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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我必须进去。”

        “你进去干什么呢?一不当心,你会坏了她们的大计。”

        代川玉没再解释什么,只是微笑了一下,径直悄悄地走了进去。小雨焦急担忧得不得了,又不敢高喊出来,在那里急得团团转。

        步入祠堂,代川玉发现平日里阴沉沉的祠堂,今晚亮如白昼,每块黑灵牌前都燃起了一对白蜡烛。那些黑灵牌就像一张张在灯光照射下显示的可怕的脸,狰狞,冷漠,凶狠。

        牌位立成半圆形,而村里的女人们围成了另外一个半圆。她们团团坐在地上,都闭着眼睛。一个半圆是鬼魂,一个半圆是人,对峙着,共同的一个点,就是中心的那口棺材。

        奶奶睁开了眼睛。这个地方除了代川玉,仿佛她是唯一的清醒者。她冷冷地看着他,问:“你来做什么,小八哥呢?”

        她竟然还提小八哥,代川玉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沉住气,反问:

        “你们在干什么?奶奶!”

        她没正面回答,用迷惑小孩子般的口气,轻柔地说:“去,再去找吧!”

        接着,她又闭上了双眼,从她的口中溢出一串咒语。

        女人们,跟着念那串咒语,声音似哭又似笑,从低沉到高亢,咒语来势汹涌,越来越响,听起来,令人寒毛悚立,活脱脱似地狱里的一群冤鬼在歇斯底里地惨叫着。

        代川玉清晰地看到围在中间的那口棺材上插了七根竹子,七根桃树枝。大概这就是让柳依春的身体破了洞的缘故。他看到棺材上还插了七枚针(难怪她说有针扎她的身体,难怪她那么痛),四周全撒满了朱砂。这等阴阳邪阵的巫术他还是懂的,借着阴人和阳人的共同合力,再借着自然界最凶的镇邪之物,趁着柳依春忌日与生日的阴阳相抵,大打其原形。他不寒而栗,她们太狠了,这是明摆着要将死去的魂魄打散了,使其形神俱灭。

        随着咒语声,灵牌前的白蜡烛的火苗忽明忽暗、忽上忽下地跳蹿。

        柳依春的那口棺材,突然战抖起来,盖子在哄哄地向上抬,趁势女人们的咒语喊得更快更响,眼看棺材不堪重负,被那密集的透不过气来的咒语咒得快要崩溃散架。代川玉快速地蹿到那些灵牌前,速度奇快地踢掉了一大堆的灵牌与蜡烛。女人们都被惊得睁开了眼睛。趁她们还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愕然地停口不念之时,代川玉又迅速蹿到棺材那里,拔掉了竹子和桃树枝。还没等他拔针,女人们醒悟过来了,从茫然到醒悟,再到愤怒,每个人都狠极了,咬牙切齿,向他包围了过来。

        阴阳邪阵(2)

        每个人都在大声地咒骂他,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他被挤压在棺材上,身体虽然已经被牵制住,但他的手还是努力地向前摸索着,一枚针……两枚针……还没等他去拔出第三枚针,已经有人发现了他的顽固,几个绝望的快疯了的女人索性就替他拔出棺材上的另外四枚针,狠命地向他身上戳去。

        针,从他身体内扎进,又拔出,再次刺进……不停地……

        他疼得快受不了,想蜷缩自己的身体都不行,但在疼痛中,他略有安慰,还能想到六枚针已经拔出了她的身体,只剩下一枚了。

        如果拔了最后一枚,她应该不会疼了。

        女人们将他围攻在那口棺材上,在那片混乱的咒骂声中和纷乱如雨点的暴虐酷刑中,不知是幻觉还是别的,他竟然还能听到有个女人的哭泣声,可轰轰的脑门已经无法辨听那声音是谁发出的,似是米氏,又似是小雨,似是柳依春,还似是娘……

        想到娘,他的心里软弱了一下,如果娘看到他遇到这等遭遇,她会哭疯的。

        那哭泣的声音还是在继续着。他越来越觉得,那声音是柳依春。他感觉到了她的疼痛。他不让自己意识模糊,强撑着精神,他四处寻觅,终于看到了,在左前方有枚针,这是最后的一枚针,这枚针或许就插在柳依春的元神之中。

        看他伸出手,想是要握住点什么,可事实上,他只是想拔掉他眼前所看到的才一指长距离的针。

        他努力地探着手,想要去拔掉它。在碰触到它,正要拔掉它的时候,一根刚才插在棺材上的削尖了的毛竹,从天而降,狠狠向他的手钉去。他的手青筋毕露地钉在了那个位置,手指头伸得直直的。惊天动地地,他发出一声惨叫声。

        那是翠娘,她瞪着血红的满是仇恨的双眼,面目狰狞。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叫嚷着:“畜生,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翠娘拿起另一根被丢弃在地上的尖头毛竹,正准备向代川玉身上狠命戳去,一个人影冲上前,死命地抱住了她的腰,正是小雨。她惊恐失色地大喊着:“娘,别这样!”接着,她趁自己死死地抱着翠娘,对代川玉大喊道:“快跑啊,川玉哥哥,你快起来啊!”

