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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1998年的搞洪斗争,已载入中国历史,有人说它奏响了翻江倒海、惊天动地的乐章,也有人说它展现了众志成城、战天斗地的画卷。我觉得它更像一种高效洗涤剂,荡涤人们心灵中的污垢,也使各种模糊的面孔变得清晰起来。

        七、人心不足蛇吞象

        90年代末,我调到一所高级技校当党委书记。这是一所颇具特色、却被“文凭热”冷落的国家重点学校。由于停止毕业生分配,一年社会招生人数比教职工人数还少。

        在企业领导人眼中,学校是得不偿失的包袱,一个容易被人遗忘的角落,每逢“剥离辅助”、“减人增效”,学校首当其冲,定员编制和下拨费用大幅削减,学校员工心里是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有官员叹息:这么好的学校办在矿山窝,生错了地方;归劳动部门管,又姓错了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要是归我们教育部门管,用不了几年就能腾飞。

        不用他说,多少年来学校就在做一个梦:“办高职”,“上大城市”。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于上青天。

        前任校长是教育专业科班出身,大学毕业后分到某矿宣传部当干事,怀才不遇,空有满腹经纶,70年代末好不容易调来学校,几年后当上了校长。

        此人风度儒雅,城府很深,一心想干大事,不甘于在小小技校施展拳脚。为了把学校做大,挂上一块金光耀眼的牌子,他没少费劲,从省重点、全国重点到高级技校,为挤进高校行列,办起电大分校,同高校联合办成教,成立某部培训中心……使出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拿不到教育部门的船票,挤不上高职院校的大船。

        最后实在是急眼了,你不批我批,他来个画饼充饥,自己取个高校的名字挂在高墙上,兴许能打动过路行人的眼球,只是上头没人认账,“瞎子点灯——白费蜡”。

        他没有料到,大事没办成不说,还落得一身骚。一些人不停地告状,说他好大喜功、排除异己……

        这一招真灵。上级领导原本许诺让他再干三年,告状的人一多,上头的人也沉不住气,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宣布他退下来,让他颜面尽失,意懒心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有人放起了马后炮。

        一位年轻的女校长接替了他,和我一起搭班子。没想到新校长并不在乎前任的教训,一上任就动起真格来,踏上申办高职学校的不归路,这可是一条没有鲜花相伴、只有重重荆棘的路啊!我年过半百,几经磨难,头角已圆,少了年青人的锐气,对新校长的雄心壮志虽然赞同,内心却存有几分疑虑。

        庙小神灵大,水浅王八多。虽说是为学校办大事,多数人纷纷叫好,但说三道四的也不少。“哼,一所破技校还想办大学?”

        有人在一旁冷笑说,“难道她比老校长本事还大?”

        一个技校校长要进省政府的门,谈何容易,有时你跑得晕头转向,连个官员的影子也见不到,即便碰上一个官员,他哼哼哈哈打起官腔来,让你“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为打破僵局,只有请首长出面,这是最后一招。

        有次,我同校长到省城找一位常委,秘书客客气气地挡了驾,晚上又冒雨去寓所门前等候,谁知到半夜他仍未回家。折腾来,折腾去,好不容易找到另一位常委,答应叫秘书给教育部门打个电话。这样,慢慢跨进了大门,开始接上了头。

        后来,又通过熟人认识了厅长。这是一位“海归派”,十分熟悉国外职业教育,对学校介绍的情况很感兴趣,总算没白跑,遇到了知音。不过申办高职还得按规定一步步来,比如从职业中专、普通中专、省重点中专、国家重点中专,再到高职学院评审,还要隶属企业出面写报告,做出费用等方面的承诺。

        原以为政府部门这座山难逾越,谁知企业的事照样不好办。等到公司老总来学校现场办公,校长专门汇报了这事。

        老总问:“你们办高职能不能为公司赚钱?”

        “学校是非营利事业单位,不赚钱,”我脱口而出,“但是学校发展了,可以出人材,可以养人。”

        “我们是企业不是政府,不赚钱的事,我投资干什么?”老总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同意学校升格。”

        这无异于五雷轰顶,女校长几乎要掉泪,我真后悔不该多嘴,要是把申办的事搅黄了,这张老脸往哪搁?

