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非我亲眼见到这么一个人,我长久枯竭的心灵能被他的建筑作品激发出源泉,否则,恕我嘲笑你们的年少轻狂。”
我气得不想和他说话。
真是固执的老人。
“我可以向你证明。”景不疾不徐的走到堆放篾条的地方,随意抽取了几根长短不一,颜色不一,宽细不一的篾条,讪笑着走回到我们身旁。眼睛定定的看着老爷爷,手里的动作急速的翻转,一盏茶工夫不到,一间雅致的亭台便跃然于手掌上。
老爷爷诧异的注视着景指间上的建筑,脸上流露出赞赏的欣慰。
“我的建筑作品怎么样?”景微笑着问他。
“恩,”老人来回踱步,目光流连在景隽永的脸庞和修长的指间上,最后以一副不情愿的口吻赞叹道:“以你的年龄,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做出这样精致有格调的建筑,实在难得。”
“可是,我和茈峻的差距,就好象他比我先出生一百年。”景无比认真的说。
“奥?”老人停止了踱步,不可置信的咀嚼着景的话。
“我想见到他。”最后,他迸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激情,近乎恳求的看着我,央求道。
我为难的望着景,他也皱紧眉头正犯愁。
峻,从来不以自己卓越的建筑才华引以为傲。如果我们擅自带着老爷爷去看望他,只怕会令他不自在。
老爷爷看出我们心里的疙瘩,不说话,默默的走开了。
“爷爷。”我愧疚的跟了上去。
老人重重的哀叹了一声:“可怜我,醉心于研究各式建筑的意境,到头来却没有人能够将它传承下去,大半生的心血,白忙活了啊!”
“不会的,爷爷。除了峻以外,一定还有人可以将你的心血传承下去的。”我下意识的盯了景一眼,不知道,他是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老爷爷摆摆手:“他不行,他的建筑风格始终是为上层社会服务的,他缺少体验贫乏的经历,所以,他这一生,永远不可能走出品质的桎梏。”沉思了一瞬,他激赏道:“不过,他确实是一个难得的人才。他的建筑,会走在时代潮流的前面。”
“也许,你还有两个人选。”我想到了灵和翼,也许,不同风格的他们,会有一人适合老人的胃口。
“我不要,我只要你的茈峻哥。”老人忽然执拗起来。“你不是夸奖他的建筑,可以容天下,纳百川吗?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
“你不是批评我说大话吗?你就当我在说大话吧。”我呐呐道。真希望他收回成命。
老人诡谲的笑了一下,说:“林之依很笨是个事实。”
“啊?”我惊讶得叫出来。世界上哪有老师直讽学生的愚钝?
“但是,林之依是个偏才。组装能力只及一般的建筑师,而建筑认知能力恐怕是前所未有的奇人。”
我惊愕万分,从来没有人给我这么低的评价,也没有人给我这么高的评价。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峻呢?”我希望他放弃峻,其他人,甲乙丙丁,任谁都可以。我也不例外。
“我不喜欢打赌。如果我把自己的毕生心血押在一个心有杂念的建筑人身上,赌注是不是太大了?”
他的意思是指我没有一心一意的对待建筑吧?
我的脸倏地红了起来。
我做建筑的原因,可以是为了峻,也可以是为了父亲的屈辱。可是从来不是因为我喜欢….
“之依,如果你能将所有心思花在建筑上面,你的成绩,也许不会低于你的哥哥。”
我不说话。
“哎!”他又无奈的叹了口气。
“爷爷,帮不上你的忙,很抱歉。”我难过的说。
“你知道吗?前几天,有人在深夜里对我的竹茅庐放了一把火,如果不是我侥幸逃脱,只怕我现在尸骨无存了。我想,凌宇天已经找上我了,他惧怕我成就了几个能摧毁他性命的天才,所以不择手段的残害我。之依,如果我哪天莫名其妙的死亡,你不要介意,不要伤心,我这辈子,活够了。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把自己毕生的心血传给你,你一定要将它们传承下去,要让它们变成教育的理论,培养出优秀的合格的建筑师。”老爷爷泪眼婆娑的说。
“爷爷…”我哽咽着说不出话。父亲的屈辱,牵扯了太多无辜的人进去,我真想停止这一场腥风血雨的报复。
“邪不胜正。之依,你一定行的,一定能够为欧阳家的人血洗屈辱。但是,之依,带着仇恨的人是做不好建筑的。爷爷真希望你有一天能够卸下仇恨,自在的做属于你自己风格的建筑。”
“爷爷…”我感伤得哭了起来。
“我要走了,一条残命本来不足以珍惜,可是因为没有看到自己的心血得以实现,所以还得留着它,得过且过的活下去。”
“可是他们会找到你?凌宇天的抓牙实在恐怖,在四处撒了一张不着痕迹的巨网,就等着我们一个一个自投罗网。”
怪爷爷已经曝露目标,要躲避他们谈何容易?