        代川玉怔怔的,像是在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他痛得已经意识恍惚,全身没有了力气。他像是片没有生命力的纸偶,风随时都会把他吹到九霄云外去。

        他抬了抬身,可被钉住的手将他扯住。大概洞察到他的意图,又有一些杀红了眼的女人们,全然不管他的奄奄一息,疯狂的拳头仍然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什么时候头已经被打破了,血像一只温暖而又温厚的大手,慢慢覆盖了他的整个头部,正在悄悄流进眼睛内。在眼睛模糊前,他另一只还完好的手,艰难地伸上前,拔出了那枚针!

        顿时,他支撑着自己的力量委顿了。他瘫软了下来,趴在棺材上,遭受着无穷无尽的拳头。

        鲜血,从一滴滴,到成水流般爬出,血倔犟地一路绵延着,从棺材盖上流去,一路向地面蜿蜒而去,直至掩盖了朱砂的颜色,将它们冲得面目全非。

        在意识消失前,他似乎看到了柳依春的脸,心痛地注视着他。

        他血肉模糊的脸上,露出了一抹谁也无法看懂的微笑。

        悬在古槐(1)

        身边很安静,安静得不似真的。没有跌宕的喧哗,只有一阵接着一阵的风,徐徐地吹过。

        他以为自己已经死去,但全身的疼痛,在他大脑清醒的那刻,便顽固而狰狞地集体出动,折磨着他,再也不肯停顿。

        自己肯定还活着,虽然整个人疼痛彻骨,连呼吸一口都觉得整个人要裂开,但这疼痛感也预示着他仍然活着。于是他还是有些欣喜地慢慢睁开了肿痛的眼睛。这不睁开眼睛倒好,一睁开,吓了他一大跳。

        他看到了大地,远远的大地。他的脚与大地有好几丈远。

        ———他整个人离开了地面,被粗粗的布条里三层外三层地绑着,悬挂在树上。

        他闭了闭眼睛,心头无限的悲哀———没死,倒也好!被挂着,倒也好!可他挂在一棵巨大的树上,底下那长长的杂草紧紧抱着树的根部,杂乱、繁茂,像死乞烂缠又皱皮蔓延的脸。树上有参差不齐、新旧不等的白布条,在风中垂垂飘荡,如飘荡着穿着白袍的无骨的人。

        ———不是那棵古槐树还是哪棵树?就是吊死了无数个吊死鬼的古槐树啊!

        老天啊,他怎么被挂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忍着身体上的每一处伤痛,在树上竭力地扭动了几下。他被绑得死死的,根本无法挣脱。

        “省点力气吧!”一个声音从底下发出来。代川玉一转头,看到了奶奶。她在一夕之间,显得更加干瘪而苍老。

        “千算万算,还是毁在了你这小子的手里。”奶奶的声音充满了无限的悲凉,“天不助我,这等大仇,我在有生之年是无法亲手报之了。”

        翠娘等人跟随其后,唯独不见小雨和米氏。众女都虎视眈眈地抬头看他,眼睛里充满了仇恨的目光。那目光,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了。

        “大家都听着!”奶奶发出颤巍巍却又极具威严的声音,对着那群女人们说,“你们谁也别去可怜他,让他挂在这里,挂上个七天七夜。”

        七天七夜,在这棵吊死了无数个人,又有无数个不散的冤魂环绕着的古槐树上挂着?

        代川玉一听,后背陡然一股凉意,简直觉得就要活不下去了。

        这等惩罚,比直接弄死他还要狠。

        奶奶转过头来对代川玉冷酷地说:

        “如果过了七天七夜,你还不死,那是天不让你死,我就会放了你!”

        一听这话,那些女人们纷纷上前想要说些什么。奶奶挥手阻止,一个女人上前搀住了她的胳膊,慢吞吞地走了。

        那些女人们呆若木鸡,大概是没有想到奶奶的宣判竟然如此,可又不好违背什么,悻悻然,跺了跺脚也都走了。

        最后只留下了翠娘,她用深深厌恶的眼神看着代川玉,说:“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让我家小雨对你那么死心塌地。”

        听她提到“小雨”的名字,代川玉这才想起小雨的安危。他在上面扭动了几下,紧张地问:“你们把她怎么了?”

        翠娘的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冷笑了几声,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但话说回来,我的女儿死不死,活不活,都不关你的事情。你还是关心关心自己的事吧,七天之后你的小命一定不保!我同你打个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