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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二张对魏元忠恨之入骨,女皇年事已高,加之痼疾缠身,生怕女皇死后魏元忠先拿他二人开刀,便打算先下手为强,就诬陷说:“魏元忠曾与司礼丞高戬私下议论陛下的身后事,说:‘皇上老了,不如挟持太子,以为长久之计’。”女皇最恨谋逆,而且魏元忠敢作敢为的性格,又是太子的左庶子,便有了几分相信,将魏、高二人下狱。

            女皇年老并不糊涂,便令太子、相王及重宰相在朝廷上对质,双方各执一词,女皇做不了决定。二张又背地里拉拢凤阁舍人张说,证明魏高二人有谋逆之心,以高官为诱,张说便同意了。二张做得很招摇,朝中大臣都知道,却苦无把柄。

            明日朝堂对质,今晚二张在寝殿更是大吹枕头风。敏守在长生殿的外殿,隔了一道门,又点着炭炉,倒并不觉得冷。敏抱着剑靠在墙上,见高力士从内殿退了出来,一干宫女太监都退了出去,敏却对着他道:“皇上歇下了吗?”

            高力士已升为有品级的太监,穿着、气度都不似以前,只是对于敏仍是敬畏。欠了欠身,道:“是,奴才已为陛下卸妆梳头了,陛下等会儿就安歇了。”

            敏微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随我出来。”说完便往殿外走。

            高力士也跟了出去,两人在大殿一侧的长廊下站住,此处并没有太多守卫。敏背对着他,轻声道:“这些天有什么异常吗?”

            高力士微微欠身,几不可闻的道:“大前日,殿内有细微的说话声,因为很小,奴才又在殿外,听不清楚。不久,陛下就会惊醒,哭喊着,而两位张大人却一无所知。奴才一直盯着殿外的动静,发现守卫换班时,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非常快,奴才留意了,才能察觉。如果是打瞌睡,或是走神,根本就不会发现。奴才还注意到她是从守卫最少的西殿进来,而女皇惊醒时,奴才却没发现有任何可疑人出殿。奴才只能注意到这些了。”

            敏对那晚的事一直耿耿于怀,正好高力士调来,有时会随侍,她不能盯着的晚上,正好由高力士盯着。而恰如她所想,那个“女鬼”总是在魏沣值夜时来,却从没在她值夜时出现过一次,这太蹊跷了。

            “你辛苦了,这些日子都没能好好休息。今晚你回去吧,睡前喝点安神茶,好好睡一觉。”敏转过身子,有些愧疚的道。

            “女官说哪里话。奴才告退了。”高力士有欠欠身,便走开了。

            敏看着他离开,又沉思了会儿,便围着长生殿,仔细的观察,西殿地处偏僻,守卫的禁军的确比别的地方少,但要真想人不知鬼不觉,除非她轻功惊人,或者是,她有内应!为什么偏偏要在魏沣守夜时才会出现呢?

            “太平公主到——”殿外守夜的太监突然高声禀告着。

            敏一惊,急忙快步跑回正殿,太平公主已经进去了。太平公主是武则天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因为“类己”,女皇甚爱之。因为张昌宗是太平公主推荐的,因此,女皇从不避讳公主进出寝殿。

            敏走进外殿,便听到太平公主的娇哼,“母皇,高戬对您一片忠心,他怎么会背后议论母皇呢?母皇要三思啊,可别枉了忠臣啊!”

            张昌宗道:“公主此言差矣。知人知面不知心,谁又能知道高戬没有谋逆之心呢?何况人证俱在,明天朝堂对质,一切不都明白了吗?”

            张易之也随声附和道:“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主不用过于操心,明天自见分晓。”

            女皇慵懒而缓慢的道:“月儿,朕最厌恶什么,你不是不知道的。他们竞想挟太子以令诸侯,真决不会放任不管。显儿的位子刚稳,真不想再生事端,但是,如果那些自以为是的小人,撺掇显,朕也必不轻饶。你做妹妹的,还是要劝着些,别让那些怀着异心的人离间了我们的母子之情,你明白吗?”

            太平公主噎在那儿,许久才道:“母皇的意思,儿臣明白。”

            女皇又道:“女人的心事,母亲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如果他真犯了,真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有办了他。月儿,你要体谅朕这母亲的心。”

            许久,太平公主才道:“是。”她的声音微带着颤音,“儿臣扰了母皇休息,儿臣告退。”

            “你回去吧,好好歇着,想想清楚。”女皇的声音疲惫不堪。

            太平公主颤巍巍的走出来,容貌与女皇有六份相象,年近四十的她,保养得仍如二十多岁的少妇,体态丰盈,姣好的脸上看不见皱纹和斑点,妆容不淡也不艳,正衬着她白皙的皮肤,闭月羞花之貌。夺眶而出的泪珠,在她微一扬手间,落在手绢中,不见了踪影。

            敏欠身恭送太平公主,因为秋风很大,外殿门口挂着一张巨大的帷幕,敏正好站在帷幕一侧,太监掀起帷幕时,正好会挡住她。

            她时常进宫陪伴女皇,高贵、不容人亵渎的气质,让她不可一世,对敏不屑一顾。而敏也从未和太平公主说过一句话。而今日的公主也与平日的不同,眼泪虽已擦干,可脸上那背上的神情却是掩饰不住的。

            太平公主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一脚刚迈出门槛,张昌宗竟跟了出来,柔声道:“夜路难行,皇上命昌宗送公主出宫,也好解个闷。”

            太平公主冷笑一声,娇声道:“六郎言重了,怎敢劳您大驾?”

