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能告诉我们,究竟为什么要选择这四个人么?”最后,终于还是水衡舟开口。

            “你真的不知道?愚人节,这个独特的日子,你就想不起来一点和它的关系?”这一句,却是直截了当地在质问端木辰了。端木辰也无法再躲避,只得面对。

            “我记得你曾经问过我,就对那封情书真的一点也不动心?真的能清楚明白地知道,在愚人节里别人和我讲的每一句话,是不是玩笑?”

            “不错,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说,是不是玩笑,你自然能分得清,绝不会错。你凭什么以为,你每一个判断,都是那么正确,你就从不会出错?你不是也曾以为,沈尘寰就是三宗命案的凶手吗?”

            端木再度沉默,他隐隐猜到了苏苗想杀他的原因和愚人节有关,却完全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将一句愚人节的真实当成了玩笑,而导致杀身之祸。

            “可是胡燕还完全记得,她曾经犯过什么样的错误,从而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少年……”

            (十)终局

            “那是去年的愚人节,一个男孩在那座生化楼——那时还没有被废弃,仍然是生化实验室,他在六楼做着实验。很晚了,他却忘记了时间,等到他结束了抬起头来,才发现已经太晚,实验室的管理人员早就下班了,却忘记了搜查一下,楼里还有没有别人就锁了门。他急了,那天他没有带手机,根本无法通知别人来放他出去。幸好他想起来,三楼的扫描电镜室有一部电话机可以打电话求救。可是他打到自己寝室去,却没有人,才想起这天刚好同学都回家了。还好扫描电镜的使用是需要打电话预约的,在那电话旁边的记录本上,留下了第二天需要打电话通知来使用的人的名单和他们的手机号。于是,他便一一打电话向这些人求救了……名单上一共有四个人,是哪四个,我就不用说了吧……”

            端木辰的脸色迟疑了,他并不记得,那天自己曾接到过这样一个电话。

            “可是你们四个人,却都把这个电话当作是愚人节的玩笑,竟没有人肯去相信一个无助的少年。结果,他在试图从三楼的窗台攀爬下去时失足坠落……那个男孩……他……他就是我的亲哥哥苏肃……”苏苗悲痛欲绝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眼泪,她仰着脸孔,嘴唇煞白,眼珠定定地,射在端木辰的脸上。

            “不……我没有……”后者的辩白,如此无力。

            “你怪错人了。”旭飞突然插口道,他向来直白无辜的脸容,却现出从没有过的悔恨,“我想,当时接到电话的那个人应该是我……那天愚人节我和端木开玩笑,把他的手机和我的偷偷换了,想看看会有什么好玩的事发生,结果什么也没有,却把这事儿忘了,第二天早上才把手机偷偷换回来,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事……我接电话的时候,正迷迷糊糊睡着,信号也不好,我根本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就稀里糊涂地挂了,他也没再打来……我也知道那个事故,却想不到和这个电话有关……我……我……”旭飞低下了头。

            苏苗的脸,瞬间是惨白了:“是你接的电话?那就是说……他完全不知情……”她向端木辰看去,后者目光坦然地望着她,她的嘴唇哆嗦了:“如果是你接到了电话,你会去救他吗?”

            “苏苗,”端木辰还没有回答,水衡舟已开口了,“那只是个意外,谁也不能预料意外的发生,谁也无法阻止,你,不应该责怪任何人。”

            “不!”苏苗嘶吼,“胡燕亲口告诉我,她好后悔,如果她当时知道那个男孩说的是真话的话,她会去找人去开门的,那个男孩本有机会继续活下去……连她也这么说!可她却以为是哪个仰慕她的男生在开玩笑!她该不该死?那个陈可凡,宁可相信一封虚假的情书,却不肯相信一个活生生人的求助!他该不该死?沈尘寰更甚!为了一己之私杀了自己的好友,这样的人该不该死?”她忽然向病床上的端木辰扑去,俯下身抓住他的双臂:“你告诉我,如果你接到了电话,会不会相信,会不会去救他?你会不会……”

