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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张九龄蓦地抬头看着敏,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情不自禁的往前走了一步,道:“你真的愿意原谅我吗?敏之,不,慕容女官,你真的不再怪我对你做的那些无礼之事了吗?我真的很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我,你和吴名也不会分开,都——”

            “你不必自责,本来就是我骗你在先,你会有那种反应也是正常的。何况,你让我认清了很多事情,我还要谢你。算了,一切到此为止吧。”敏不像谈论这个话题,“吴名”这个名字还是会让她心痛如绞。

            张九龄低头想了一下,才道:“那么我们还是朋友吗?”

            敏低声一笑,“敌人永远不嫌少,朋友永远不嫌多。我宁可多交一个朋友也不想多树一个敌人。你既然还叫我敏之,那么你就还是我的张大哥,如果你叫我慕容女官,那么我可就以你擅留皇宫禁苑之名,把你抓起来。你两者选其一吧!”

            张九龄这才释然一笑,激动道:“你永远都是我心中的敏之,一辈子都不会变。”

            敏的心中也似一块石头落了地,微笑着问:“张大哥这么晚了,怎么没出宫,难道误了出宫的时辰了吗?”

            张九龄长叹一声,摇摇头,引着敏走进弘文馆中,馆内整齐的排列着书架,上面的图书整齐的排放着,而靠近窗边的书桌上,堆满了书,而一本笔记就摊放其上。敏拿起一本书,随意地翻着,又想起了以前经常晚上催他睡觉的情景,笑了起来,道:“张大哥的老毛病还是改不了,就喜欢挑灯夜读。如今官至校书郎,更是勤勉了!咦?《臣轨》,张大哥在编这个吗?”

            张九龄从敏的手中抽出《臣轨》,摇摇头道:“我的官已经罢了。”

            敏惊愕的看着他,惊道:“怎么会?我并没听说你被罢免的消息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九龄复又叹气,道:“你该知道魏元忠被贬谪的事吧,张说被张昌宗和张易之买通想要诬害魏大人,幸而他悬崖勒马,未至铸成大错。而我与张说意趣相投,又同是本家,私交甚好,他被流配岭南,又正是我的家乡,便去送行,告知他到了岭南,可以去我家稍待。没想到便惹出了事端,太子仆崔贞的人慎因为魏老送行,而遭推事院审理,而我也牵连其中。虽然最后他们八人无罪,却仍是贬官罢职,而我校书郎一职也遭罢免。如今仍呆在这儿,都是托了这个的福了。”张九龄扬扬手中的《臣轨》,却是满脸的无奈了。

            敏也未想到,魏元忠一案还是闹大了。竟连张九龄这个蝇头小官也牵连在内,二张在朝中的势力可见一斑了。对于张九龄,敏更是同情了。“张大哥不必介怀,官场不就是有起有落吗?如今的低潮,只是为了日后的荣显,你不必太过介意了。只是你留在这儿,跟《臣轨》又有什么关系?”

            张九龄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满脸的苦笑,道:“皇上主持编纂的《臣轨》与《百僚新诫》是要收录史册的,而分类制册是很麻烦的事,其他官员都嫌麻烦,不愿接手,只好留我到完成后再出宫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如就留下做完再走了。”

            敏看着他一脸无奈,心中也不好受,“张大哥,以你的才学,位列人臣是迟早的事。魏元忠大人不就是遭到数次贬谪,仍官居高位,今日的失意,正好让你认清这个官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张九龄看她感触颇深的样子,抬手拍拍她的肩膀,却找不到话来安慰她。

            敏看他一脸为难的样子,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张大哥博学多闻,我想问你一首诗的出处,我《唐诗三百首》都背不过,自然不会知道这首诗是出自谁人之手了。”

            “唐诗三百首?”张九龄皱着眉,疑惑的看着她。

            敏这才知道失言了,现在是唐初,著名的大诗人还没发迹呢,哪来的《唐诗三百首》,嘿嘿一笑而过。

            张九龄也不在意,道:“你暂且背来听听,说不定我也没听过呢?”

            敏回想了一下灼华当日离开时年的那首诗,“我也没有记全,只记得最后两句:辞君去君终不忍,徒留掩袂伤铅粉。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不知是谁的诗词?”

            张九龄沉吟了几遍,长叹了口气,才道:“这首诗叫做《绿珠怨》,是乔知之为自己的爱妾碧玉所作,援引晋朝石崇爱妾绿珠的典故,全诗是:石家金谷重新声,明珠十斛买娉婷。昔日可怜偏自许,此时歌舞得人情。君家闺阁不曾关,好将歌舞借人看。意志雄豪非分理,骄矜势力横相干。辞君去君终不忍,徒留掩袂伤铅粉。百年离恨在高楼,一代容颜为君尽。”

            敏轻轻念着:“碧玉?”

