭了残烛的余光。我抬头望望天空,只见天际开始有了微微的青色,如水的月华泻了下来,风不知什么时候也悄悄停了,四周一片静谧。

            林宁伸手摸了摸我的头,我吃了一惊,本能地想要躲开。但看他神色,却并无男女猥亵之意,反倒是多有怜爱之情,仿佛只当我是个小孩子一般。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突然让我想起了我那生死未知的父王。他也是喜欢用他那宽厚的大手,那样爱怜地抚过我小小的丫形龙角。我鼻子一酸,倒是险些掉下泪来。

            林宁温柔的神情之中,悄然掠过一抹怅惘,只听他说道:“天地万物,生老病死、繁茂枯荣都是自然不过,不管是活过千年万年,甚或只有短短六天,哪有不灭之理?芷兰虽然娇弱难养,花期又短,可是你看它多美……看到它的时候,总让人想起生命的短暂与美好,也就分外地懂得珍惜……”

            我的睡意却渐渐上来了,眼皮发涩,身子好象也在软了下去。不知自己嘟囔了几句什么,身子一歪,似是倒在一个十分温暖的物件上面,只觉舒适之极。在我的耳边,仿佛是从藏得一个极深的地方里面,隐隐传来一阵轻微的、然而平稳的跳动声……一下、一下、又一下……熟悉的青草香气,慢慢地散发出来,渐渐取代了芷兰的幽香,萦绕在我的鼻端……那种淡淡的好闻的味儿,让我紧绷着的心也随之慢慢松弛下来……

            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看到父王正在向我微笑着、敖宁表哥还是那样英姿勃发、还有坐着云车之上的、风流倜傥的三郎……母亲、严素秋、负相的影子,都在眼前一晃而过……我潜意识里挣扎着,想要让自己清醒起来……可是我真的是太累了,什么四海五岳、三界众生,什么龙神龙子、水族纷争,我什么都不想管,我只想这么舒舒服服的、没有无尽的担忧、没有时刻的警惕、没有悲伤、没有哀愁、乖乖的、单纯地睡下去……
            恍惚一只温暖的手掌抚过我的头发,迟疑了片刻,又把几根乱了的发丝理到我的耳后。掌缘略带厚茧的肌肤,轻轻擦过我的耳垂。那种朴实而温暖的感觉,让我更是想睡得紧。

            只听他在耳边轻声叫我:“白姑娘……白……莹儿?唉呀,这孩子也真是……这样子……她倒也睡得着……”

            本能地,我将自己偎得更深了一些,也在那一瞬间,我彻底地坠入了黑甜梦乡。

            白狐绯绯

            我是被一阵饭菜的香气弄醒的,睁开眼睛看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放在床边的桌上的那只木质方托盘,盘里四碟小菜,山笋豆皮、香菇白菜,都是浅浅的蓝瓷碟子盛着,看上去越觉得清爽可口。旁边放着一只蓝瓷大碗,里面满满盛着雪白的米饭。另有一只细竹篾浅口篓子,油纸包敞开了一半儿,露出里面焦香金黄的一只烧鸡。

            那诱人的饭菜香气,便是由此传来。

            我使劲地嗅了几嗅,也觉得腹中有些饿了。猛然醒悟过来,只依稀记得昨日与林宁在在廊下看花,后来不觉睡了过去,其他的记不清了,此时却发现自己还是躺在客舍之中,粗布蓝花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温暖而舒适,带着干净的麦秸香气。

            几缕柔和的阳光透过窗纸,射到床前地上。我舒服地眯了眯眼睛:天色不早了,我也该起床做事了罢?父王他……一想到父王,我一个激灵,立马就想从床上坐了起来。忽听“滋滋”两声轻响,却是有谁在门上抓了抓。但那声音极轻,不象是有意来引起我的注意,倒似在试探一般。

            我灵机一动,连忙闭上眼睛。却又悄悄地睁开一道细缝,向那门口看去。

            门扇无声地被缓缓推了开去,阳光下一道影子投在地上,被拉得老细老长,也看不出是谁在那里。

            白影一闪,有谁悄没声地走进门来。是迦儿么?还是……林宁?不知为何,想到林宁,我的脸上隐然一热。

            我眯缝着眼睛,悄悄向门口看了过去,却是吃了一惊——那是……那是一只小白狐?九尾灵狐?

            这身形轻灵的小东西,通身长满了雪白的长毛,丰厚华美,纤毫毕现,看上去煞是美丽。尖秀的小脸上,那一对眼珠是极通透的蓝,滴溜溜四下里转动的时候,仿佛两颗晶莹的小小珠儿,随时都仿佛要滴落下来。然而真正吸引我注意力的,是那九条蓬松的大尾巴,它们神气地竖在它的尾端,微微摇动的样子,远远望去,象是一把非常漂亮的大羽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