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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越州尘5



                                            云雾愈来愈浓,笼着湖中小瀛洲上烟柳,染上层薄绿。左岸不远处,一座四角四柱的小亭中,隐隐看到人走动的身影。

        一个袅娜女子轻轻斜倚在围栏上,嘴角轻扬一个细微的弧度,带着丝淡笑朝亭子的另一端道:“这样站那么久,你倒不累啊?”

        亭子的另一边,粗一看似乎空空如也,只有刻意搜寻的细心人,才会发现影子中,隐约透出一道人影。贺玄衣一身灰衣,隐约在雾中,看着眼前女子,黛眉轻挑,长发如瀑,正如那日晚戏弄自己的“楚若云”一致无二。

        他盯着女子微微一怔便回过神来,只轻轻“哼”了一声,并不作答。好在阮绛似乎并不要听贺玄衣的意见,只是继续说下去:“悼红公子倒是好雅致,这亭子的名字,你是万万想不到。”

        话音落在雾影里,依然是许久才飘过来一声“哼”,连音调都未有半丝变化。

        阮绛早已习惯,自言自语道:“‘亭亭亭’,这般怪名字,却又确实值得玩味。”说罢又站起来轻轻摇了摇手中的薄丝纨扇,道,“茶是好茶,景是好景,只是不知道客人几时才能到呢。这雾雨也让人等得过于憋闷了些。”

        “影子”听到这话似乎凝了凝,迟疑道:“三日罢。”

        “呵,三日之期阿。”阮绛轻笑,“萧陌远就是不痛快,这份厚礼便是送,也要人等得心焦。”

        厚礼么?……“影子”又凝了凝,似乎看起来更淡了。贺玄衣在雾影中轻轻眯起眼,他也想看看,“无妄机关”比起逍遥门的三百六十一道机关,又有什么不同。

        那串银铃般的响声,似乎还萦绕在耳旁,贺玄衣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周围是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簌簌与湖水轻轻拍打岸边的默响。然而在这一层寂静之外,只要用心聆听,就能听到远处偷偷摸摸的浆声水影,一艘、两艘……十艘,不,一共十一艘大小不一的船只,已经悄悄散落在湖中的各处。

        果然,连不相干的人都动起来了么?

        更远的地方,是岸边叫卖的小贩,果然江南形胜,“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竟奢华”并非虚话。隐约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宛转一句,却似在他心中惊雷。

        阮绛只觉身后人轻轻一震,听到贺玄衣低低一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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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糖葫芦三文,菱角一文一大捧,花生糕二文,热腾腾的小笼包十文钱一提……杭州的东西果然好吃又便宜。

        楚若谦一口气把最后两只小笼包塞到嘴里,哪知吃得太急,一下子噎住了喉咙,只急得脸红脖子粗。偏她是带出来在路上吃的,一时找不到水,也不知往哪里奔了几百步,正望见一家茶肆门口放着舍水的粗茶缸子,忙跑过去灌了一大瓢,这才觉得浑身通透。

        她又细细咽了两口淡到没有滋味的粗茶,这才转过身子,不慌不忙的往回走,刚刚抬脚走了两步,整个人却在原地定住。

        她,迷路了……

        若谦呆呆的看着雾蒙蒙的湖面,乱糟糟绿成一片的柳树,汗顺着额上的细发一滴一滴的流下来……真,真的……迷路了……

        那个死丫头,还等着她的船呢……不过,如果是楚若云的话,应该,也许,大概,可能……不要紧吧……即使,这个那个……即使她不去的话……

        汗,又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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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大壮,雷天大壮,震上乾下……上六:羝羊触藩,不能退,不能遂……无攸利,艰则吉……

        纤秀如玉的手指掐了又掐,仿佛不放心似的,少女停住了脚步。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少女的眉毛轻轻挑起,嘴角撇出一个不屑的表情。

        这是……无妄机关?!

        楚若云轻轻撩了撩头发,怎么看,都似乎是常见的六十四相阵呀。想凭着这点小阵捉了她?这位悼红公子的脑袋,莫不是跟笨丫头一样秀逗了?

        还是仅仅是打算用阵法做个幌子,另派下千军万马来对她来个围追堵截?

        她一边思忖着,用手掩着嘴打了个呵欠。若是这样,便也没趣得紧了。既然阵法没什么好看,若谦那个笨丫头又在外面,不如走人算了。她可不喜欢跟一群伏兵打群架。

        眼前这雾笼着山,依稀好景致,既然还有三日之期,真就这么走了,似乎却也没趣,只是那石室太憋闷,真要让她呆个两天,她非呆出病来不可。

        到底,要不要陪他们在玩玩呢?想着想着,她的嘴角轻轻扯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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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借柳色三分翠,花分浅堤半脉香。

        山是好山,水是好水,景致都是好景致,透着浓淡如纱的雾雨,确实怡人……只是,看在楚若谦的眼睛里,却都差不多,只凭添几分焦躁。她不得不承认,她对于东南西北的意识,已经彻彻底底的连着刚才的那半个包子吃干抹净,半点不剩。

        西……西……

        透过雾影,她隐约看到几只小船低低的沿着半衰败的荷丛向水中前进,不禁掩面叹了口气。只这一瞬,几只黑色的箭从水中不知何处“嗖嗖嗖”的射出来,船上撑篙的一人咽喉中箭,翻身落水,只溅起一朵小小的水花,湮没在风中。

        那人的伙伴运气较好,只是肩膀中箭,不知怕惊动什么人,却一声也不敢吭。

        她是不是刚刚应该喊一声提醒他们的?“……鸟焚其巢,旅人先笑后号啕。丧牛于易,凶……”她记得卦书应该是这么说来着,看着前面的船视死如归的往水面上的阵眼直驶……他们不要命也不用直接往凶爻里面冲吧……

        一阵微风吹来,面前的雾雨似乎浓了些,那只小船已经消失不见,逆着风,连血腥也不剩半丝。

        算了,少惹麻烦。楚若谦心里自言自语道,那个死丫头给她惹的麻烦就已经够多了……她何必去管别人的吉凶?咦?!吉凶……

        既然这是八卦还是什么卦的阵,那么就靠这个来定方位好了!我怎么早没想到呢!

        楚若谦高兴得两手一拍,突然觉得脖颈一阵凉意,一把明晃晃的长剑,轻轻斜过她的肩膀,锋利的刃的反光灼了她的眼。

        糟糕,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