“哈哈…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你们跟我来…”怪爷爷向景招手,景轻盈的飞过来。我们穿过幽长的竹林,在竹林尾端停了下来。
一间坟冢,屹立在田野间。
“欧阳笙老人之墓。”景看着墓碑,轻轻的念道。
“这是什么?”景好奇的问。
“是我的坟冢。”老爷爷回答到。
我的心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坟冢?坟冢?
为何那么熟悉?
“一个‘虚坟’。”老爷爷补充了一句。
“虚坟?什么意思?”
“我欲借用一个民间习俗来躲避劫难…”老爷爷慢条斯理的讲来:“听说,生活在乡村里里的穷苦人家,会为体弱多病的孩子修建一座虚坟,旨在能够延续他们不长寿的性命…”
…
我觉得我的心快要跳出嗓子眼了。
“哦,爷爷这么做,是想瞒过那伙人的眼睛,让他们以为你死了,好让你过些自在的生活?”景无比赞赏道。
“是啊,要是有些白菊花就更好了!”
“白菊花?那…是什么?“我胆战心惊的问。心里不住的安慰自己,一定是个巧合,只是个巧合而已。
“白菊花,是祭祀死人的祭品。寓意天堂的植物!”老爷爷漫不经心的解释道。
我的心,瞬间沉入见不到底的冰谷。
天空,瞬间布满了阴霾。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如浮云一样虚无缥缈起来,像被魔抽干了经血,抽尽了自己最后一丝意识。
“这也是建筑里的一种学问,是建筑博大精深的表现。虚坟,确实能够给杳无希冀的人一丝寄托…”
如果,虚坟的含义是这样,那么,茈峻哥的书斋…茈骏哥的坟冢书斋…还有那一路的白菊花…又是什么意义?
难道,哥哥他…
峻的虚弱,峻的娇踹,峻不入世的净白…
我为什么那么粗心?为什么那么不懂他?
眼泪,没有。
悔恨,渗透骨心。
“之依…”“之依…”“之依…”
“丫头,你怎么了?”
景和老爷爷的呼喊,已经被我满满的悔恨排挤到躯壳之外。
“我…我…我想..我该回去了。”
我的脚步好重,好重。
可是,我的速度,飞快,飞快!
“之依…”我的背后,是景疑惑的焦灼不安的声音。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回去…”我的脑海里,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它强烈到占据了我整个思想…
回去,回哪里?当然是梧桐。
“是的,之依,我们马上回去。”景安抚道。
我的鞋子,一个跑掉了,另一个接着掉了。
光个脚丫,踩在泥泞的路上,碎石的路上,荆棘的路上..丝毫不觉得疼。
“之依,穿上鞋子吧?”景不住的哀求,可是我哪里听得见,我整个人,虚空到只知道跑,只知道向久违的10年靠近…
哥哥,聚也是缘,散也是缘,奈何我们的缘分如此薄浅?
哥哥,十年望眼欲穿,换来就是你要诀别的消息吗?
之依不甘心,死不甘心!
晴空,一声霹雳,将我打入地狱的深渊!
[第三卷 缘之落:第十五章 错爱一生悔无休(一)]
卷引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正文:
梧桐别墅,杳无人际。
浮生如梦,昔日欢颜处,今谁在?
坟冢书斋外,万点白菊花影乱,直教我看得胆战心惶,心魂俱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