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倘若一定等到王有龄放了州县得了实缺再来搭轲子,那时浙江官、商两界都知道有个王有龄,也都知道王、胡之间交情,虽然自己的钱庄能够得到的代理官库的好处是一样的,或许钱庄生意的运作还会更方便些,但外人的看法和说法却会大不相同,人们会说胡雪岩办钱庄是借了王有龄的官场靠山,也会说王有龄是动用公款交胡雪岩办钱庄,营商自肥,如果有人开个"玩笑",告上一状,那也就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胡雪岩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做事要不落痕迹,不自招妒嫉。他并没有因自己的发迹,得到了宝贵的市场机会就沾沾自喜而不顾别人的感受。事实上,他一直在考虑自己的行为可能招致的影响。所以,创业之始就保持谨小慎微的态度,以免招人嫉妒。

            到后来,胡雪岩遭到商场的逆境时,就更加注意这一点了。

            清朝末叶,西化运动逐渐生根,朝廷特设"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处理涉外事务。"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简称"总理衙门",等于是现在的外交部。不过,总理衙门不管拿主意,算是第二线事务机构,真正与外国官商打交道的第一线衙门有两个,一个是设于天津的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另一个则是设于南京的两江总督兼南洋大臣。

            朝廷派左宗棠到南京,当起南洋大臣。左宗棠目空一切,到了南京就和李鸿章干上,极力铲除李鸿章在江南地区的势力。李鸿章也不好惹,当然也出计谋倒打左宗棠。两雄相争,先斩对方羽翼。毫无疑问,胡雪岩是左宗棠最大的羽翼,也成了整个北洋系最显著的靶子。各种麻烦不打一处来,胡雪岩十分机警,见招拆招,一一应付。就在这个节骨眼上,胡家正赶上办喜事,他家三小姐要出嫁了。

            胡雪岩派他亲信姨太太,带着大笔现银赶到上海,采购钻石珠宝,作为女儿嫁妆。这姨太太很能干,在租界里一家德国洋行,买到极为珍贵的一批钻石首饰。

            这德国洋行的经理久仰胡雪岩"财神"之名,成交之后提出不情之请,希望姨太太能同意,把这批钻石首饰在店里陈列一个星期,让店里大作广告,说是本店做成财神胡雪岩女儿出阁嫁妆的生意,以收广告之效。

            德国经理这份请求,却让胡雪岩姨太太颇伤脑筋,她和胡雪岩在上海的死党兄弟古应春商量此事。一方面,现在外面整个北洋系人马都在等机会,等着找胡雪岩麻烦,胡雪岩好歹是朝廷红顶子命官,在上海滩这样招遥,很容易落人话柄,说胡雪岩铺张招摇,有碍官箴。所以,公开展览首饰并不妥当。可是,要是拒绝要求,自然有话传出去,说是胡雪岩现在不比从前了,财力大为缩水了,连嫁女儿都拿不出像样的首饰,否则为什么不敢拿出来展示?要是真有这种传言,对胡雪岩的信用是一大打击,以后作起生意来,场面就要打折扣。

            经过几方面思考,最后姨太太与古应春决定,展览还是展览,不过,既是在德国洋行里,那么,首饰旁边的说明,就以英文、德文表示,不准写中文。这种做法,其实满鸵鸟的,但也不失为折中之道。

        第74节:第七章  胡雪岩圆世之技(5)

            商场上确实应该注意尽量不要招嫉。被人嫉妒,会在自己与同行之间造成一种无形的隔阂,生意上携手合作的可能性就会大打折扣。特别是容易使自己在同行同业中处于孤立地位,甚至还有可能使同行联起手来与你作对,这样,你也就会感到处处掣肘,四面支绌,要想获得成功,也就难上加难了。

            胡雪岩虽然是富敌王室的东南巨富,有财神之誉,但是,毕竟还是知道忧谗畏机,尽管有部分实力,可是还是知道收敛。这也是中国传统的一部分,尽管清末年代社会风气已经大不如前,但财神姨太太还知道节制。直至今天,这种做法还是具有现实意义的。社会上人们的心理普遍厌恶"露富"的暴发户,行业之内也对那些自恃财人气粗、锋芒必露的企业存在恶感。所以,做为一个中国商人,一定要懂得不自招嫉妒的重要性,像胡雪岩一样,反躬自省,收敛锋芒。

            自招妒嫉,其实也就是在为自己树敌。并且由自招妒嫉而树敌,这"敌"比通常意义上的"敌"还可怕,因为他常常隐在暗处,难以对付,表面上嫉妒你的人和你一团和气,暗地里却就是因为嫉妒你而给你下"绊子",让你知道有对手却不知道对手在哪里,等你找到对手之后,也许你精心筹划开创的事业已经付之东流了。所以,一个精明的商人,虽然知道遭人妒嫉常常是免不了的,但决不自招妒嫉。

            "坏人"叫别人去做

            "好人"我做,"坏人"叫别人去做.----胡雪岩

            作为交换条件,胡雪岩答应给蒋益澧10万银子,以便让蒋约束自己的军队,不要扰民。随后,胡雪岩问蒋益澧:"芗翁的粮台在哪里?"