            她手指扣的是那么紧,以至端木辰的双臂都感到了轻微的锐痛。端木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我不知道。因为我未经历过那个状况,无法判断。我不能为我不能肯定的事情负责。”

            苏苗呆呆地看着他。这个光华内敛的男子,此时此刻,仍然如此淡定从容。他看向她的眼神,不复从前的怜惜,虽无憎恶,却生出了一丝疏离和戒备来。苏苗慢慢松开手指,直起身来。

            她的脸上,在片刻的恍惚之后突然又出现了春花般的笑意。慢慢向后退开。再也不看端木辰,转过身来。

            水衡舟正注视着她。

            “你的父母已经失去了你哥哥,你不该再让他们也失去你……”

            “如果我不是得了那病……反反复复的化疗、检查……哥哥才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希望,可是,却这样毫无价值地死去……所以,我不管爸妈怎样的反对,也坚持考来了这所学校……”

            “你是如何知道他生前给四个人打过电话的?”

            “那个固定电话上,留下了记录……学校却怎么也不肯公开,认为这四个人不该承担责任……知道吗,我在推陈可凡下楼的前一刻,微笑地问他,你相信所有愚人节的话吗?他露出错愕的神情,还来不及答复,身体已向下坠去……可是我真想知道他的答案,他曾经为那个他阴差阳错害死的少年追悔过吗……还是和端木一样,根本不曾知道那个枉死的少年和自己曾发生过什么交集?我知道,也许我将永远得不到真相……”

            “你曾对我说过,一定要查出他(她)死亡的真相,否则,你会死不瞑目。当时,我以为你说的是胡燕,其实,你说的是你哥哥吧……你何尝不害怕面对最后的真相……如果,他们四个人其实对你哥哥并不该付上责任,你更加不能接受这个答案……不是么?”

            水衡舟温和地看着面前这个分明已伤心欲绝却仍倔强坚持的女孩,他想到初见她时的她眼中的苍凉冷意,终于明白,那本不就是一个健康快乐的女孩子该有的眼神。

            “为哥哥复仇,是我自行的选择,我也希望,能够沉默担当。”苏苗和他对视,后者明白了她此话的涵义,知道她不愿让父母知情而更加伤心,于是略一思忖,轻轻点头。

            于是,众人便这样目送着她,慢慢退出病房。

            长长的走廊上,响着她空洞的足音……

            三日后,苏苗在家中割腕自尽。留下一封遗书,自承无法再承担疾病苦痛。周围同学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平素看起来那么开朗的女孩,竟是绝症患者。

            尾声

            “端木,你喜欢过苏苗么?”在事情发生过很久后的某日,一个晴朗的下午,水衡舟突然如此问端木辰。

            这问题来的如此突然而直接,让端木辰一贯平静无波的神色也起了波澜。

            “我不知道。”迟疑了一下,他这样回答。

            长久的沉默。长久到水衡舟以为这个话题已彻底结束的时候,端木辰又突然说:

            “我喜不喜欢她都没什么意义,她接近我,只不过是想杀掉我而已。”

            这是头一次水衡舟在他声音里听到如此不加掩饰的苦涩之意。

            然后他大步离开。

            而水衡舟却分明记得那一天,苏苗脆生生的声音。

            女孩欢愉的声音:“还是端木比你更厉害吧。”

            以及骄傲的神情。

            历历在目。

            “端木,你为什么没有想过,苏苗和你那么接近,她要是真的那么恨你,要置你于死地的话,为什么不像毒死胡燕那样,一击致命呢?你这么聪明的人,难道从来没想到过吗?还是,你根本不愿意去想?”

            水衡舟苦笑了。

            其实,他,何尝不也是一个逃避者呢?

            他坐了下来,轻轻翻开了《水痕纪事》。

            “如果一段情节曾经展开,却因现实困顿而枯萎褪色,黯淡凋零,那么何妨,将它打包起来,以毫无保留的体谅之心,还它以清平面目,那么沉沦可以变为奋起,揪心也可以变为释怀。至于真相与否,其实并不重要,需要安抚的,只是一颗因怨怼和狭隘而迷途的心罢了。”

            ——摘自《水痕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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