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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只是你没有在意罢了。”

            “哦,原来你就是凤琪姐姐?”

            “不,现在是你的妻子。”她落落大方,名正言顺:“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作主,我不得已而从之。如今你我既结成夫妇,又叫我怎么办呢?”

            “原来她也有难言之隐?”他面对这样通达的女子,心就软了,张眼打量了她一下,觉得她虽不及景芳所拥有的花容月貌,娇怯可爱,但其言行举止却超凡脱俗,表现出格调与景芳截然不同的美。就向她敞开心扉,把途中偶遇景芳,私定终身的情节全盘托出,并表示他决不背信弃义,非景芳不娶。如今虽被父母兄长逼入洞房,但他决不会做出对不住景芳的事来。

            “夫君此话差矣,我俩既成眷属,就得守夫道,你难道让我徒有妻子的名分而已?”

            “正是!”伟山站了起来,向她一揖:“我同姜家姑娘已作过山盟海誓,海枯石烂志不移,怎能与你同床共枕呢!”

            凤琪听了就伏在桌上流泪:“都是我那不通情理父亲作祟!”

            原来她家在直里算得上一份富贵之家,祖父郑钧乃是进士出生,当过盐吏,那铜钱银子车载船运,屋宇跨街越巷,田连阡陌,一家四代同堂,可叹生下郑方庭、郑方铭、郑方清、郑方圆四子均有三房四妾,却无子嗣,唯郑方圆生下一女取名凤琪,视为掌上明珠。年至及笄,媒人接踵而至,但都一一被谢绝,到了二十岁以后,周边都晓得郑家千金舍不得嫁出去,去也无益,媒人也来的少了,这时郑方圆起家祠,看中开化有株古樟,就叫木匠砍了,做成大梁,足足有八百斤,郑方圆戏言:谁能搬得动这根大梁,我女儿就许给他。在场的有二十多个民工,都上去一试,结果没有谁能搬动,其中有个叫周雨田二十多岁的民工,生得身强力壮,上去两手一抱,竟把大梁一头扶起,凑上肩膀一抖,就扛在肩膀上,走了数步,掷在大路上,从此村里叫他周八百。

            周雨田家道贫寒,绝无东床之望,却成了郑家最年轻的长工兼保镖。郑凤琪见他年轻英俊,身材高大,洪拳棍棒无所不通,产生了爱慕之心,常与他谈些家常,日久生情,很快发展成为一对恋人。有一日东畈岳丈盛岳海六十大寿,陈方圆偕同夫人盛赛金前去拜寿,须要留住三宿,就命周雨田在外间保护女儿的安全,陈方圆还不放心,突然半夜返回发现女儿和他关在内间绣房里,当晚叫来训斥一顿,并把他赶出家门,此事很快传扬了出去。陈方圆感到女儿出轨,家风败落无法挽回颜面,就把账房先生洪秋伯叫来,当机立断,把女儿许给他的第三个儿子,还答应二十石良田作陪嫁。可长工周郎一回到开化老家就病倒,眼下生死不明,想起来好不伤心。于是哭诉道:“人各有志,我决不强求,你既然不愿与我做夫妻,如此僵持下去,留给你我的只有痛苦,还有什么幸福可言?你去吧,我绝不会与脚踩二头船的人结为夫妇的。”

            “你家有良田千石,拥有万贯家产,乃是千金之体,我只不过在药铺里混碗饭的小学徒,实际上我也配不上你,你既然有心成全我们的美事,我将没齿不忘,一辈子都感激你,我们尽管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但可以成为姐弟,日后也好有个照应。”

            “人是讲缘分的,我们如果有缘,我也不会遇到周郎,你也不会风雨亭留情,如果是无缘,上苍又怎么会让我们在洞房相会?这与各人的富贵、贫贱有什么必然因果关系呢?如今你让我枉担了妻子的名份,我的天哪,你何不睁开眼看一看,谁让我在苦短人生里命运如此多舛!”她哭得更伤心了。

            她的话极大地触动他的心弦,流下同情的眼泪,没想到今晚又遇上了一位多情的种子,当真退也不是,进也不是,心如火焚,但对她没有倾慕,没有感情,根本谈不上缘分,如果与她贸然结合,等于把自己感情世界束之高阁,送进了坟墓,如果是这样,他怎么可能淡化对景芳刻骨铭心的爱?他又将如何报答她那一夜她所付出的恩山情海?要是如此忘恩负义,他这一辈子怎能安生,还算得上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么?罢了,我还是逃出洞房再作道理。

            伟山一狠心,就去踢门。

            “回来!”

            “回来作甚?”

            “你倒好,脚底抹油——溜了,你走了我怎么办?难道你非逼我走向绝路不可么?”