        回过头来换位思考,作为企业负责人,老总的话非常对,盈利才是企业的最终目的。即使我不说,谁也知道学校不可能为企业赚钱。

        谁知校长是个撞倒南墙不回头的人,继续为申办的事东奔西走,四处求人。俗话说,好事多磨。吉人自有天相,也许是校长的倔强劲头感动了上帝,最后连老总身边的人也被说服了。一年多后,老总收回成命,一纸申办的公文终于放行。

        刚刚挂上高职院校的牌子,女校长又抛出重磅炸弹,要在省城建新校区,近千亩土地、二亿元投资谁给?一般人看来,简直是天方夜谭。此时,我已不在位,员工们兴奋不已,同时又感到十分担心。不知是学校火气好,还是拜神拜到了点子上,不到一年这事居然又办成了,真让人难以置信。

        自然界的“蛇吞象”不可能发生,社会生活中却确实有此类奇遇,不怕做不到,就怕想不到,任何人和事物都不是铁板一块,只有撞倒南墙不回头的人,才可能抓住机遇,找准突破口,办成意想不到的大事。

        八、无官一身轻

        2003年6月,我到了处级干部退岗的年限。年轻力壮时,看到

        “退二线”的干部有失落感,动不动发牢骚,心里感到不理解。因而,常吹牛皮说:我要是退下来,决不会像他们这样窝囊。再说,把位子腾给年轻人,无官一身轻,成了自由人,上班不干活,工资照样多,何乐而不为?

        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在位的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轮到自己头上照样乱了方寸,心里也开始哆嗦起来。为了能平稳进入角色,自己提前调整心态,模拟体验退下来的生活。有时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闭门思过,什么事也不管不问,这样试了几次,好像自我感觉不错。别人知道你快下来了,见面除了问问好外,也懒得和你说那么多废话。

        日子越来越近,想法越来越多,有时还犯急,“怎么还不来宣布?”好像自己连一天也不想多干了。这天终于来了,顷刻之间我如释重负,自己的职场生涯也划上一个句号。谁知这只是几分钟的激情,一时痛快,其实是“老鼠拖葫芦——大事在后头”。宣布下台后,用不了几天工夫,一种巨大职业惯性使人心里失衡,整天无所事事,活活成了一个“废人”,酸溜溜的失落感与日俱增。

        “二线干部”是中国人发明的称谓,原本就是个平头百姓,只是照顾人们爱面子的习性,让你说起来好听,想起来难受,干起来难办。奋斗多年才混到一个职位,刚刚碰上政策好,拿了半年不薄的年薪,又要你退下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单位的事不能插嘴,职工的事也不便多问;在位的领导不好叫你干这干那,自己主动找事干吧,又怕添乱帮倒忙;什么也不干,又担心别人说闲话,指责你不想干活、只顾拿钱,反正是“两只手提篮子上街——左难右也难”。有的老兄实在熬不住了,每天来点个卯,或者干脆不上班,成天东游西晃,下棋抹牌钓鱼寻乐。

        自己的工资收入虽说掉了一大截,时间却多得让人发愁。如何打发时间成为第一要务。我生性笨拙不会玩,抹牌不会,烟酒不沾,吹牛谈天没啥味儿,钓鱼又嫌性子急。呆在家不上班吧,我这个昔日的查岗老手实在做不出来,只有坐在办公室守点,靠上网打发时间,下班铃声一响,就阿弥陀佛,溜之大吉。

        我常同一位散文作家聊天,他总是劝我写点东西,充实自己精神生活。我也觉得,人不能活得太累,也不能太空虚,多少要过得有点意义,要不然就成了行尸走肉。

        一说要写东西,人又犯难了。20年前,我曾在报刊发表过几篇文章,那只能算小菜一碟,难登大雅之堂。后来,长期写作职场实用文,笔法、语言多少有些僵化,难免沾染了一些“假、大、空”之文风。还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坎,就是电脑打字,过去材料打印都由秘书和打字员包办,不用我操心,现在全靠自己亲自动手。

        刚开始,是键盘认识我,我不认识它。学拼音输入法吧,自己是个土疙瘩,不会讲普通话;学五笔字型输入法吧,一大堆口诀太难记,连年青人都闻之色变,绕道而行。一位好心朋友劝我,还是五笔字型好,符合汉字规律,不必懂拼音,速度也快。一位老同事退下来后迷上了电脑,居然能设计漂亮的网站和动画,有些科班出身的大学生也望尘莫及。我硬着头皮练起来,走路、吃饭、上厕所,也不忘背口诀。一二个星期后,总算能用自己僵硬的手指,敲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汉字来。

        过了这道坎,如同扫除了一只拦路虎,写作的信心和激情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