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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上官婉儿站在女皇身后,随身伺候,此时笑看着敏,几不可见地轻点了点头,借着倒酒的动作垂下眼帘,仿佛刚才根本没有看过她的样子。

            敏低头轻笑,心中竟有上学时被老师夸奖时得意洋洋的感觉。随意看了看下手坐着的几位皇族公子哥,斗鸡走狗的有、不学无术的有、肆意胡为的有、清一色的纨绔子弟,可偏偏就有一人如淤泥莲花一般纤尘不染,正是太平公主的二公子薛崇简。一身月白色丝绸华服,如月光一般纯净,兴味盎然的欣赏着舞台上的表演,嘴角溢着赞赏的笑意。他身边的三个兄弟与他面貌几分相似,却独独没有他清爽如风的气质,让他在一票被奢靡之风腐朽的贵族中格外抢眼。

            敏与他有几面之缘,却从未说过话,只是他清风一般的气质让人很舒服。平日宫中传闻又多,倒是听了不少他的事。他已届适婚之龄,却至今未有婚配。家中亦无侍妾,身侧只有一个跟随多年的侍从。他极喜欢音律,与相王及诸子来往颇多,性情儒雅,甚有其父薛绍的影子。因此较之于其他兄弟姐妹,甚得太平公主喜爱,爵封郢国公,身上的虚职不知有多少。武则天爱屋及乌,对他也甚是疼爱。

            敏想了想以往看得史书与电视剧,对他的感觉甚是复杂。现在看来这样温文无害的少年郎,几年后如何周旋于李隆基与太平公主之间,最后成为唯一的幸存者,赐姓“李”。这究竟是大幸,还是悲哀呢?

            击鼓之乐惊醒了她的神游,收摄心神,专注地看着舞台的各个环节,再不敢胡思乱想。她却没有注意到她转身后那深邃的眼神——

            杂耍后是口技,换上远山流水树林的布景,仿若置身于幽静的丛林之中,古筝的叮咚之声,宛若涓涓细流,口技艺人所学各种动物叫声,更加惟妙惟肖。

            几个异族歌舞表演后,马上就到灼华的表演,因为是压轴,敏必须亲自上阵,以防有失。因为是个小型的乐队演奏,搬动乐器,换背景,花费不少时间。敏抬头看看月亮,此时夜幕降临,天已全黑,而今日又是十五,月朗星稀,银白色的月华普照大地,感觉极其的梦幻。

            她站在麟德殿前殿的房顶上,手中举着一面巨型铜镜,等待舞台准备好的信号。下面的太监用小铜镜反了一下光到上面,敏便反了一下光到下面。顿时,无数烟花腾空而起,银色的烟花在麟德殿前散成碎片,犹如雪花飘落一般。

            女皇站起欣赏着烟花,因为这次夜宴的完全保密,她一无所知,而今天晚上所经历的,是前所未有的。而这突如其来的烟花,更让她惊讶。显然,这不是国庆时的巨型五彩烟花,而是小型的银色烟花,如白雪般散落在夜空,在这个酷热难耐的夏天,似乎感受到了这“雪花”带来的清凉。

            烟花放完,女皇却没有坐下,依然望着天空出神,似乎那里还有未飘完的雪花。婉儿轻轻扶住女皇的手臂,让她坐下。武则天扭头看看婉儿,欣慰地笑了笑,又扭头看向舞台。

            敏又用小镜子反了一下月光,黑暗的舞台上,传来悠扬的古琴乐声,如行云流水般婉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而舞台上的漆黑更让人专心倾听美妙的音乐,古笛和二胡慢慢加入,逐渐突出,引起了一个高潮——

            乐声骤止,舞台周围的火把烛台全部熄灭,此时,琵琶独奏,幽怨缠绵,而琵琶声刚起,敏调整好铜镜的角度,反射月光,直直投在舞台的中心,抱着琵琶的灼华出现在那一片黑暗中的亮光里,她白衣胜雪,月光投在她身上,竟闪耀着光辉,而遮脸的面纱缀着一串珍珠,更显得超尘脱俗,有如天人。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惊呼都发不出来,怔怔的看着她纤纤素手拨动着琴弦,她的头低垂着,随着手指的波动,微微摇着,似在倾吐着心声,又似无人能懂,那一把琵琶在她手中有如活物,发出天籁之音。

            几个拨音后,古琴和二胡加入合奏,而漫天的雪花纷纷扬扬的飘落,撒在灼华身上发上。敏又用小镜子闪了一下,舞台上的亮光不再积聚于一点,而是慢慢扩大,整个舞台慢慢亮了起来,而雪山苍穹的布景也亮了起来,漫天的飞雪,皑皑的雪山、翠松,古琴、羌笛、萧、二胡、琵琶,婉转悲凉的曲子,让人不自禁的悲伤起来。

            敏放下铜镜,坐在房顶,看着那一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画面,脑海中浮现出她的吴名雪中堆雪人的情景,仿佛就在眼前,可是那欢乐的时光,何时才能再来?情咒,如果爱情也可以成咒,那一定是很多人的心灵良药!