            张昌宗往前一步,瞪了撩帘太监一眼,小太监立刻放下了帘子,敏顺着帘子落下时藏到了帷幕后面,没让两人看见。

            张昌宗紧贴着太平公主,轻声道:“公主,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昌宗可从未忘记您的知遇之恩啊,时时刻刻都想着公主,可如今看来,公主早就把昌宗给忘了。眼里心里只有那个高戬,真是令昌宗伤心啊!”

            太平公主冷笑着,转过身子,媚眼如丝,娇声道:“原来六郎是吃醋了,怎么不早说呢?你如今是母皇身边的人,我想单独见你一面都难呢?你又怎知我的相思之苦呢?何况,我可不想让你给害了。”

            张昌宗闷声笑着,道:“公主此话怎讲啊!我可从来没对您起过坏心呐,何来加害之意呢?”

            太平公主的玉手搭在张昌宗肩上,轻扯着他的领口,道:“婉儿额头上的伤疤,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呢?你敢说,那不是你害的?”

            张昌宗握住公主的手,一脸无辜,道:“那可真是冤枉我了,婉儿是一厢情愿,我也没有办法啊。皇上误会了我,我都无处喊冤啊。何况要不是我为婉儿求情,婉儿就不只是额头有伤了。”

            太平公主娇笑起来,打了他胸膛一下,“你真是坏呀!谁不知婉儿心里只有李逸,明明就是你引诱不成,害了婉儿的,现在还贼喊捉贼。咦,怎么不见你对那个慕容敏出手啊,她可是朵带刺的花,你怕是挨刺了吧!”
            张昌宗冷哼了声道:“凡花岂能入我眼,那不是折了公主的身份吗?我的心里只有皇上和公主,再也容不得其他人了。”

            “说得好听。行了,别跟我贫嘴了,我要回去了。”太平公主笑着打了他一下。

            张昌宗握着柔荑,贴在胸口,郑重地说:“公主明白我的心意就好,我对公主此志不渝。”

            太平公主含羞的笑着,道:“行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母皇还等着你呢——唔——”

            许久,张昌宗才放开公主,一双勾魂眼仍瞄着公主,一步步退了回去。

            太平公主笑看着他离去,张昌宗的衣角消失的瞬间,公主的笑容缓缓转为冷笑,举起手帕擦了擦嘴,声如蚊嘶,“总有一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声音冰冷刺骨,“开门。”

            外面的小太监立刻把门打开,撩起帷幕,太平公主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帷幕落下,敏从帷幕后面缓缓走出,冷眼看着这个宫殿里的一切——

            翌日,朝堂对质。

            敏一如平常站在含元殿外守着,看着太子李显、相王李旦先后进去。远远的凤阁舍人宋璟与几位大臣走了过来,因为这里是大臣们等候的前厅,没一会儿,张说也过来了。宋璟等拦住了张说的去路,厉声道:“你可是一个读书之人,非同无耻小人,名义至重,鬼神难欺,不可以趋附奸邪而诬陷正派之人以求活命!若是获罪流窜,也博得个好名声,万一有不测,我宋璟会扣阁力争,与你一起死。这次就看你是什么样的人了,是让万代景仰,还是背负诬陷阿附的名声,你可要选好!”说完阔步走开。

            殿中侍御史张廷珪瞪着张说道:“朝闻道,夕久可矣!”也随着宋璟进去。

            左史刘知几也扔下一句话,“无污青史,为子孙累。”

            堂前只有张说一人,他一人站在当地,只觉脚有千斤重,竟迈不开向前走一步。

            敏敬魏元忠的耿直,看着张说已经动摇了,似是而非地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一时的不代表一世的,墙头草总有一天会被连根拔起,不如尽早站在强势的墙下,更安稳些。”

            张说转头看着她,惊得说不出话来,他怎会不知敏的身份,很多人都想从她口中得知圣意,可让她开尊口却是难上之难。张说似是下定了决心,快步走进朝堂,走过敏的身边,微欠了欠身,就进去了。

            虽然张说翻供,但女皇的戒心不除,加之二张的狡辩,魏元忠终被贬到广东当一个小县尉,而高戬与张说被流放岭南。

            魏元忠出发那日,特意进宫向女皇辞行。

            只见他颤巍巍的走进殿内,对女皇行了三跪九叩之礼,跪在下殿,言辞恳切的道:“臣已年老,今到岭南,恐怕回不来了,陛下将来会有思念臣的时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