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二悠悠转醒，只觉得后脑一阵淤痛。微微一动，十指抽疼的厉害，似乎已经关节错断。他睁开眼睛，看到一张如玉雕般的脸正在自己面前，冷冷盯着自己，目光虽淡，却看透他心里。
萧陌远并不笑，却也未做厉声，只悠悠问：“你叫什么名字？”
“胡，胡二……”
“胡二——你在火中杀人？这差事，可也是死里逃生呢。”语气也是淡淡的，说不上关切，却让胡二心中一酸。
他低头不语。
“你家有老小？”
胡二本以为面对的会是酷刑拷打，早做好了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是如此轻描淡写的一问，反而不是滋味。他早已打定主意不说，可是此时萧陌远问及家小，他心中默然。
萧陌远见他不语，只悠悠道：“你回去吧。”
胡二一怔，萧陌远只淡淡指了下楚若云，“不是我要救你，是她要救你。她既然不问，我也没什么可问的，你走吧。”
“还愣着干什么？”看胡二在发呆，萧陌远温和的语气不远不近，“你十指尽断，是你作恶自找，我们不会给你诊治。你现在赶快去找医生，只怕还有救。再晚，这手可就要废了。”
胡二突然扑通跪倒在地，朝着萧陌远与楚若云“吭吭”磕了三个响头，一句话不说，爬起来头也不回的走了。
楚若云坐在不远处一枝稍低的横枝上，一边剔着指甲，一边轻轻抬起眼皮问：“走了？”
“走了。”萧陌远微笑。
“你倒好讲话。”
“你又何尝不是？”悼红公子的语气，不硬不软，正像一块玉，温润却自有一种硬度。
“呵，我本是看热闹的人。”
“却常常跑到热闹里面去。”
“你讽刺我？”楚若云眉毛轻挑，用修长的手指弹着剔指甲的簪子。
萧陌远脸上的笑容一成不变，“我怎么敢，只是我却要走了。你呢？”
“呵，你拿到信，本就该走了；而我来看热闹，此时更热闹了，怎么好不看？”将簪子插回头上，站起身。远看她摇摇晃晃的立在树枝上，仿佛随时就要站不稳掉下来。萧陌远却知道她就算在树枝上倒立，也不会掉下来。
看着她摇摇晃晃的在树枝上的样子，不知怎么只觉得有趣，“你好像很无聊呢。”
“是啊，一直无聊死了。”楚若云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仿佛早忘记了刚才的凶险。让萧陌远的心情莫名的浮动，忍不住开口，“你还真是没心没肺。这里多大的祸端你知道么？你这样会死在里面的。”
楚若云眉毛微挑，抬头看萧陌远，他的话，有些让人琢磨。她可以认为他是在关心她么？无所谓的摆摆手，索性“没心没肺”的笑笑“反正要死早死过很多次了，只怕我是天地不收的那个。”
“……”萧陌远一阵默然，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多余。他何尝需要提醒保护那个看上去娇弱的女子，差点忘记她不是别人，而是让江湖是人皆知的“楚若云”。
“哎。”
“什么？”从思绪中回醒。
“你欠我一个人情。”楚若云笑得一脸得意加奸诈。
“什么？？”萧陌远愣了。
“我帮你偷了一封信。”
“楚姑娘，”一提到事，萧陌远就好像戴上面具般，恢复那人畜无害的笑容，楚若云绝对可以肯定对方的奸诈程度远远胜过自己，“这封信，我好像是拿《百毒谱》跟你换的吧。”
“错，《百毒谱》明明是我自己‘拿来’的。”
算她有理……“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欠我两个人情了。”楚若云伸手，又扔了件长条东西给萧陌远。萧陌远接过来，未打开包裹，只凭那熟悉的重量感，便知是祖传的“飞虹剑”。对方很不讲理的将本来就是他的东西给他，还得意的伸出两个指头。
“因为你欠我两个人情，所以我想凭你的关系帮我弄清楚两件事情。”
“什么事？”萧陌远握着飞虹剑，哭笑不得，她好像已经吃定他，居然开始谈条件。
“第一，我想知道，昨晚对我们下杀手的，到底是什么人？第二，我想知道白天下毒的是什么人，究竟跟白家有什么关系。”
萧陌远像看鬼一样看着她，“楚姑娘，你到底打听这些事情干什么？”
“好奇。”
她真的不知道了解越多，死得越快么？叹一口气，道：“楚姑娘大概不知道一件事情吧？”
“什么事？”
“一个半月之前，有人自赤山之巅，苍狼崖侧，机关密室之内偷走了武林盟主的信物——凝铁令。”
楚若云笑容一顿，似乎江湖人都已经知道是她干的了，他想说什么？
“凝铁令是武林盟主的信物，逍遥门凭此物为江湖正道拥为共主，执掌江湖已经三百年。从未出过什么差错。”
“可是现在信物丢了。”他看着楚若云，她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她当年去行窃的时候，又是何目的？
“我知道，是我偷的。不过信物只是信物而已。”楚若云颇不以为然，“当年逍遥门初成武林盟主之时，手中也没有凝铁令。”
“此话自然，只是现在逍遥门门主宁蓝只是少女，据说尚未炼成逍遥门绝顶的天穹功第七层。逍遥门统领江湖数百年，难保没有人外心浮动。”
“要浮动，就算逍遥门有凝铁令又如何？”
“不会如何，只是楚姑娘这个契机送的太是时候，本让人不得不怀疑。”萧陌远笑得轻描淡写，“你当阮绛为何来苏越？本是因为这里一个小小的楚城派反了，她本要来杀鸡儆猴。其实她并不知道，苏越地方共三十七门，早就反了。”
“啊——”饶是楚若云，也不得不倒吸一口冷气，却道，“有这种事？眼见江湖，岂不是要变天了？”心中又疑惑，“你怎么会知道？又为什么告诉我？”
萧陌远两手一摊，笑：“不是因为我‘欠你两个人情’么？”
啪的头上挨了一掌，楚若云不知什么时候闪在他身边，听了这消息，似乎并不怎么高兴。
萧陌远奇道：“你不是一向嫌热闹不够么？这下热闹大了，怎么好像并不开心？”
确实有些不开心的，虽然一直唯恐天下不乱。可是，知道天下就要乱了，不知怎的，却没了一副看热闹的心肠。
“哎，我要去看掌门人大会去。”
“一场血会，有什么好看？”
楚若云咬了咬牙，“若能阻止，也是好的。”
“啊？”萧陌远微怔，“就算你是楚若云，去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吧？半夜那场火，你差点没命。”
“谁知道呢。”楚若云一扬头，甩去刚才的黯然，满脸的意气风发，神采又回到脸上，装着满不在乎笑道，“我可是楚若云呢！”