            白雪纷飞,灼华放下手中的琵琶,仰望着天,张开双臂在舞台上不停的转着圈,衣裾飘飘,突然间,乐声止歇,她却摔倒在地,头伏在地面上,久久不起。所有人都心惊时,箫声与古琴之声又起,透着绝望与无助,而她也缓缓抬头看着雪花飘落,举起双手,看着手中的雪花,蓦地向天空撒去,从地上爬起,一个跳跃,衣袖突然间变成了水袖,向两侧抛了出去,落地仰面屈膝躺下,手中的水袖却如水蛇般滑动,她缓缓直起身子,古琴一个挑音,她便从舞台上跳了下去,一连几个旋转,已转进群臣的宴桌之中,水袖到处,芬芳四溢,群臣都以迷醉。

            二胡几个紧拉,古笛的声音蓦然拔高、加快,而她的舞步也越来越快,旋转也越来越急,水袖各划出一个半圆围绕着她,而她也渐渐转至女皇的御台前,所有人都为这首曲子和她的舞步迷醉,她的身上散落的雪花因她的旋转而飞舞起来,宛若在飞雪中曼舞。

            古笛一个高音,她右手的水袖抛向高空,左手的水袖却往斜里打开,一个快步已到太子显的台前,她的右袖缓缓落下,搭在左臂上,身子向右倾斜,似要抹泪一般。

            敏却一惊,这个动作好熟悉,朱雀门上元节她也曾看到这个动作,大惊失色,只想阻止。可她身在屋顶,下去已来不及,随手抄起身边的铜镜扔了下去,正好挡在李显的身前。

            “当”的一声,金石相击之声大作,铜镜已嵌入宴桌之中。敏趁着铜镜飞下之时,已飞身跃下,拔剑向灼华刺去,大喝:“护驾,保护陛下和太子。”

            灼华见一箭不成,袖中箭弩又是一箭。李显根本不知怎么回事,而身侧的太子妃似已觉察,飞身扑在李显身上。

            敏情急之下用脚将长剑踢出,剑尖恰恰击中箭头,都插在桌上,宴桌连连受创,登时断裂,碎屑四溅。

            灼华见两箭落空,弩中已无箭,便将弩丢出击向敏,左手水袖飞出直冲太子的颈项而去,缠住了太子显的脖子。

            敏手中无剑,只得顺着弩过来的方向,退后一步飞身来了个倒钩,将弩踢回。弩直直飞向长袖,正好击中长袖中间紧绷的地方,只听“咝”的一声,长袖从中断开,灼华着力一失,往后跌去。她一个旋身,化去跌倒之势,右手长袖又已飞出。

            敏飞身躲避,此时一把剑递到身前,她扭头一看竟是高力士,冲他微点了下头,拔剑刺去,剑花飞舞,斩向飞来的长袖,可水袖柔软,无处着力,尾端挥力却大,扫在敏的手上,生生的疼,长剑几乎脱手。

            敏云剑几周,将水袖尾端绞了进来,狠狠一挥,绞进的部分已被剑锋绞成碎片,随着水袖越来越短,两人的距离却越来越近。

            灼华想甩开水袖,可袖子已被牢牢的绞住,眼见她近身,急急甩头,将面上的纱巾甩开,上面的珍珠链若短鞭般甩想敏的脸。

            敏将剑尖一挑,断开长袖,身子后倾,但珠链尾端还是打在她的脸上,敏只觉脸上一痛,眼前一黑,下意识的将长剑由下往上一挥,正好拦住珠链走势,卡住珍珠间的缝隙,顺势一扯,将灼华拉了过来,起脚一个侧踢出去,正踢在她的腹上,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敏顾不得疼痛,飞身过去,剑尖已指向她的咽喉。禁军迅速缩小包围圈,将她与刺客团团围住。

            因为刚才的一幕快如电光火石一般,群臣都没反应过来。连女皇都置身于歌舞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异动。禁军也陶醉于那感人的旋律和迷人的舞蹈之中,连敏抛下铜镜挡箭,也没有半点反应,直至敏大声呼喝,才纷纷围过来,保护皇上和重臣。

            灼华凤眼直直的瞪着敏,眼中已没有了妩媚妖冶,一丝愤怒、怨恨都没有,只是平静,平静的几近于绝望。

            敏怕她自杀,已俯身将布条塞进她的嘴中,再由禁军将她绑起,压至御前。

            女皇的震惊大过于愤怒,瞪着一身白衣的灼华,眼中原本的欣赏已不复存在,而是不解和痛惜。

            武三思早已吓得魂不附体,待刺客束手就擒,才跪在女皇面前,委曲地喊道:“陛下明鉴,陛下明查,三思岂敢有加害太子之意,这个贱婢肯定是受了奸人指使,想要陷害三思。请陛下明——”

            女皇面色铁青,拍案喝道:“住口。”

            武三思立刻闭上嘴,跪伏在地上,缩作一团。本来魁梧的身躯,此时却显得格外渺小。

            女皇扫视了一下重臣,又瞟了眼守在一旁等待女皇的命令的敏,她的左脸眼下满是鲜血,却一声不吭,仿若木偶般愣愣盯着刺客。武则天沉寂已久的心抽痛起来,对婉儿道:“快宣御医,给敏儿诊治。用最好的药,朕不要看到一丝疤痕!”

            上官婉儿眼中一沉,急急答应,吩咐太监去请太医,疾步走到敏的身边,用白色手帕捂住伤口,白色的绢帕瞬间染成红色。她看着指间的血,心疼道:“忍一忍,跟我下去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