            张九龄摇摇头,又叹口气,道:“绿珠的故事我改天再给你讲,今天我就给你讲讲碧玉的故事。”张九龄让敏坐下,倒了杯茶给她,才道:“这个碧玉原本是一名舞姬,长得倾国倾城,又能歌善舞,与当时洛阳城里有名的才子乔知之公子相恋,乔公子执意娶她,可是娶一名舞姬为妻还是不光彩的事,而碧玉也不在乎为妾为婢,一心只要陪在这个乔公子身边。乔公子为报碧玉真心,发誓此生只娶碧玉一人。因此,碧玉虽为妾,却如同发妻。两人成亲后一直生活美满,也成就了一段佳话。只是好景不长,上苍弄人啊?”

            敏心中只想着灼华,急急的问道:“后来怎么了?那乔知之负了碧玉了吗?”

            张九龄摇摇头,“不,乔公子并没有辜负碧玉。这就要从乔公子考科举说起了。乔公子书香门第,家中一直盼望他考中科举,位极人臣,而乔公子也不负才子之名,金榜题名,任左补阙,这碧玉也高兴不已。谁知这才子佳人的故事传到了皇上内侄魏王武承嗣的耳中,便对碧玉起了不轨之心。因此假借教导府上舞姬歌舞为名,强行将碧玉掳来王府。而碧玉也是贞烈女子,抵死不从,连着三日不食不睡。而乔公子也是苦苦思念着碧玉,为解相思之情,便做了《绿珠怨》这首诗。没几日,这首情诗就传遍了洛阳,也传进了碧玉的耳中。碧玉反复诵读,以泪洗面,为表贞节,便投井殉情而死。”

            敏心中抽痛,心中诸多情绪交织在一起,难以言喻,只道:“那乔知之呢?武承嗣会轻易放过她吗?”

            张九龄道:“自然不会。武承嗣将碧玉的尸身打捞上来,在她的身上搜到了这首诗,这才明白碧玉是以死明志,不禁怒火中烧,便唆使酷吏诬告了乔知之,押赴洛阳南市斩首示众,并籍没其家产,乔家就这样败了。武承嗣还不觉得解气,将碧玉的尸身火化,将骨灰坛封在了终南山下,永世不得超生,让碧玉在阴间也不能与乔知之在一起。可叹了这对有情人了。”

            敏听了这个故事,却沉默了。灼华走时,为什么会吟这首《绿珠怨》呢,难道她与碧玉有关,或是她与碧玉的境况相同?敏又想起当日与灼华相识的一幕,在她说起那首歌名,灼华的悲伤掩饰不住,而她两次行刺,又究竟是为了什么,这些灼华从来没有说过,她也没有问。此时,灼华应该在一个无人知道她过去的地方了吧,终于可以过着平凡的生活了。心中这样想着,原本阴霾的心情,也渐渐好转。

            宫中传来三更的更响,敏缓缓站起,笑看着张九龄,道:“没想到这么晚了,我得回去了。你也不要在工作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这句话我对你说过不下八百遍了,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听得进去。好了,我不打扰你了。”敏缓缓起身,往门口走,竟看到靠门的墙上挂着一幅画,正是那只她画给他的熊猫,而当日那张普通的宣纸已经被装裱过了,而画的下首题着一首诗:“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敏的心突然剧烈的跳了起来,竟站在那儿,抬不起脚来。

            张九龄这才想起那幅画自己没有来得及收,有些不自然地走过去,讲话小心的摘下来,才道:“你当日送我画时,就曾说像这熊猫,如今我夜里看书,就把它挂在显眼处,好提醒自己休息。”

            敏胡乱点点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来缓解这尴尬。

            张九龄却注视着她,突然认真地道:“你能原谅我,我心里真的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了,在这之前,我真是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敏打断他,正色道:“张大哥,你若还当我是朋友,就不要再说这些见外的话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重要的是现在和将来,不必太过于执着过往的。好了,真的很晚了,我要走了,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说完就转身快步离开了。

            张九龄看着敏消失在夜幕中,久久不能回神,他缓缓摊开画卷,抚摸着上面的熊猫,眼中的温柔慢慢漾开——

            翌日早朝过后,狄蓉进了宫。武则天抛开了所有事物,一整天都陪着她,逛遍了整个皇宫,谈天说地,女皇格外的高兴。

            晚上,武则天就寝,狄蓉也回到处所。说也奇怪,狄蓉并没有住在某个殿阁里,而是住在敏的处所的隔壁,不只是女皇无心还是有意。但这正称了敏的心意,一整天看着她,却没有机会跟她说上一句话,而此时,敏终于可以跟紫叶相认了。

            敏的心狂跳着,竟有些害怕,对此,她真的很佩服紫叶,竟这样沉得住气,看到她,竟从没正眼看过她。敏站在紫叶的房外,终于鼓足了勇气,敲了门。

            只听一声脆生生的嗓音道:“是谁?”

            敏紧张的握住拳头,心跳得太快,让她的声音带着颤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