            “这……”伟山是个明白人,自己一走,将留给她的是可能要守一辈子的活寡,她这一生的幸福也必然葬送在自己手里,那是只顾自己不管别人死活的绝对自私行为。将心比心,堂堂男子汉又怎么可以这样轻率从事呢?想到这里双脚一软,瘫倒在椅子上。他远没想到,偌大的世界竟寻不到一条自己可走的路子,心头一阵绞痛,喷出一大口鲜血,凤琪见了十分害怕,忙把他扶在自己的怀里,用自己的白手绢擦去他脸上,口边的鲜血,轻轻地揉他的胸口,哭诉:“你这是何苦来,其实我不但不会阻拦你对那位小可人的钟情,反而有意地成全你们的好事,这也许我自己也因祸得福,成了我和周郎破镜重圆的契机,但你这样慌张地走了,我怎么办?我毕竟是你合法妻子,如果你一定要走,就必须给我一份休书,这样我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洪家,就有由头去了却我与周郎情结未了的缘分,你却错怪了我的好意。”

            “大姐,你是我和景芳的救命恩人,请接受我一拜!”洪伟山真的跪下来了。凤琪也忙跪了下来:“让我们撮土为香,结成异性金兰,让我做你的姐姐吧!”

            两人剪除那对红烛里花蕊,房子顿时明亮许多,两人在烛泪下,摊开文房四宝,由凤琪磨墨,伟山执笔,一式二份的休书一挥而就,自己保留一份,另一份交到她的手里,就去板门。

            “且慢!”凤琪一把把他揪住:“你父母这阵子必然布防,你这样风风火火的,不顾后果如何能走得脱么?以我之见,不如先吹了灯,造成外人的错觉,失去了戒心,待华堂酒残席散,再出不迟……”

            洪秋伯和夫人盛氏深知儿子的秉性,虽然关进洞房,但他决不会罢休,唯恐他做出出格的事来。就不时上来偷听,及闻房中窃窃私语,两小口极为亲密,这会儿已吹灭了灯,想必合卺玉成,不久将生下一个大胖孙子,到那时郑方圆那份家财舍我其谁?他们带着心意满足的心态回到房里去歇息,去做令他垂涎千万家私的美梦去了。

            伟山哪里等得住,再三要出走。

            凤琪思量:“他一去,自己在这空空荡荡的房里如何捱得下去。于是撕开锦被,搓接成长索,叫他用三尺龙泉破去窗棂,移桌叠椅,叫他持索先滑出窗外,然后接住自己,双双逃出洞房……

            姐弟俩趁着月色逃出石子路洪村,转眼间就到了直里。虽然夜色浓重,那雨后雾霭笼罩着的村庄依然可见。时已深更,村民们早已进入梦乡了,唯家犬传出汪汪的叫声,划破这广袤原野里的宁静。

            这是凤琪生身落地的故土,她怎么能不留恋呢,但她怨恨霸道的父亲,拆散了她和周郎的姻缘,那里肯回娘家,再说新婚之夜逃回家中又怎么说得清来龙去脉,徒增了家里的不安,她踌躇了半响,没奈何,只得绕村而过,望开化而来。经好心的更夫指点,他们终于来到一处茅篷连着竹篱的农家场院。伟山一路长途跋涉,护送到了周家院落,已尽了为弟弟的责任,况且自己怀着一肚子的心事,那里还待得下去,就婉言辞别了凤琪,自己望阴阳街而来。

            凤琪只身在门前徘徊。她心里明白,一位富家淑女竟毫不知廉耻地私奔到情人之家,是轻贱叛逆行为,为世俗所不齿,若被看重颜面的父亲知道,必然会活活气死的,但不去敲门,这天昏地黑的,自己又能上哪儿去呢?这时一只大黄狗蹿了出来,摇头摆尾,突然冲了上来,咬住她的百折裙,拼死往家园院里拖,她被吓得脸无血色……

            “妈,你快去开门,郑小姐来了。”屋里床上已处在昏迷中的周雨田突然醒了过来。

            “儿呀,不要再说糊说,唬着你娘哩!”坐在床旁的周母杨氏添亮青油灯,泪水涟涟地望着奄奄一息的儿子,心如刀割,儿子自从被东家赶了出来就一病不起,天天念着郑小姐,茶饭不思,一天比一天消瘦下去,已脱了形骸,昨儿周成世医生把过脉,出院门又突然返回来,特地关照她:“你儿已病得不轻,明后天是个关口,不过吉人自有天相,吃了我这两贴药如有起色或许有转机。”

            她听了悲痛欲绝:“苍天哪,万一我儿有三长二短,我老身可怎么活呀!”她悲悲切切地去熬药,望着炉门里的火焰乱窜,心乱如麻,想到儿子的病再无回天之力,痛心疾首,肝肠寸断。谁知一走神,那药已成焦炭:“啊呀!我儿命休矣,这难道是天意么……”

            自此以后,她日夜守护在儿子身边。儿子望着白发苍苍的母亲,流下两行泪:“娘,我的病是无药可医的,眼见得我将不久于人世,只是撇不下你这个无依无靠的娘亲,娘呀,我这个不孝儿走后,用席卷葬足矣,坟包务必朝向直里,让我永远望着郑小姐……”

            “儿呀,你千万不能撒手呀,只要你能挺住,我就是万里行乞,都要寻访名医,把你的病治好!”

            “娘呀,你别枉费心机啦,我的病是好不了的,我唯一的愿望是想会会郑小姐,能与她见上一面,我死也瞑目了。”

            “儿呀,你等着,待天一亮,我就拜托最老到的王婆去转告郑小姐,也许她能来看望你,那时你也许有救……

            周母见儿子两眼翻白,说话断断续续,眼看就要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