            "浙江的总粮台,跟着左大帅在余杭;我有个小粮台在瓶窑。"

            "那末,藩库呢?"

            "藩库?"蒋益澧笑道,"藩司衙门都还不知道在不在,哪里谈得到藩库?"

            "藩库掌一省的收支,顶顶要紧,要尽快恢复起来。藩库的牌子一挂出去,自有解款的人上门。不然,就好像俗语说,"提着猪头,寻不着庙门"。岂不耽误库收?"

            蒋益澧也不知道这时候会有什么人来解款?只觉得胡雪岩的忠告极有道理,藩库应该赶快恢复。可是该如何恢复,应派什么人管库办事,却是茫无所知。

            于是胡雪岩为他讲解钱庄代理公库的例规与好处。阜康从前代理浙江藩库,如今仍愿效力;不过以前人欠欠人犹待清理,为了划清界限起见,他想另立一爿钱庄,叫做"阜丰"。

            "阜丰就是阜康,不过多挂一块招牌。外面有区分,内部是一样的,叫阜丰,叫阜康都可以。芗翁!"胡雪岩说,"我这样做法,完全是为了公家。阜康收进旧欠,解交阜丰,也就是解交芗翁。至于以前藩库欠人家的,看情形该付的付,该缓的缓,急公缓私,岂非大有伸缩的余地?"

            "好,好!准定委托雪翁。"蒋益澧大为欣喜,"阜丰也好,阜康也好,我只认雪翁。"

            "既蒙委任.我一定尽心尽力。"胡雪岩略停一下又说,"应该解缴的十万银子,我去筹划。看目前在杭州能凑多少现银,不足之数归我垫。为了省事,我想划一笔账,这一来粮台、藩库彼此方便。"

            "这,这笔账怎么划法?"

            "是这样,譬如说现在能凑出一半现银,我就先解了上来;另外一半,我打一张票子交到粮台,随时可以在我上海的阜丰兑现。倘或交通不便,一时不能去提现,那也不要紧,阜丰代理藩库,一切代垫,就等于缴了现银;藩库跟粮台划一笔账就可以了。垫多少扣多少;按月结账。"

            听他说得头头是道,蒋益澧只觉得振振有词.到底这笔帐怎么算,还得要细想一想,才能明白。
            想是想明白了,却有疑问:"藩库的收入呢?是不是先还你的垫款?"

            "这怎么可以?"胡雪岩的身子蓦然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不断摇头,似乎觉得他昕问的这句话,太出乎常情似的。

            光是这一个动作,就使得蒋益澧死心塌地了。他觉得胡雪岩不但诚实,而且心好,真能拿别人的利害当自己的祸福。不过太好了反不剔吏人相信,他深信是自己有所误会,还是问清楚的好。

        第75节:第七章  胡雪岩圆世之技(6)

            "雪翁,"他很谨慎地措词,"你的意思是,在你开给粮台的银票数目之内,你替藩库代垫,就算是你陆续兑现。至于藩库的收入,你还是照缴。是不是这话?"

            "是!就是这话。"胡雪岩紧接着说,"哪怕划账已经清楚了,阜丰既然代理浙江藩库,当然要顾浙江藩司的面子,还是照垫不误。"

            这一下,蒋益澧不但倾倒,简直有些感激了,拱拱手说:"一切仰仗雪翁,就请宝号代理藩库,要不要备公事给老兄?""芗翁是朝廷的监司大员,说出一句话,自然算数,有没有公事,在我都是无所谓的。不过为了取信于人,阜丰代理藩库,要请一张告示。"

            "那方便得很!我马上叫他们办。"

            "我也马上叫他们连夜预备,明天就拿告示贴出去。不过,"胡雪岩略略放低了声音,"什么款该付,什么款不该付,实在不该付,阜丰听命而行。请芗翁给个暗号,以便遵循。"

            "给个暗号?"蒋益澧搔搔头,显得很为难似的。这倒是小张比他内行了,"大人!"他是"做此官,行此礼",将"大人"二字叫得非常自然;等蒋益澧转脸相看时,他才又往下说,"做当家人很难,有时候要粮与饷,明知道不能给,却又不便驳,只好批示照发,粮台上也当然遵办。但实在无银无饷,就只好婉言情商。胡观察的意思,就是怕大人为难,先约定暗号,知道了大人的意思,就好想办法敷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